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三天後,豆芽被裝上了牛車,這是徐家村唯一的一頭老牛,平時用作農耕,冬天用來拉貨,可憐的老牛。
豆芽有點多,估計得六七百斤,牛車根本拉不完,不過也沒事,徐家村的粗漢子挑着擔子将豆芽挑了起來。
也不是所有人生豆芽都這麽成功。
有幾人就一臉垂頭喪氣,徐長生一問就知道問題出在哪裏了,半途沒忍住,揭開濕布看了。
豆芽見了光後是不會生長的。
用他們的話說,他們就想看看仙術怎麽讓豆子長這麽快的,捂着看不見,他們就揭開看了一眼。
徐長生聽得臉黑了,都說了不是仙術,還那麽好奇,活該失敗了。
豆芽已經連夜被村裏的婦人分成一把一把的,用麥子的稭稈綁起來,規規矩矩整整齊齊的,特別的好看。
這些婦人綁的時候十分小心,弄斷了一根都要傷心半天。
他們商量好了,一把豆芽3文錢,總體來說就是原本的一斤豆子賣成了五斤的價格。
三天的時間就讓豆子價格翻了五倍,已經是暴利了,至于人工費,都是自家生的豆芽,不要錢。
牛車上專門給徐長生留了個位置,高高興興地爬上了牛車,大白肯定進不了城,被他打發去後山狩獵去了。
隊伍出發,徐長生被抖得屁股痛,泥濘的雪路和沒路差不了多少。
不過這些都不算什麽,都掩蓋在了見識一番繁華長安的興奮心情下。
徐家村離長安城大概半天的腳程,他們天不亮就出發了。
等到了長安都已經午時了。
徐長生呆頭呆腦地跟在大祖父徐文遠身後。
“長生跟緊了,小心別被人牙子拐了去。”大祖父說道。
徐長生答了一句,兩只眼睛閃亮亮地看着兩旁的街道。
人群湧動,十分熱鬧,親眼看到幾千年前的大唐人的生活還是特別興奮的,時不時有些小玩意能讓他眼前一亮。
茶坊,酒樓,當鋪,作坊比比皆是。
只是,腳下坑坑窪窪的道路是怎麽回事?這裏可是長安城內啊,也只有剛才走過的朱雀大道是用石板鋪的,稍微平整一些。
路上的馬糞又是怎麽回事啊?市容市貌不要啦?
那飯館小二端着生活污水往門口倒的習慣是不是得改改啊?
現在是貞觀三年,離書本上記載的貞觀盛世也就幾年時間。
大祖父徐文遠因為要帶着徐長生,兩人落在了隊伍後面。
徐長生站在一個賣蔥油餅的小攤子面前走不動了,這可是地道的大唐蔥油餅,他上一世除了科研就對吃的比較感興趣,南來北往的食物吃過不少。
旁邊的大祖父徐文遠看得有趣,果然還是小孩子,看見吃的就走不動。
摸了摸袖袋,說道,“長生,要吃蔥油餅嗎?大祖父身上還有三文錢,可以買個素餅,加肉的得五文。”
如果是以前,他估計還舍不得買,不過現在想想,一把豆芽也能賣三文錢,給孩子買個餅也沒什麽。
徐長生小腦袋直點。
旁邊吃着幾個加肉餅子的小商人,鼻子發出冷哼,估計看不上沒錢的鄉下人。
徐長生也不管,拿着買來的餅子就啃。
可是,好硬,磕牙。
這餅子怎麽能做成這個樣子?
不由得鄙視地看了一眼那個像在吃什麽美味一樣的小商人,沒品味,鄉下人。
小商人看得一愣一愣的。
“大祖父,餅子給你吃。”
徐文遠一臉滿足的笑道,“長生真孝順。”
徐長生:“……”
他如果說是他嫌棄太硬,會不會挨打?
來到西市,如今大冬天的,賣菜的市場反而沒什麽人。
“這……”大祖父徐文遠愣住了,他忘記了這個情況。
“現在怎麽辦?”族人問道,他們肯定豆芽一定不愁賣,但也得有人知道才行啊。
大祖父以前是國子監博士,從了農後也就種了些莊稼,哪知道怎麽做生意啊,其他人就更不要指望了。
一時間竟有些傻眼。
徐長生捂着頭,頭痛。
古時候是分仕農工商的,所謂隔行如隔山。
看着滿懷希望而來,現在又急得挑腳的一群人。
徐長生拉了拉大祖父的袖子,“大祖父,我們不是挑了擔子來嗎?讓他們挑着擔子去敲那些富人家的門就可以了,至于牛車上的這些,我們可以一路叫賣。”
徐長生将賣菜的方式分了兩種,一種直接送上門,一種原路叫賣。
大祖父一拍大腿,“還是長生聰明,我們的豆芽根本不愁賣,這樣一定能賣出去。”
徐長生:“……”
這就算聰明了啊?他小時候就見過挑着擔子上門推銷東西的,不過依葫蘆化瓢而已。
見幾個族人挑着擔子興高采烈地就要離開,徐長生趕緊道,“記得告訴他們,三天後我們在西市還有豆芽賣。”
回頭客很重要的,而且他們下次來應該就不用挑着擔子賣了。
現在就剩下一牛車的豆芽了。
牛車開始上路,但周圍的人也就好奇地看看,
徐長生眼睛一轉,偷偷拉着一個族叔小聲嘀咕。
族叔臉上一紅,“這多不好意思!”
