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隔日和沈念像往常一樣去公司, 杜秋和就給她們派了個新案子。
這次可和往常不一樣,對方是綠城集團旗下的盤城綠城房地産有限公司。一個在本地成立不大兩年,後臺卻夠硬的實力企業。這樣的企業,資金是最不缺的。
這不, 西北路那一片剛剛開發沒多久, 岐山一帶那片空礦區就被看上了。那地方三年前開采完礦石就空着,政府正愁要搞什麽項目給填上,盤城綠城就來了這麽一場及時雨。填礦、平地、建高樓, 很快就建成了依山傍水的豪華別墅群。
但凡豪華別墅, 外牆的工作必然是重頭戲。
“經銷部的人已經搭上線了,不過他們那幫人,對業務實在不懂,說再多空話, 對方也不信。具體怎麽樣,還要和對方的項目經理、設計師談。能不能拿下, 還得看你們, 這一次給我探清他們的底。”杜清和給她們一人發了一份文件。
“量挺大的。”沈念往回走的時候随意翻了兩下, 和她說,“我聽說, 這個綠城的項目是盤城綠城房地産和別的兩家大型房地産公司合股的,其中一家還是KS的子公司, 一共投資了63億。”
周梓寧說:“挺大手筆的。”
“這算什麽。CBD附近那些大樓,那些豪華的會所俱樂部,哪個不是投資上億的?按照占地面積來看, 這個項目還算節省的。”
沈念雖然手裏頭沒幾個錢,但對附近這些大大小小的豪華俱樂部啊,超級大樓啊,都特別懂,連哪個俱樂部平時都會去那些貴人都能說個一二三。
周梓寧卻沒有興趣。
絮絮叨叨了老半天,見她根本沒在意自己說什麽,沈念有些意興闌珊:“時間約了晚上8點,一會兒你打扮一下吧。”
周梓寧覺得自己穿得挺得體的,還低頭看了看。
“別看了,你這樣看着就像剛畢業的。”沈念笑罵。
到了晚上,她說什麽都要給她化妝,周梓寧推拒了兩下,就随她去了。也不過是挽了個發髻,站鏡子前一照,鬓邊彎彎垂了兩绺,看着知性成熟了不少。這是沈念用卷發棒給她卷的,手勁很大,拉得她頭皮都有些痛。
“我看看。”沈念扒拉開她的頭發看了看。半晌,認真對她說,“沒事,白發發的一片,沒紅也沒腫。”
周梓寧沒話了。
你家頭皮是紅的,揪個頭發還能腫起來?
“反正不是痛你。”
“我給你道歉還不行?”沈念推推搡搡,拉着她出了小區。
她們在路邊攔了一輛車,直接去了目的地。
這俱樂部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從外面看,實在看不出什麽名堂。一個白色黑字的燈箱,清冷寡淡,門窗倒都是一整面的玻璃,不過從裏面就拉上了厚實的深紫色窗簾。
看不見,窺不着,心裏就癢癢的。這老板當初想必也是動了這方面的腦筋。但是,這兒也不是人人都能進的,迎來送往的也就那幾號人。
沈念和周梓寧遞交了邀請函,又被保安盤問了會兒,才給放進去。
一進門,沈念就撫着胸口大喘氣:“狗眼看人低啊。”
周梓寧倒沒有多在意:“規矩而已。”
裏面很昏暗,到處是往來的人,她只能抓緊沈念的手。費了點勁擠出舞池,空氣頓時清新了。兩人踏進鋪着紅地毯的過道,挨着過去,不刻就找到了對應的門牌號。
還沒敲門,門就從裏面打開了。
“梓寧?”師淑芬驚喜地望着她,也不乏打量。
周梓寧笑了笑:“你怎麽在這兒?”
“裏面人談事情,我這樣陪坐的,自然是随傳随到了。”她說得輕浮,語氣卻坦蕩。周梓寧知道她一貫都這樣,給她介紹身邊人:“我同事,沈念。”
雙方認識過,周梓寧在師淑芬的引薦下進了屋。
一個大號的包廂,一張半圓形的沙發座椅,幾乎将半個包間都稱滿了,又是喝酒又是吆喝的。可能是喝高了,玩得很High。這幫人平時外面在飯桌上挺有範的,到了這地方,也個個沒形了。
周梓寧和沈念沒過去,就在門邊逡巡。
這麽烏泱泱一大幫人,也不知道哪個是約的人。
師淑芬說:“要不我幫你問問?”
