第38章 惡有惡報二

屋內陰風陣陣,五人的雙腿被黑氣纏繞, 無法向前邁出半步。冷意從腳底蹿升, 迅速蔓延至全身, 血液仿佛被凍結,呼出的氣都凝成白霧。

黑風內的影子逐漸凝實, 身形五官向鄭恩生前的模樣靠攏,只是膚色慘白,雙眼血紅, 恐怖的黑紋在頸項和臉頰蔓延, 指甲尖銳鋒利, 漆黑的顏色仿佛浸有劇毒。

方雷被靈狐所傷,失血過多, 渾身失去力氣。勉強爬起來, 很快又支撐不住倒在地上。手腳不斷抽搐, 嘴唇顫抖着, 牙齒不斷磕碰,發出刺耳的聲響。眼球開始翻白, 血絲蔓延開來, 瞳孔一點點擴散, 很快失去意識。

“方雷!”鄭澤跌倒在方雷身邊, 手按到他的胳膊, 掌心下冰冷堅硬,不像是人的身體,活脫脫一塊凍結的石頭。

鄭澤大吃一驚, 猛然轉過頭,就見方雷已經停止抽搐,整個人蜷縮在地,胸腔已經停止起伏。

死了?!

鄭澤驚恐萬分,拼命掙紮,想要掙斷纏繞在身上的黑氣。奈何越掙越緊,黑氣一圈又一圈纏上來,很快将他束縛在地,完全動彈不得。

三個讨債人也沒好到哪裏去,接連被裹成繭子,冷得嘴唇發青。看到方雷的慘狀,認定自己沒法活着離開,索性破口大罵。

鄭恩從黑風中走出,猩紅的雙眼掃過三個讨債人和方雷,最終落到鄭澤臉上。

“你,大伯?!”鄭澤吓得面無人色,幾近魂飛膽喪,“你死了,你明明死了!鬼,鬼啊!”

鄭恩猛然逼近鄭澤,雙手掐住他的脖子,将他從地上輕松抓了起來。

喉嚨被卡住,呼吸逐漸變得困難,鄭澤雙腳離地,想要抓開脖子上的手,手臂卻根本擡不起來。雙腳不斷踢動,僅有腳尖能夠到地面。

仿佛貓戲老鼠,鄭恩故意将他放低,很快又把人提起,讓他被恐懼和絕望蠶食,在生死線上不斷掙紮,飽受煎熬。

“這滋味不好受吧?”鄭恩舉起鄭澤,冰冷道,“絕望,看不到一點未來,你們就是這麽對小雨的!”

鬼嘯聲回蕩在室內,方雷分明失去意識,手腳卻突然開始顫動,像是一具提線木偶,緩慢從地上爬起,低垂着頭,邁開僵硬的雙腿,一步一步挪向廚房。

鄭澤喘不過氣,視線變得模糊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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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讨債人将這一幕看到眼裏,不寒而栗,頭皮一陣陣發麻。

半晌後,磨刀聲從廚房內傳出,緊接着是一陣腳步拖曳聲。

方雷的身影出現在幾人面前,頭依舊低垂着,手中握着一把鋒利的斬骨刀。額前的發垂落,擋住他半張面孔,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手腳像是被無形的線控制住,牽引他走向三個讨債人,高舉起手中的兇器。

寒光閃過,慘叫聲在室內響起。

一個讨債人捂住受傷的小腿,拼命想要後退。

“別殺我,別殺我!我有錢,我都給你!”

恐懼讓他語無倫次,近乎喪失思考的能力。

叫嚷聲中,眼前的方雷突然發生變化,竹竿樣的身材不斷扭曲,漸漸變成一個身材嬌小,長着一張鵝蛋臉的少女。

少女長發淩亂,臉頰紅腫,身上的紅裙殘破不堪,脖頸、肩膀、手臂和小腿遍布青紫,既有手指的掐痕和拳印,也有棍棒留下淤腫。肩膀和胸前還有十多個煙頭留下的燙傷。

三個讨債人認出少女,登時驚恐萬狀,吓得連叫都叫不出來。

少女擡起頭,咧開嘴,嘴角不斷延伸向耳根,現出殘缺的牙齒和被切斷的舌頭。

“你、你……”

自己做過什麽惡事,三個讨債人一清二楚。

少女不過是其中之一。

如果鄭恩沒有出現,方雨的下場未必會比少女好上多少。

“還記得我嗎?好、哥、哥。”

嘴裏少去一截舌頭,少女理當無法說話,聲音卻清晰傳入三人的耳朵,揭穿他們曾做過什麽。

“不怪我,是你爸,你爸是個爛賭鬼,還有毒瘾,把你賣了,賣了!”

讨債人恐懼到極點,突然摸到滾落在地的碎酒瓶。發現手腳能動,顧不得其他,抓起酒瓶就砸向少女。

鋒利的玻璃碎片刺破皮膚,紮入血肉。

鮮紅的血飛濺到臉上,竟有一絲溫熱。

鬼的血怎麽會是熱的?

