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遇險

談話到這裏就簡單結束了,商量了一下,幾人晚上在附近的民宅內借宿了一晚,第二天乘着三輛越野車繼續上路了。道路逼仄而蜿蜒,小車沿着山路險之又險地在一座座茶田和群山峻嶺中穿梭緩行。兩旁沒有任何護欄和遮擋,稍有不慎便會跌入萬丈深淵。

這兒離特區有一段不短的路,還是未開化的蠻荒地帶,只有開頭這段路可以通車,到了前面,隔着一大片原始森林,還需徒步穿越一個險峻的峽谷。

約莫開了一個多小時,幾人在一個小鎮停下,交付資籌後,換了大象淌過了一片不大好走的淺水灘。

“車先押這兒,回頭再送你們回去。看到了嗎?”陸安平在另一座大象背上點給他們看,“到了前面,我們要走峽谷。”

“那邊不是有路?”段梵點點他右前方。

倒伏的草叢間,依稀可見。

陸安平挑眉一下,饒有興致地掃了他一眼:“年輕人,不怕死的,可以試試。”

段梵也不是個好脾氣,痞裏痞氣地說:“那您給說說,這裏面還有門道?”

陸安平的回答言簡意赅:“沼澤地。”

段梵臉色微變,不再開口。

大象到了峽谷前就停了下來,一幫人貓着腰一個接一個過去。底下不是幹地,中間凹陷,有水流緩緩淌過,倒像以前在山區見過的水渠。岸上的路滑,周梓寧差點掉了去。段梵扶了她一把,彎腰讓她到他背上去。

“我有腳。”

“你想在這鬼地方耗一輩子?”

周梓寧心不甘情不願地爬上了他的背。段梵的手在她挺翹的小屁股上妥了托,壞笑道:“挺有彈性的啊,平日沒少鍛煉吧?”

周梓寧埋到他脖頸裏就是狠狠一口,下嘴極狠,還見了血。

“我靠,你屬狗的啊!”一聲慘嚎。

“該,讓你損。”

走出峽谷,爬上山頂,不遠處辟出了一處空地,三三兩兩停着幾輛民用客機。陸安平對他們說:“水路不安全,最近還發生了兩起事故,乘機吧,不過只能開短途。”

“羅口礦場有地方停嗎?”

“誰說去礦場?別說停機,鐵路還沒通呢,只能乘大巴。”

周梓寧往前面看了看路,說:“何必這麽折騰,還不如開車過去,我看看路面夠寬的。不知道前面怎麽樣?”

“開也能開,不過慢點。”

“那就開車吧。”

陸安平想了想,點頭應允。

這麽一來二回地折騰,周梓寧到了車上都昏昏欲睡了,腦袋一歪就靠到了段梵肩上。段梵往後一仰,把她撥到大腿上,拍拍她的後腦勺:“睡會兒吧,到了我叫你。”

沒人應聲,他低頭一看,周梓寧已經呼呼大睡了。

段梵哭笑不得,猶豫會兒,把手放到了她的腦袋上,心裏想,這小腦袋瓜兒可真夠圓的,就是不大,怪不得腦容量不夠。

路上雖颠簸,他慢慢也阖上了眼睛。

實在是太累了。

睡夢裏,車身忽然猛烈地搖晃了幾下,驟然停下,像過山車時脫離了軌道,斜飛沖出,堪堪歪到了道路邊,一頭就紮進叢林裏。

周梓寧和段梵猛然驚醒,忙向窗外望去。

不知從哪裏竄來的一群緬兵,手裏拿着大家夥,将槍口齊齊對準了他們。這幫人裝備算不上多麽精良,身上穿的還不是統一軍裝,倒像本地部落的民兵。

在槍支威逼下,幾人只好雙手平舉,紛紛下了車。

出了叢林,他們被強制押解着在車上坐了半個多小時,終于看到荒野間出現了一座小鎮。不,确切來說,是一個山寨,在潮濕的山林間拔地而起,吊腳樓、一座連着一座,綠樹掩映間猶如世外桃源。

