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打探

他把她帶回了他在半山的別墅,周圍圍了鐵栅欄,花園很大,出行都有保安監控。周梓寧刺道:“萬惡的資本家,不知道榨了多少老百姓的血汗錢。”

沈澤棠沒有理會她,下了車,直接把鑰匙交給司機。

周梓寧有點無趣,讪讪地下了車,跟在他身後進了屋子。

她沒看到段梵,問他:“段梵呢?”

沈澤棠回頭看了她一眼:“你這麽離不開他嗎?不怕死地大老遠跟着他跑金三角來?周梓寧,這麽多年了,你一點長進都沒有。”

她心裏難受,但嘴裏很倔:“那和您有什麽關系?”

沈澤棠沒有馬上回話。他今天戴了副眼鏡,目光透過冰冷的鏡片,沒有一點兒溫度。這種饒有興致卻無動于衷的冰冷打量看得周梓寧心裏發毛,不由就退了一步。

他這時候才輕輕地嗤了一聲,很是輕蔑,拿了車鑰匙就走了出去。

周梓寧望着他的背影,由開始的憤憤不平逐漸變為了頹然。

她茫然地看了看天花板。

段梵第二天才找到這地方。見了面,兩個人坐在花園裏的秋千上閑聊。大清早的,周梓寧也沒吃什麽東西,一邊蕩着秋千一邊往嘴裏塞煎餅。段梵嫌棄地伸過來手,拈起她嘴邊沾着的一小塊蛋皮:“這吃相,怪不得你嫁不出去。”

周梓寧狠狠瞪他:“你才讨不到老婆!”

段梵對她眨巴了兩下眼睛,咧嘴一笑:“那你給我當老婆得咧,反正也嫁不出去。不虧!”

“死遠點去!”

“謀殺親夫啊!”

……

鬧了會兒她就沒了興致,悶頭咬煎餅,聲音含糊地傳出來:“你昨天比我們先出門,怎麽反而比我們晚到?”

說起這個,段梵就來氣:“你去問那孫子,你住西邊,卻把我忘東邊領。他是什麽居心?”

“居心倒也算不上吧。”

“這才碰見多久,你滿心都向着他啊。”

周梓寧說:“那也沒,我就覺得,他不是這種人,有什麽事兒都喜歡明着來。他讨厭你,不也沒掩飾過?比如你也讨厭他。其實有時候,我覺得你倆是同一種人。”

“別別別,我可不敢高攀。”

“別貧了,我送你回去。”周梓寧拍拍膝蓋站起來。

段梵起身卻說:“誰說我要走了?”

周梓寧怔了怔,就見他沖她壞笑道:“你住哪兒,我就住哪兒,免得某些人心懷不軌對你不利。”

周梓寧想了想還是說:“我能出什麽事兒?怎麽說我跟他……也是老相識。”

段梵一聽就樂了:“說你傻你還不愛聽。我們這些日子經歷了這麽多,難道你一點也看不清嗎?”

周梓寧茫然地望着他。

段梵被她呆傻無知的表情生生氣樂了,大手一伸就把住她的腦袋,放掌心裏狠狠揉了揉:“有時候,我真想掰開你的腦袋瓜看看,這裏面到底裝了幾斤稻草。”

周梓寧這句可是實打實聽懂了,氣得就要踢他。

段梵也不躲,實實在在被她踢了兩下,笑着舉起手:“饒命,饒命,小的再也不敢了。”

“道歉!”

他雙手交握,可憐兮兮地作了個求和的表情。他是大大的雙眼皮,本來眼睛就很有神,睫毛彎彎的,像兩把黑黑的小扇子,認真盯着人抿着唇的樣子特別真誠,要不認識的人,還真看不出他的本來德行。

周梓寧這才哼了聲,笑了:“成,這次就算了,咱繼續說。你剛才說什麽來着?”