讨債人被恐懼驅使,壓根來不及思索,只是不斷揮舞着手中的瓶子。看到少女被血覆蓋栽倒在地,興奮得眼球凸出,嘴裏發出嗬嗬喘息。

鄭澤被扔到地上,一邊咳嗽,一邊睜大眼睛看去。

恐怖的一幕讓他寒毛卓豎,魂飛魄散。

方雷垂頭站在房間中央,手中握着一把斬骨刀,身體僵硬,始終一動不動。三個讨債人陷入瘋狂,抓着碎酒瓶和匕首不斷互砍,嘴裏發出模糊不清的叫嚷。血沿着地面流淌,蔓延至方雷腳下,忽然間凝固,形成大片暗紅的斑塊,觸目驚心。

三個讨債人失去理智,将彼此認作女鬼,下手時極端兇狠,沒有任何留情。一下接着一下,三人很快遍體鱗傷,被刺中要害,接連倒地不起。

僵立許久的方雷開始動了。

膝蓋不能彎曲,只能拖曳過地面,摩擦聲格外刺耳,仿佛來自地獄的召喚。

“不要,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鄭澤想要後退,身後觸到冰冷的牆壁,讓他退無可退。

刀光逼到面前,他終于看清方雷的雙眼。瞳孔擴散,眼球被血絲覆蓋,仍能清晰映出他的模樣,驚恐、絕望,不斷哀求,卻無半點用處。

刀光落下,鄭澤捂住肩膀,無力栽倒。

他沒有死,哪怕血液不斷流逝,仍殘存最後一口氣。

方雷丢開兇器,手腳失去牽引,膝蓋不再僵硬,當場跪倒在地。明明之前已經停止呼吸,突然間發出一聲咳嗽,胸腔奇跡般地又開始起伏。胸前的傷口也出現變化,不再像是被野獸所傷,更像是被碎酒瓶劃開,在毆鬥時所致。

屋外響起一陣鈴音,小狐貍出現在二樓,脖頸上的項圈失去光澤,法印随之黯淡。

知道三刻已到,鄭恩迅速飄到二樓,将沉睡中的方雨帶走。

随法印撤去,隔絕陽世的屏障消失無蹤。被阻攔的判官看到鄭恩,神情陡然一變,透過房門看到室內發生的一切,更是臉色漆黑,陰沉似水。

顏珋收起銀鈴,将小狐貍提起來,随意放到肩膀上,攔在判官和鄭恩之間,三言兩語将事情解釋清楚,道:“這枚玉牌是比幹之物,事情也是受他所托。身覆金光的鬼魂化成厲鬼将會如何,想必諸位都十分清楚。”

在顏珋拿出玉牌之時,判官心中便有猜測。再看從室內出來的鄭恩,更是驗證之前所想。

“此事我自會求證。然閣下縱鬼害人性命,是否該給地府一個交代?”

顏珋挑眉看向判官,見對方分明忌憚庚辰手中長劍,仍不肯就此罷休,不由得輕笑一聲,對鄭恩道:“先生可曾取人性命?”

“沒有。”鄭恩沒有猶豫,話說得斬釘截鐵,更無半點心虛。

“妄言!”判官怒視鄭恩,做鬼也不能睜眼說瞎話!

鄭恩很是坦然,正準備開口,白狐突然現出雙尾,口中吐出一道靈氣,凝聚成大片光影,重現室內發生的一切。

光影中,三個讨債人被吓得産生幻覺,揮舞酒瓶和匕首刺傷彼此,最終落得失去性命。鄭澤被方雷砍傷,同樣不是鄭恩直接下手。

至于方雷,他是被白狐抓傷,但他傷人在前,因果系在方雨身上。究其根本,靈狐是為救人,事情不牽涉鬼魂,要問責也該由九尾出面,輪不到地府插手。

判官的臉色愈發難看。

從頭至尾,鄭恩都沒有直接傷人,所行頂多是“吓人”。以地府的律條,并不能斷他重罪。哪怕他本意是取人性命,但問罪要講究證據,證據表明他沒有直接動手,判官就不能将他拘入鎖魂鬼器。

正不知該走該留時,一只百靈鳥飛到判官身前,靈光乍現,變作一枚玉牌。牌中是比幹傳訊,講明他托付顏珋之事。

判官捏着玉牌,回頭掃視鬼差,果然看到一人捏碎傳訊符。

被頂頭上司發現,鬼差也無半分遮掩。

無論如何,和兩條龍對上都很不智。再者說,比幹在諸判之中資格不是最老,威望卻是數一數二,事情既然是他托付,對方做得又不算太出格,莫如做個順水人情,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最重要的是,此鬼身負金光,一旦化作厲鬼,麻煩定然更大。

比幹行此事不會隐瞞殿上閻羅,一殿知則十殿曉,十殿閻羅至今沒有動作,證明無意追究。自己這邊攔上去,吃力不讨好,還是算了吧。

判官知曉鬼差是出于好意,斟酌片刻,幹脆借梯子下來,收走三個讨債人的鬼魂,知其生前惡貫滿盈,壽數本就不多,取出鬼冊改動兩筆,即向庚辰和顏珋抱拳,化作一團黑雲離去。

方雷和鄭澤仍舊未死。

依照言契所定,鄭恩不會取他們性命,是要他們活着感受到絕望,生不如死。

顏珋手捏法印,點在方雨額心。待她醒來,會忘記之前經歷的一切,只會記得在路上遇到大雨,遲遲沒能歸家。

等她回來,鄰居發現慘案,已經拿起電話報警。

“走吧。”顏珋将鄭恩收回玉牌,手指纏繞一縷清風,對庚辰道,“去錢家。”

小狐貍遵照顏珋的吩咐,用妖力召來一只流浪的狐貍犬,小爪子拍拍,後者立刻搖着尾巴跑到方雨身邊。

一切妥當之後,小狐貍跳到車後座,抱住顏珋獎勵給他的妖丹,笑彎一雙狐貍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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