汽車通過前面的寨門時,崗哨謹慎地确認了身份。

作了一番詳細檢查後,他們被帶到最裏面的一座木屋。

有個年俞四十的男人跪坐在蒲團上,彎腰給他們沏茶。清亮澄澈的茶水在紋路古樸的木杯裏緩緩滿上。這個男人看着保養地很好,衣着樸素,穿顏色淺淡的布衣,左手腕上纏着一串花梨木佛珠。

侍女将點心襯在磁盤裏端上來。周梓寧凝神一看,是上好的景德鎮青花瓷,還是特版,就是在國內,現在市面上也不多見了。

她微微挑起眉毛。

“兩年前,一個朋友送的。”男人注意到她的目光,溫和地笑了笑,擡擡手示意他們在藤桌後面坐下,“先自我介紹一下,我是昆山,這片地的管理人。”

周梓寧心中凜然,和段梵極有默契地對視一眼,然後在指定的位置上跪坐下來。

昆山這個名字,實在如雷貫耳,在三國交界的地方,第二區都是他的底盤,他籠絡弱小的部落,給予他們保護,也利用他們發財,他和緬泰邊境的軍方都關系良好,在特區有不少商業投資,是個不能小觑的角色。

“此番請幾位前來,實在冒昧。”他居然說一口純正的漢語。

周梓寧再次驚訝,仍然不明白他的意圖,索性閉緊嘴巴。

“有人告訴我,你們來這是做一次大買賣。”昆山把茶點推到他們面前,然後望向陸安平,笑了一下,“陸先生、羅口礦場的開采代理人,幸會。”

陸安平的臉色變得陰晴不定:“昆首領,凡事要講規矩。”

“規矩自然是要講的,我做的也是公平交易的買賣。陸先生在ks集團位高權重,身價斐然,難道不值一個區區的羅口礦場?”他伸出五根手指,“我不多要。三日後,見到貨,我保證幾位安全離開。”

“不可能!我已經和周小姐簽了合同,我的料都要出口給她!”

這還沒見到料呢,這下連合同都簽好了?

雖然身臨險境,周梓寧還是覺得好笑。

僵持了會兒,陸安平額頭的青筋鼓動了兩下,像是作了一個極其艱難的決定:“您和沈澤棠是多年朋友,您這樣做,不太合适吧?”

昆山面色不改,笑了笑說:“如果我記得沒錯,你和他的關系,似乎不怎麽樣。”

陸安平說:“我可以給他一個電話嗎?”

昆山擡擡手,示意他自便。

陸安平和沈澤棠不和,這不是什麽秘密,據說兩人以前在遠東區争奪業務,後來陸安平敗退,一直龜縮到了東南亞,連帶着中東區都歸了沈澤棠管理。這才多久,沈澤棠不退反進,進軍南亞,似乎有要趕盡殺絕的趨勢。兩人的關系,應該水深火熱才對。

可是,這一通電話通了後,沈澤棠就給了昆山來電。

不知二人在電話裏說了什麽,昆山的神色顯得極為詫異,看了看陸安平,又看了看周梓寧和段梵幾人,放下手機,讓仆人把他們帶了出去,說清他們暫且住下,好好休息,明日動身去特區。

回去的時候,周梓寧心裏始終帶有疑慮。

如果沈澤棠和陸安平真的不和,那他為什麽要為陸安平說情?他知道自己在這兒嗎?

她想到這裏苦笑一聲,覺得自己有點兒自作多情。

——他只是為了ks羅口礦場的這批貨吧。

經年再見,這個人真的讓她感到極為陌生。

心思沉凝,讓人摸不到底,也不似以前那麽外冷內熱了。他給她的感覺,更像從裏冷到外面。五年前那件事,到底對他造成了多大的影響?

