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信的內容他都記得十分清楚。

“高明兄,今天我差點被打屁屁了,二十大板,可怕不?因為我今天燒了長安的衙門……”

“還好,大祖父将我們生豆芽的法子上交給了朝廷,才讓我們三人沒有挨板子。”

“大唐的法律真不公平,我們生豆芽的法子可是不耗費一點耕地,三天內能讓一斤豆子變五斤豆芽,居然幾十板子就給換去了……那縣令還不許我們以後賣豆芽。”

模棱兩可的話,加上那雞抓過一樣的字,他以為只是小孩子童真未泯的逗趣話,現在看來……

李世民臉上露出多日來未有的笑容,“崔子桐!”

崔子桐知道賞賜的時候到了,趕緊跪了下來,一臉容光煥發。

“崔家獻策有功,賞……”

“父皇且慢!”話還沒說完,就被一個溫玉的聲音打斷。

李承乾,作為大唐的太子,從小就表現得都十分優異,性格沉穩,幾乎在所有人眼中,這就是一個太子模範。

年紀不大,名聲和治國能力就已經展現了出來,後世也有記載,太子李承乾在年歲不大時就已經開始監國,為李世民治理天下。

用少年意氣風發來形容,似乎都不恰當,因為李承乾比少年穩重太多。

如此穩重的太子,此時居然打斷了李世民?

李承乾出列,好一個錦衣玉服的美少年,加上氣質出衆,不少大臣暗自點了點頭。

“父皇,兒臣有幾句話想問長安縣令崔之桐。”

李世民來了興趣,李承乾是他一手調教大的,當知道這個時候打斷他有多不合禮儀,恐怕馬上就會有不少谏官進谏太子失儀。

“準!”

李世民也十分好奇,他這個兒子冒着被進谏的可能要問什麽?崔家獻策有功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最無語的恐怕要數崔之桐了,賞賜明明就在眼前,卻就差一步落實下來。

李承乾看向崔之桐,“崔縣令,你确定生豆芽之法是出自你們崔家之手?”

朝上的大臣不由得一愣,這事情不是已經很明顯了,怎麽還問這個?

這不是耽誤大家時間嗎?等會非得和谏官一起說一說太子。

崔之桐卻是心中一驚,太子為什麽這麽問?将心中所有的可能都想了一遍,他崔家已經做到萬無一失。

崔之桐答道,“生豆芽之法正是我崔家反複研究得出。”

說完還認真的觀察着李承乾的表情。

李承乾面色不變,而是說道,“我也不妨告訴崔大人,我有一……有一好友就是徐家村人,經常有書信來往。”

說到好友二字,李承乾嘴角不由得向上抽了一下,腦海裏出現一個走路一蹬一蹬,笑起來嘎嘎的小身板。

上方,李世民已經有點不耐煩,這裏可是金殿,商議大事的地方,太子怎麽揪着莫名其妙的問題不放?

正要說話,卻見崔之桐臉都白了,冷汗直冒。

崔之桐是真被吓到了。

太子和徐家村的人是好友?還經常有書信往來?

那往來的書信是不是已經提到過生豆芽的法子?

至于太子為什麽沒有将生豆芽的法子拿出來?崔之桐歸結為,太子恐怕是想在大家都束手無策時獻策,這樣最具沖擊力,功勞最大,太子的地位也越穩固。

崔家想頂替徐家領功,沒想到的是,頂替的根本不是毫無勢力的徐家,而是太子的功勞啊。

這時,李承乾的聲音繼續傳來,“你确定你不是用幾十板子從別人手中換來的生豆芽之法?”

完了,崔之桐現在只有這個想法,太子連這個都知道。

崔子桐跟失了力氣一樣,跌坐在地上。

本以為得了好大的功勞,沒想到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恐怕還不只如此,還得面對天家的憤怒……

特別是太子,這功勞原本是太子的,現在這樣,太子也無法往自己身上攬功了。

便宜了那徐家?

周圍的大臣不由得都愣住了,這是……崔家在冒名領功?

李世民也反應過來,臉都黑了,“到底是怎麽回事?”

這件事對解決饑荒之策來說是小事,但他一向做事盡善盡美,本來是一件讓人歌功頌德的事情,如果因為這樣的小事鬧成一個笑話……

想到這,李世民心裏更不舒服了,他的位置來得有些無法言表,所以他做的任何事情都在告訴天下,他才是那個最适合的人。

李承乾想了想那封亂七八糟的信說道,“父皇,事情是這樣的,我那好友在長安城中游玩,不小心點燃了長安衙門……,最終用以功代罰的方式向朝廷進獻了生豆芽之策……”

李承乾娓娓道來,不用多仔細,殿上之人一聽就明白。

長安縣令用幾十板子換了生豆芽之策,并未立刻上交朝廷,而是生了為崔家牟利之心,本以為算無遺策,卻沒想到,太子竟然與原主相熟,還有書信往來。

“崔之桐,你可知罪?”李世民陰沉着臉道,居然敢欺君。

“臣知罪。”

一切掙紮都是惘然,崔之桐不得不認罪。

崔之桐被帶了下去,聽候處罰。

大殿上又恢複了安靜。

原本準備進谏太子失儀的谏官也熄火了,太子可是在千鈞一發彌補了這救民之策的瑕疵,他們還敢說什麽?