周梓寧點點頭,這麽找也不是個事兒。
師淑芬人機靈,八面玲珑,拿了啤酒就彎腰一個個敬過去,三言兩語哄得那些個大佬開開心心,和她又碰杯又說笑,看得沈念直咂舌。
“你朋友嗎?真厲害啊。”她偷偷和周梓寧說,“我要也這麽會說話就好了,能認識多少人啊?”
周梓寧欲言又止。
一樣米養百樣人,有的人,适合吃這碗飯,有的人,不擅長,但別的領域未必一無是處。還是得看人,得看什麽适合自己。
很快,師淑芬就領着一個四十多歲的斯文男人過來了。
“這是李總,綠城這個項目的負責人,你們喊李哥吧,李哥也大不了咱們幾歲。”師淑芬笑呵呵地給她們介紹。
一番話說得姓李的眉開眼笑,嘴裏還是說:“別別別,我都能當你們叔伯了。”
周梓寧和沈念對視一眼,喊了“李總”。
雖然冠了個“總”,但是周梓寧知道,他只是個項目的負責人。他們換了個包廂談,就三個人,說了很多話。但是漸漸的,周梓寧就發現這人不誠心,打着官腔和她繞彎子。她心裏頭惱怒,卻只能忍着,借着去洗手間的功夫走了出去。
此人抽煙,弄得整個包廂都烏煙瘴氣的。她一出門就大大地松了口氣,拼命呼吸着相對新鮮的空氣。
“周小姐。”身後傳來一個她有些熟悉的聲音,卻不大想得起在哪兒見過。
周梓寧轉過身去。
段白在一個女伴的攙扶下緩緩過來,似乎是這個俱樂部的女人,剛剛參加完泳裝秀,身上的號碼牌還沒有取下。
出于禮貌,她對他點頭問好:“段先生。”
但是,她實在不想和這人獨處。這認識的經過,委實尴尬了點。其實,這倒是她多慮了。自從他爸退了後,段白和他弟弟段豐在這地方明争暗鬥了很多年,什麽場面沒見過?最落魄的時候,還躲在一家夜店做過少爺,絕對沒有看不起她的意思。
“沈澤棠不陪着你?”他随口問了句,拍拍身邊那女生的肩,示意她先走。那女生也乖巧,只是臨走前多看了周梓寧一眼,笑盈盈的。
但就是這種笑容,讓周梓寧很不舒服。不過她始終維持着一點淡笑,中規中矩的。不熱忱,也不顯得失禮。
段白覺得這姑娘挺有意思的:“一個人來玩?”
“來上班。”她說這話的時候,也是目不斜視,語氣有點兒冷清。
段白感覺到她語氣裏對自己的排斥,不由就打量起她來。嫩黃色的小西裝外套,兩個扣子在前頭扣着,把細細的腰都勾了出來。裏面是件白色吊帶內搭,胸脯雖然不算很大,但很飽滿,雪白的長腿,踩着雙小圓頭的亮皮鞋。
女人嘛,不止要看臉,身材氣質各方面都會影響男人對她的打分。
可他用挑剔的眼光從頭看到尾,也不得不承認,這女人不是那些庸脂俗粉可以比的。興許那天的叫價,還低了些。
腦子裏又想起那個拍賣師那會兒關于她的介紹。
想到這外頭光鮮,裏頭也是個不可多得的尤物,心裏頭就有些癢,像有貓爪子不停地撓。不過他這人藏得深,臉上一點輕浮都不露,還是和和氣氣、斯斯文文的:“大晚上的,你一個女孩子出來要注意。這兒魚龍混雜,稍有不慎就要吃個大虧。”
周梓寧不想和他獨處,道了謝,找了個借口就離開了。
段白盯着她的背影,忽然抖了下手指,連忙松開。原來是煙燒到了底,直接燙他手指上了。
他覺得有點好笑,不由自嘲。
在這盤城,除了段豐床上的,和他爸有過關系的,還真沒有他不能動的。段大公子也算閱女無數了,居然也有這麽失态的時候。
回了包廂,沈念還和那李總在扯皮。對方就是死活不肯松口,手卻不老實,在沈念屁股上掐了好幾下。
周梓寧找了個借口,把沈念叫了出來。兩人在洗手間沖了沖手,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挫敗。
沈念說:“沒點好處,我看他是不會松口的。”
是的,意思很明顯的,這是要回扣呢。
周梓寧煩悶地說:“可我們哪來的錢?八字還沒一撇呢,公司也不可能拿錢給他的。到頭來,還是得我們自己搞定。”
“怎麽搞定?這個吸血鬼,可沒那麽好糊弄。”
“總不能真給他吧?別說沒有,就算要給,一開口就要十五、二十個點,他當我們是提款機啊?”