第二日,開車去特區。

沈澤棠約昆山一行人在特區中心廣場的四季酒店會面。

那是ks集團在此地投資建造的第一座五星級酒店。

完全是他的地盤。

從蔓延到階梯下的紅地毯層層而上,進入金色的旋轉大門,腳步踏在锃亮華麗的大理石地面上,頭頂的枝形水晶吊燈将他們照地一覽無餘。

兩旁的侍者都在看着他們。

這是一種層層深入對方腹地的無力感,給人無形的壓力。

周梓寧忽然明白了沈澤棠的用意。

“幾位随我來吧。”柯宇從側廊過來,對昆山幾人笑了笑,然後徑直領着他們朝樓上走去。

昆山的腳步頓了頓,不過很快自如地跟上。

宴會設在二樓中廳。侍者打開高達三米的镂空銅門,躬身請他們入內。周梓寧随着人流進去,然後,她看到了沈澤棠,腳步生生頓住。

他坐在主位上,穿得很正式,白色的襯衫外是一件純黑色的修身西裝,配着一條深藍色帶着纏枝暗紋的絲質領帶,打了一個溫莎結,疊起的長腿微微翹起,穿的是是同色的修身西褲。見到他們,也只是擡擡手示意他們坐下,沒有起身相迎。

周梓寧沒有見過這樣的他,像戴上了一層面具,讓她倍感疏離。

酒過三巡,還是昆山起的話頭:“到了我地盤的貨物,你就這樣要走,是不是也太不把我這個大哥放眼裏了?”

沈澤棠吃得不多。吃完後,用濕巾低頭擦拭手指,語氣平靜:“羅口礦場算什麽?我把卡其礦場的開采權給你。”

昆山驀然一怔,眼神銳利地掃向他。

陸安平更是直接起身,面色沉凝:“你瘋了?”

“坐下!”

陸安平還要抗議,沈澤棠輕飄飄的一句話就讓他啞火了——“你想死嗎?”他面色微變,忍了又忍還是坐了下去。

沈澤棠繼續對昆山說:“十年開采權,全部代理給你。以此作為交換條件,你放人。”

“成交。”

卡其礦山的儲量在羅口礦場的十倍以上,且只開采了十分之一不到,已經探明的荒料就有“藍金沙”和“伊麗莎白”,都是高檔的石材。“藍金沙”現在在市面上的大板價就在3000/平米以上,還是比較劣質的板,基本屬于供不應求的狀态,銷量極好。

這筆買賣,确實是大大地賺了。

昆山帶着手下離開了。

柯宇過來和他們說,已經給他們安排好了住處。周梓寧的目光卻越過他落在沈澤棠身上。柯宇是個人精,見狀不再開口,疊着手退到了一邊,一副聽候差遣的模樣。

周梓寧執拗地望着沈澤棠,沒有離開的打算。

傍晚時分,夕陽西下,晚霞把天空染成金紅色的繪彩,像層疊起伏的火燒雲,雲層流動,緩緩壓在頭頂,讓人有些喘不過起來。

周梓寧步下臺階,驀然回頭,像年少時一樣擡高了腦袋望着他,看着他一步一步走下來,喊他:“沈澤棠!”

她揚起下巴時帶着她特有的爽利,眼睛直勾勾盯着他。

“為什麽救我?”

沈澤棠雙手一搭就插入了褲袋裏,低頭看着臺階走下來:“你是ks集團的買主,我有權利保證你的安全,還有貨物的安全。”

“需要用一座礦去換?”她不是小女孩,她知道一座這樣的礦所蘊含的價值。她咄咄逼人地望着他:“你什麽意思?”

沈澤棠目不斜視,和她就這麽對視着,也不躲閃,也不辯解。他的手還插按在褲兜裏,漫不經心的意态,冷漠的目光刺痛了她的眼睛。

周梓寧漸漸失去了底氣,挫敗地垂下了頭,手不自覺地在身側握緊。

他翻出車鑰匙,随意按了兩聲,過去把車開過來:“上來。”

周梓寧杵在原地,還維持着她那點可笑的自尊:“上哪兒?”

“你想露宿街頭嗎?”他在半開的車窗裏轉過臉來,臉色冷峻,似笑非笑。

周梓寧瞪了他老半晌,氣呼呼地“嘩啦”一聲拉開車門,徑直坐進去,把車門關得震天響。不過她心裏很明白,怒氣只是為了掩飾她心底的空虛和彷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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