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周梓寧第二天醒來, 下意識摸了摸身邊。
空空如也。
她本能地緊張起來,四下望去。房間還是那個房間,很大,也很空曠, 現在只剩她一個人, 她的心又“突突突”地跳動起來。
其實她心裏明白,現在已經安全了,可是仍然心有餘悸, 不能完全把控情緒。
房門這時被人打開。沈澤棠端着個碗從外面進來, 順帶輕輕掖上門。
“你醒了?”
周梓寧赧顏地點點頭,拉高了被子,遮住□□的身體。
沈澤棠今天穿得挺休閑,沒系領帶, 顯得更加年輕些。看到他對她微笑,那一刻周梓寧恍惚間以為回到了過去。
“怎麽這樣看着我?”他在床邊找了個位置坐了, 把碗遞給她, “喝了吧。”
“什麽?”
低頭一看, 是混着些雜糧的米糊,顏色很精彩。她的臉色也精彩起來, 愣愣看着,就是下不去口。
“看着不好看的東西, 嘗着可不一定。”他從她手裏重新接回碗,當着她的面抿了一口,像是做給她看, 還伸手抹了一下唇邊沾着的湯汁,含入唇裏。
但是他的眼睛一直看着她,讓她覺得呼吸滞塞,不能思考。
周梓寧:“你不能這樣。”
沈澤棠笑了一下:“我怎麽樣了?”
周梓寧:“……”
他還真沒怎麽樣。
沈澤棠把那碗重新放入她的掌心裏:“喝了。”
周梓寧低頭,乖乖地一點一點喝了,喝地一滴都沒剩。她捧着那空了的碗坐在床上,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麽了。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太多,多地她無從說起。
其實她有太多的疑問也想問他。
沈澤棠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有事兒就直說吧。”
周梓寧開口:“你那天離開後,究竟是……”她想了想還是換了個措辭,“你現在在做什麽?陸安平呢?”
“知道盤城現在是誰做主嗎?”沈澤棠沒有回答,反問她。
周梓寧自然搖頭。
沈澤棠說:“段将軍有三個兒子一個女兒,二兒子是天生癡傻,所以,他的底盤實際上是兩個兒子在管。盤城表面上是老三段豐的勢力範圍,實際上,段白在這兒根基不淺,明裏暗裏也掌控了将近一半的勢力。”
“……”
沈澤棠說:“你現在呆的這艘船,就是段白一個朋友、東南亞船王馬薩的私人財産。”
周梓寧驚疑不定地看了他半晌,心裏忽然生出不好的念頭:“……你怎麽在這裏?”
沈澤棠說得坦然:“段白請我來的。”
周梓寧的眼睛逐漸睜大,就聽見他又說:“我的人得到消息,陸安平已經失敗了,那批貨現在在老三段豐的手裏,我只能和段白合作,沒有別的路。”
周梓寧的目光落到他的臉上,終于問出了這些天埋在她心裏的問題:“那批貨有問題,你知道嗎?”
此話一出,四周詭異地安靜了下來。
這是一種令人心悸的沉默。
像試探,又似乎有一種心照不宣的逃避。
周梓寧問出這句話,幾乎失去了所有的力氣,大氣不敢出,一直死死盯着他,試圖從他平靜的臉上看出什麽。可惜,她捕捉到的只有冰冷。
沈澤棠說了:“是,我知道。”
……
痛到極致是什麽感覺?也許會暈過去。不過,周梓寧卻覺得自己有些麻木了。原來沈澤棠真的什麽都知道,她才是最大的那個傻瓜。
她過去到底在糾結什麽?
她害怕的、恐慌的,甚至不敢訴之于口的,原來在他看來是那麽微不足道。他竟然……什麽都知道。
她到底有多少愚蠢?
站在甲板上,感受着迎面而來的腥濕的海風,她抱緊了胳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有人從後面走近她,将一件長款的西裝外套搭在她的肩上,輕輕按住她的肩膀。周梓寧側過半張臉看他。
這兩天,她一直用這種眼神看着他,仿佛第一天認識他。
“我之前只是覺得你變得冷血了,自私了,從來沒有想過,你竟然可以變得這麽沒有底線。”她擡手揪住了他的衣領,死死揪住,纖細的手卻在發抖,直到踉跄着低下頭,“沈澤棠,你混蛋。”
他沒反駁:“是,我是混蛋。”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你……你怎麽可以……”她無法用太過難聽的言語來形容她這麽多年一直深愛的男人,“你怎麽可以……”
他也沒辯解,只是把手放在了她瘦弱發顫的肩膀上:“對不起。”
“對不起?”周梓寧發笑,擡手諷刺地看着他,“你有什麽對不起我的?你最對不起的,是你自己。你忘了你是一個軍人嗎?”