段梵随即斂了表情。

他鄭重其事的模樣讓周梓寧的一顆心也跟着提了起來。段梵雖然喜歡插科打诨,但是正事上一點不含糊,打從在校時起,他就是個文武全才,做事向來很有條理,以前做項目的時候,把關的也是他。沈柏南和沈秋那兩人啊,就是兩個愣頭青和逗逼,有時比她還不如呢。

“你別繃着啊,有話就直說。”周梓寧老大不自在。

段梵說:“我怕說了,你不開心啊。”

“我為什麽要不開心?你說吧。”

于是,段梵真的說了,開門見山,很不客氣:“不管你愛不愛聽,我都要說一件事,沈澤棠早不是五年前那個沈小五了。二妞,這一點,你心裏面要明白,別寄予太大希望,到頭來失望透頂,遍體鱗傷。”

周梓寧不大高興,扁了扁嘴:“你憑什麽這麽說?”

這一點上,段梵很耐心:“你大多數時候都呆國內,可能對他的行事作風不大了解,我出差多,經歷的多,我可以明确地告訴你,他為了達到目的可以無所不用其極。現在他這人,你招惹不起,也別嘗試着去招惹。”

周梓寧心裏更加不舒服了:“你別诋毀他。”

“是不是诋毀他,這段日子你自己觀察。遠的不說,就說近的吧,這個特區,當初就是他組建建立的。他為了開發這塊地,幹了多少傷天害理的事情?是,他是把這兒發展起來了,建碼頭、修公路,還發展了旅游業,建起了新屋樓房。但是,又有多少貧民因此失去了自己土地?在這個過程中,他和當地官員勾結,鎮壓了多少反對的聲音?也許他成功了,也給一部分人帶來了便利,但是他只手遮天,根本不許任何反對的聲音出現。二妞,現在的他,對你而言,實在太危險了,你還是和他保持距離吧。”

段梵望着她的目光很坦蕩,也很擔憂,讓周梓寧也猶豫起來。

真如他所說?

她抿了抿唇,不是很确定。

段梵握住她的手,皺着眉說:“你不要再相信他,他只是在玩玩你。想想昆山那事兒,你不覺得事有蹊跷?我覺得他和陸安平之間,可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周梓寧腦子裏一團漿糊:“他和陸安平不是不和嗎?”

“誰知道呢。他這人,心思太深,誰知道他這些年在外面到底都經歷過什麽。”他把手輕輕按在她的肩膀上,随即望向她的眼睛,“我也是為你好。五年前,你跟他在一起我也就不說什麽了。但是今非昔比,他已經變了。”

“……”

見她沒有表态,段梵将手疊在她放膝蓋上的手,看着她的眼睛:“你換位思考一下,如果你經歷了他當年的那件事,你會不會一直保持初心,從不怨怼?”

周梓寧默然不語,心中已經動搖。

年少的沈澤棠,正直、坦蕩,平日看着不聲不響,逢人都點頭微笑的,其實脾氣也沖,要真惹到了他,他也是二話不說就給你一頓揍的。話不多的男人,發起火來更加可怕。他功課好,體育也好,以前大院裏聯合家屬隊組織打球從來沒輸過,一個個警衛連的哥們兒也服氣。後來去了海軍,他為人就更加沉穩了,很少和人置氣。

五年前那件事發生後,他本來可以解釋的,事出有因、責任不全在他,不過他沒有,他覺得自己沒錯,就絕對不會認錯。

然後,他離開了部隊,也一個人離開了故土。

段梵拍拍她的肩膀,自嘲一笑:“別想了,你自個兒注意就是,有些話,我說再多也沒用,你心裏的天平在他那裏。”

他說得周梓寧臉都紅了。

說的還真沒錯。你要相信一個人,要喜歡一個人,就會事事為他着想。可是,段梵的話也不無道理。

周梓寧陷入了兩難。

這兩天天氣都不大好,出門都要帶傘,這天卻難得放了晴。路不大好走,中心城區的步行街幾乎人滿為患。好在她張望了很久,終于在道路盡頭碰到約好了見面的人。

“二妞。”師淑芬也看見了她,快步過來給了她一個滿懷,兩人手挽着手結伴朝西區走去。

師淑芬是她高中時的同學,大學時也是一個地方念的,雖然不是一個系,每個禮拜都會出去聚餐,關系挺親密。她前幾年來了特區工作,逢年過節都給她寄東西。

“你一直說在這工作,到底是做什麽?”周梓寧問她。

師淑芬笑了笑,從名片夾裏取出張白色燙金紙的名片,遞過去。周梓寧接過來看了看,上面印有ks的标志,後面是一串英文和泰文,右下角是她的中文名和職業。

“管賬的,現在是申康立有限公司的總會計師。”

“以前上學時你讀書就厲害,現在果然出息了。”周梓寧笑,把名片抵還給她,“別打馬虎眼了,我問你的事兒呢?”