“陛下,太子有明辯之功,當賞。”這時,國舅長孫無忌出列道。

他是李承乾的舅舅,當然為太子着想,太子現在的地位雖然穩固,但功多不壓身。

為了不厚此薄彼,長孫無忌又道,“陛下,雖說徐家用生豆芽之策免去了幾十板子的刑法,但相對于徐家獻出的救民之策的功勞,賞罰明顯不公平,希望陛下進行嘉獎。”

一番話說得滴水不漏。

李世民點點頭,有了解決饑荒的辦法,他心裏也輕松了很多,說道,“當賞。”

說完又看向李承乾,“對了,是哪個徐家?”

李承乾說道,“大儒徐文遠所在的徐家。”

徐文遠……

不少大臣偷偷看向李世民的臉色。

當今聖上可是被徐文遠寫文怼過,徐文遠離開長安的原因不正是因為不受聖上待見。

李世民一笑,他還沒小氣到記恨一位弘學大儒這麽久。

後世說李世民是一位開明的皇帝,其實一點不假,無論他以前做過什麽,但他為了大唐真的是盡心竭力,勵志竭精了,哪怕天天被魏征怼,他也樂呵呵的。

這是一個開明的時代。

李世民說道,“沒想到這麽短時間又聽到關于弘儒徐文遠的消息了,不知道大家是否知曉,他那孫女在冬季詩會上一舉奪魁,壓過了在場所有仕子,他教出了一個了不得的才女啊。”

衆人面面相觑,看來聖上是真的放下與徐文遠的恩怨了。

下首,不少曾經跟随李二參加過玄武門之變的官員露出笑容,他們曾經的選擇一點沒錯啊,這樣的聖上才稱得上聖明。

李二的人格魅力是無需質疑的,不然也不會有那麽多人跟着他。

“你們覺得如何賞賜徐家合适?”李世民滿意地看着朝臣的表情,如今是貞觀三年,他已經獲得了大多數朝臣的認同,不像一開始,一大群不情不願的官員,真是操碎了心。

說到賞賜,一群人又沉默了下來。

因為……現在的國庫要啥沒啥,窮得叮當響。

房玄齡嘆了一口氣,這惡人就由他來當吧,陛下詢問大家賞賜的問題,不就是因為賞賜得太少陛下不好意思開口,畢竟這可是救民之策,功勞不算小。

房玄齡說道,“陛下,聽說徐文遠離開長安後,帶領着徐家一脈從農了,如今又在長安城內賣起了豆芽……,不如……就免了徐家村所有的農稅和商稅吧,時間就以徐文遠逝去為期。”

意思就是說,只要徐文遠在世一天,徐家村就不用交農稅和商稅。

大殿上,幾乎所有人都眼觀鼻鼻觀心,房玄齡這老小子還真說得出口,一個破山村的農稅和商稅才多少?

李世民聽着也臉紅,但大唐窮啊,為了這次的饑荒,國庫真的是啥都沒有了。

只是他們不知道,一向以計謀聞名的房相沒多久肚子都悔青了,從此以後一旦和人有政見不同的時候,就有人拿這事出來怼,怼得他啞口無言。

而聖明的李二陛下,天天像個怨婦一樣看着房玄齡,他午夜夢回的時候都在想,是不是不要臉地派人去将徐文遠解決了,這樣他就有大量的稅收了,因為他親自承諾了啊,徐文遠在世一天,他就不收徐家村的稅。

當然,現在的滿朝文武都有點羞愧,因為這賞賜實在有點拿不出手。

但有什麽辦法?大唐窮啊!

“準!”李二陛下說了一句,然後趕緊岔開話題,臉都是紅的,還好他臉黑,一般人發現不了。

“高明,你說你和徐家村的一人是好友,朕倒是好奇了,難道徐文遠教出了什麽了不得的後輩不成?連你都與之結交。”

大臣們也趕緊跟着轉移話題,“是啊是啊。”

他們這麽熱心的讨論一個徐家後輩,其實算是在做補償。

在唐朝為官,除了科舉,還得名聲好。

他們在金殿上如此讨論,只要太子說出的這人能過了科舉這一關,哪怕位居末位,以後封官加爵也是注定的了。

至于這人能不能在科舉上挂個名?

這不是廢話嗎?能被太子稱為友人,肯定有真才實學,何止在科舉上挂個名,殿前見君長安唱名的可能性更大。

只是,李承乾整個人都僵硬了,張了張嘴,愣是不知道該說什麽,他這“好友”才四五歲啊!!!

衆人看向李承乾。

李承乾沉着臉,怎麽畫風突轉,都讨論起他這“好友”了?

李世民也看向李承乾。

李承乾面無表情,見躲不過,只得從懷中取出一封信,然後交給李世民,“父皇,這就是我那好友寫給我的信。”

“嗯。”李世民微笑着點點頭,打開信,他看看是何等麒麟之才……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