“那怎麽辦?”
“走一步算一步吧。”
回去後,見事情也沒實質進展了,她們和那李總道了別,三人邊說邊向俱樂部門口走去。快出門了,身後卻有人喚了聲:“梓寧。”
前頭吵,聽不大清楚。周梓寧第一反應是師淑芬,但這是男人的聲音。她随即就想到了沈澤棠,連忙回身。
卻見是段白,身邊還帶着兩個穿着西裝的中年男人。
李總一改之前面對她們時漫不經心的意态,上去就和段白握了手,嘴裏嚷着“段大少怎麽有空來這地方”雲雲雲雲,又和他身邊那兩個男人套近乎,變臉之快,看得周梓寧目瞪口呆。
她雖然跟着段梵闖蕩了幾年,這生意場的事兒,還是涉地不深。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兒,段梵都幫着擋了,而那些心懷不軌的人,得知她的背景以後也不敢胡來。像李總張口明着就要回扣的,她也是極少見的。
剛才還一臉倨傲,這會兒恨不能把腰弓到地底去。
沈念也露出極為不屑的神情。
可李總可不管這些,機遇當頭,雙手死死握着段白的手就不願意松開了。段白雖然臉上還在笑,目光卻追随着不遠處的周梓寧。
身邊另兩個男人見勢不對,忙借着談話的功夫岔開了李總。段白徑直走到了周梓寧面前,笑容文雅:“回去?我送你。”
周梓寧說:“不用了,不好麻煩您。”
“怎麽會麻煩?這個點很難打車的。”他這時擡起腕表看了看。
沈念馬上認出這表是OMG中的一款,專櫃售價将近百萬,瞳孔不由縮了縮。她不着痕跡地看看段白,又回頭緩緩看了看周梓寧。
一般人,這種時候一般都很難繃住的。可是,周梓寧就這樣和他對視着,沒有松口的意思。
這麽為難,那邊李總擠過來笑道:“周小姐竟然是段大少爺的朋友?真是失敬。剛才是我失禮了,項目的事,咱們找個時間再仔細談談。做咱們這行,邊邊角角都得注意,稍有不同,這預算就差了十萬八千裏了。貴公司和其他幾個公司的差價,想必就是這個原因。不過既然周小姐是段大少的朋友,我自然相信你。”
這麽天上掉餡餅的事——沈念馬上應了,又和他約了個時間。
這樣一來,周梓寧實在不好拒絕段白了。
到了外面,李總識趣地沒再送了,和段白一起來的那兩個男人談閑話,眼神卻不忘打量那三人的背影。段白,可不是他能得罪地起的,除非他不想在盤城混了。
段白今天的座駕是輛林肯房車,黑色加長版,很是氣派。周梓寧估摸着他今天不是一個人來,所以讓司機開了這輛車。
司機把車倒出車庫,轉了個方向盤,停到他們面前。
段白繞到她身側,彎腰給她開門,盡顯紳士氣派。
沈念撇撇嘴,轉身上了另一邊的車門。上了車後,段白除了和他說一句話以示禮貌後,後面的時間都在和周梓寧搭話,說點兒無傷大雅的笑話,顯然是想逗她笑。
沈念百無聊賴地開始玩手機,對周梓寧的印象落了落。沈澤棠那事兒,她只是有點兒心裏不平衡而已,今天這遭,她倒是得高看幾分這個平時看着挺文靜的小姑娘了。
這時候心裏居然還有個荒誕的念頭,隐隐帶着幾分竊喜和報複的快感——
那個瞎了眼的男人啊。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仙樂飄飄的2個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