走着走着就到了她住的地方,是新建的公寓房,ks投資建設的,師淑芬在申康立公司工作後就分配到了一套。她掏了鑰匙把門打開,一面把她迎進去:“沈先生的事兒,照理說,我不該和你瞎說的,但是,誰讓你是我姐們?”

“別跟我抖機靈,行了行了,我記得你的好!”屋子不大,但是勝在幹淨整潔。空調裏吹出絲絲涼風,四周窗戶都落了百葉簾,徒留一室清涼。

周梓寧舒服地眯起眼睛,眼睛一掃,随手抻了張椅子來坐。

師淑芬給她端來茶:“日本茶,上好的,一克200大洋。”

“崇洋媚外,別忘了咱們家才是種茶的始祖。論茶葉,小日本的還能跟咱們比?”她擺擺手讓她拿回去,“換清水。”

師淑芬鄙夷:“臭講究。”但還是給她端來了清水,往她身邊坐了,“沈先生是五年前加入的ks集團,原本是在東歐做基層管理人員,後來因為能力出衆,才到今天的位置。”

“這我都知道。我是問你,他為人怎麽樣?”她說出這句話,自己心裏也不大舒坦。

師淑芬好是思考了一段時間:“這麽說吧,沒有沈先生,就沒有現在的特區。現在咱們腳下踩的公路還是一整片的荒地,別說發展旅游業和養殖業了。也許他行事手段有時過于強硬,不過,我覺得現在踩在這片土地上的每一個人都該感激他。有些事兒,總沒法盡善盡美的,比如□□。但是換個角度想想,這種金錢運營的渠道模式會逐漸取代毒品的流通,未嘗不是一件好事。他是個管理者,有時候,他需要樹立自己的威信,起到一個導向作用。”

周梓寧說:“你好像很維護他。”

“他給予華人在這兒無與倫比的特權地位,他用了短短不到幾年的時間把這個野蠻的地方變成一個綠洲。”師淑芬笑了笑,抿一口茶,“說實在話,他是我的偶像。”

周梓寧走到外面,見到垃圾桶就踢了一腳:丫病的不輕啊!

走出沒兩分鐘,天上又“嘩啦啦啦”下起了雨。周梓寧猝不及防,周圍無處可擋,這就被淋了個落湯雞。師淑芬打着傘從樓道裏鑽出來,遞到她手裏:“拿着。”

“不了,有人來接我。”周梓寧煩一個人時,就不大樂意搭理她,眼睛往別的地方瞟,好像真的在等來接她的人。

這不是在北京,師淑芬話語間也少了兩分忌憚:“有沒有人和你說過?梓寧,你性子太直,有時候掰不過彎來。這雨這麽大,別吃苦頭。”她把傘往她手裏塞。

“我說了不用!”周梓寧揮手就打開了她。

紅傘飄到地上,被雨水沖得打了個趔趄,不刻就濕透了。周梓寧隔着雨幕看她,發現師淑芬的臉色也很冷。

兩個以前還算親密的摯友,安靜下來看對方的眼睛,終于看到了以前沒發現的。比如,那種無形的攀比和較量。師淑芬是南京人,正經的外交世家,人長得不錯,人緣也好,但和周梓寧比,各方面都缺了那麽點。雖然只是那麽一點,但是那麽多一點加起來就很多了。

她彎腰拾起那傘,還是給她打上。

較量歸較量,朋友還是朋友。女孩子間的友誼,有時候就是這麽矛盾又簡單。

“拿着吧,別逞強了,說你兩句就不開心了。”

周梓寧也覺得無趣,但是臉面上過不去,還要怼她兩句,一輛房車過來,直接停到她面前。

門童下來把車門打開。

然後踏到雨水裏的,是一雙黑色锃亮的皮鞋。順着往上,是包裹在西褲裏修長挺拔的長腿,褲腳沾着些水滴,濕了一片。

周梓寧看見了打着黑傘在雨中徐徐走來的沈澤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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