“那都是過去的事兒了。”他的語氣輕描淡寫,甚至還笑了一下,那樣漫不經心地笑了一下。
周梓寧心痛地不能自己,抓緊了他的衣襟:“你在我心裏,一直都是沈澤棠,是以前那個……”
“人不能總是活在過去裏。”他溫柔地握住她的手指,卻不容質疑地掰開了她的手。
周梓寧的手就這麽空落落地垂到地上。
她有那麽一刻的茫然,仿佛驟然失去了最珍視的東西,有些難以置信,怔怔地看着他。
沈澤棠的目光遲疑了一下,伸手捧住她的臉:“我這樣不好嗎?我還是我,我們還是在一起。不要想那麽多,我們永遠都在一起。”
半晌,她還是搖了搖頭:“……所以,陸安平要害我,段梵要害我,你也知道?”
他沒有回答。
周梓寧驀地嗤了一聲:“置之死地而後生嗎?讓我在絕望裏,看清楚?還是給我一個永生難忘的教訓?還是……陸茜出賣我,把我賣到拍賣場,也是你安排的?”
沈澤棠不愠不火,眼神嘲弄。
他這種居高臨下、不可一世的眼神徹底激怒了周梓寧,猛地拽緊了他的衣領:“你說話!沈澤棠,你啞巴了嗎?”
巨大的動靜把幾個端着微沖的保镖都引了出來。
“沈先生,發生什麽事了?”其中一人恭敬地用英語詢問,槍口下意識地對準了周梓寧,連準備晚餐的女傭和管事都從窗口朝這邊打量。
沈澤棠擡擡手,讓他們全都回去。
那保镖走時還多看了周梓寧一眼,似乎沒有見過敢在他面前這麽撒野的女人。
人都走光了,沈澤棠才瞥了她一眼,冷冰冰地說:“如果你是這樣認為的,你就這樣認為吧。”他轉身走了,沒有一刻停留。
周梓寧松開了手,抱着膝蓋縮到欄杆底下,肩膀一顫一顫地發抖。
不遠處看熱鬧的兩個女傭湊在一起竊竊私語,不時投過來憐憫的目光。這兩人皮膚黑,顴骨高,看着像中東人,也像印度人,一個高個,一個矮個,長相都很平庸。
一人終于耐不住性子說:“膽子太大了,竟然敢和主人叫板。那個沈先生可是段先生和馬薩大人的朋友,不怕被丢下去喂鯊魚嗎?這裏可不是公海。”
“不會吧。我聽說沈先生花了幾千萬來買她,這才兩晚上,也太浪費了。”
“你以為能新鮮多久?”
“怎麽說啊?”
“這些大人物,一個不高興了就扔了,膩了也許就轉手送給別人了,運氣不好,也許看不到明天的太陽。”
“……”
“金三角的治安可不好,這地方,有些地方根本沒人管,管你是買賣人口還是買賣器官。以前聽說這兒薪水高,我才偷渡過來的,現在有點後悔了。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回去?”
“這麽恐怖……”
“可不是嗎?我跟你說啊,之前有個從盤城過來的姑娘,大老遠地到……”
兩人正說得起勁,過道前面傳來腳步聲。她們的聲音戛然而止,擡頭一看,居然是折返回來的沈澤棠,身邊站着一個溫文爾雅的年輕人。
她們連忙把路讓開,從後面偷看兩人的背影。
“是我沒有看好周小姐。”柯宇認錯,認地很徹底。
“陸茜呢?”
“那我倒沒有留意。周小姐失蹤後,我馬上就帶人出來找了。”
“去找陸茜,我現在就要見她。”
“是。”可以微微躬身,簡單聽他交代了兩句又按來時的路快速離開了。
周梓寧聽到腳步聲就擡起了頭,在角落裏看他。
沈澤棠慢慢走到了周梓寧面前,彎下腰,把手遞給她。
她沒有動,驚疑不定地看着他,把胳膊抱得更加緊了,心裏亂地像一團麻。這個人的想法,他向來理不順。既然拂袖而去,又為什麽回來?還是,他壓根就沒生氣呢?他好像在笑,又好像沒笑,那種愛叫人猜的高深莫測的表情,總是讓人恨得牙癢癢。
沈澤棠也不勉強,俯下/身把她橫抱了起來,朝來時的那條外廊回去。狹長的道路,一邊是一望無際的海,另一邊則是船艙,路過一個又一個敞開的艙門,裏面人都投來奇異的目光。
他卻像沒看到一樣,依舊我行我素。
以前他不是這樣,雖然外表鎮定,可很在乎自己在旁人眼中的形象,總是約束着自己。旁人說起沈家小五,總是說那個成績很好教養很好的小夥子啊。
他像個鄰家哥哥一樣照顧她,看不得她受半點兒委屈。
周梓寧把頭埋得更低,感覺臉頰一陣一陣發熱,緊緊貼在了他的胸口。他身上有種淺淡的暗香,陌生又熟悉,辨認不出,像記憶裏萦繞的味道,把她帶入往昔深處。
甜蜜又難以忽視地苦澀。
像攙着□□的甜美果實,明明知道有毒,還是忍不住去嘗試。
作者有話要說: 放錯一章了,改好了_(:зゝ∠)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