徐長生小眼睛一橫,“哎呀,還想不想早點賣掉豆芽了。”
沒法,族叔拉開嗓子喊了起來,“賣豆芽,冬天裏的小鮮菜,快來看看……”
別說,這族叔嗓門還挺大。
如同水裏滴了一滴油,周圍的人刷刷地看了過來。
“什麽?新鮮的蔬菜?真的假的?”
“騙人的吧?這麽冷的天,什麽菜能發芽?”
“管他的,過去瞧一瞧,這個冬季也太長了,嘴巴都快沒味道了。”
都不需要徐家村的人解釋,車上的豆芽白白嫩嫩的,可做不得假。
“天哪,真的是豆芽,他們怎麽種出來的?”
“這也太幹淨了,就像不是種地裏的一樣。”
“胡說,菜不種地裏能生根發芽?”
“可……就算一根一根洗也洗不了這麽幹淨吧。”
吵吵嚷嚷地圍了好多人。
“三文錢一把,冬天裏的鮮菜,炒一炒就能吃,清脆爽口!”徐家的人按計劃好的說詞說道。
“真是稀奇,大冬天的竟然種出了豆芽!”
“前面的買不買,不買讓我一下。”
“別擠,我買,我買回去給我家婆娘嘗個鮮。”
長安城的人的确比徐家村富裕得多,一把豆芽也就一個餅的價格,關鍵稀罕啊。
沒多久就賣出去了不少。
徐家村的人喜出望外,賣得真快,拿着遞過來的錢,滿臉都是對未來充滿希望的笑容。
有的人還偷偷哭了,有了錢他們就能買到糧食,有了糧食家人孩子就不用喝沒有米的稀飯了。
不過都還沒來得及感傷就被遞過來的錢給淹沒了,只顧着手忙腳亂去了,哪還有時間感傷。
“這麽冷的天,你們這豆芽怎麽種出來的?”有人問道。
徐家村的人笑呵呵地不答,就算是個蠢蛋也知道這是他們活命的法子,怎麽可能告訴別人?
再說出門的時候,族長可是吩咐了,這可是要傳給徐家子孫後代的。
牛車也就趕了兩條街,就賣了個幹幹緊緊,價格不是很貴,又是獨此一家做不得假的稀罕玩意,當然好賣。
後面聞訊趕來的還有好一堆人沒買到。
“三日後,我們會在西市繼續賣豆芽,到時候請大家多多關照。”
沒一會兒,連挑着擔子去的族叔也回來了。
擔子空空的,滿臉笑容,一看就是賣光了。
“這是四百文錢,大伯父快數數。”族叔将錢交給大祖父高興道。
徐長生卻是一愣,四百文?
一擔子兩個籮筐,一共兩百把豆芽,這是出門的時候數得清清楚楚的,以三文錢一把的價格來說,該六百文啊。
怎麽就少了兩百文?
看這族叔也不是會貪污的人。
徐長生有些好奇地問道,“族叔,你路上是不是掉錢了?”
族叔一愣,“怎麽可能?這可是錢,我捂得可嚴實了。”
徐長生更疑惑了,“可是一擔子豆芽能賣600文錢才對。”
旁邊的大祖父徐文遠想到了什麽,臉色一變,手指掰來掰去的計算了起來。
徐長生看得一愣一愣地,這還需要掰手指算?
突然,大祖父一拍大腿,對族叔道,“你将豆芽賣給誰了?那人坑了你200文錢,早就聽說長安城的有些人家喜歡欺負不識數的老實人……”
徐長生:“……”
算了大半天才算明白,好歹算術也屬于君子六藝,雖然是最後一項,從來不被人重視。
族叔臉都黑了,“是長孫府,他堂堂國舅府居然坑我這幾個錢,我找他算賬去……”
大祖父這才反應過來,喊道,“你回來,長孫府還做不出這麽丢人的事情,估計也就是下人欺你不識數。”
現在去捅破那下人,長孫府礙于顏面肯定得打死那下人,但徐家讓他們失了顏面,恐怕也得不償失……
大祖父嘆了一口氣,“算了,就當得了個教訓,平時就給你們說,我們徐家雖然由文轉農,但也要讀書,至少得會寫自己的名字識識數。”
徐長生看得好笑,族叔被訓得面紅耳赤地,還小聲地嘀咕了一句,“飯都吃不起,哪有時間讀書。”
古時候讀書是一件十分昂貴的事情,因為筆墨紙硯沒有一樣是窮人能買得起的。
徐長生本以為以大祖父的性格是會找上門理論的,沒想到居然選擇不計較,看來也不是自己印象中不知道變通的酸儒。
以他們現在的徐家村去給國舅府難堪,不用想都知道會是什麽後果。
大祖父訓了一會兒人,這才看向徐長生,“長生,你居然識數?”
徐長生嘴角向上揚起,別的不說,作為物理學博士,用一個識數來形容他,簡直就是羞辱,說道,“大祖父,在算術一道,我能打遍長安無敵手。”
一臉傲嬌。
這小子,還真敢說,不過,能第一眼就看出賬目不對,的确有點本事。
大祖父想了想道,“你大祖父在算術一道的确欠缺了些,回去之後你給你那些族裏的兄弟補補課,免得以後也吃這樣的虧。”
徐長生:“……”
大祖父,你是不是忘記了我才四歲!
別說,徐文遠說這句話的時候還真忽略了他的年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