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Chapter 4
洛風發現裴元很喜歡看電視。
或許，那不叫喜歡，而是在掃描電視裏的東西，下意識地采集到他的程序裏，逐個分析，加以歸納和吸納。其實，要說看新聞聯播、天氣預報什麽的，問題不大，就是綜藝節目、狗血劇也無傷大雅，偏偏這個機器人是在把頻道輪了一圈後，鎖定在卡通頻道——
別看我只是一只羊。
綠草因為我變得更香。
天空因為我變得更藍。
白雲因為我變得柔軟。
別看我只是一只羊……
洛風聽了一晚上羊羊羊，好想哭，他甚至懷疑明早起來自己會不會變成一只羊。在客廳與卧室間徘徊半天終于忍無可忍，把遙控器奪過來，按下關機。
裴元的眼睛動了動，“還沒結束。”
“是的，這是24小時滾動播出。”洛風晃晃手裏的遙控器，“你不是打算看一夜吧。”
“很好看的羊。”
什麽……欣賞水平。
“吶——”洛風彎下腰，捉起裴元的發梢撓他的下颌，“你是一個擁有高智商的機器人，不要看三歲小孩看的東西。”
“機器人的智商不會因為看卡通片退化。”
不是錯覺，洛風再一次在機器人的眼中看到了赤裸裸的嘲弄。
“明天要出門。”洛風氣呼呼地一指客卧，“給我睡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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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元站起來，“我不需要睡覺。”
“……”
洛風瞪着他，“24小時營業？”
裴元緩慢地說：“可以選擇休眠。”
“呃——那你就休眠吧。”洛風拉着他穿的那件浴袍，裏裏外外查找按鍵，“哪裏，按什麽位置能讓你休眠。”
“……”
“裴元？”洛風喚他的名。
裴元不答話。
洛風試着揣摩他的反應，“你不願休眠？”
裴元說：“是的。”
他答得直接洛風反而不好勉強，“那算了，但，你不能再看電視。”下午睡多了，不怎麽困，卻比坐在客廳看卡通片好，他關上壁燈往卧室走，“你也去躺着。”
終于安靜下來。
那一晚洛風也不知幾點睡着，天亮後聞到一股香味，肚子餓得咕嚕嚕叫，趕緊下地洗漱等待開餐。
有個機器人，最大好處是三餐照點，營養豐盛。
解決掉裴元放在桌上的火腿三明治，洛風把牛奶喝光，宣布出門，“走吧。”
裴元跟在他後面亦步亦趨。
“等一下，不能穿浴袍出去。”洛風把烘幹的原裝衣褲從陽臺上收回，“穿上。”
一切就緒，兩個人出門，下樓時在電梯裏遇到一個年輕女孩。
“師兄。”都在一所大學就讀，劉夢陽比洛風晚幾屆，目前讀管制，她從包包裏取出一疊明信片，“正好遇到你，來，拿好。”
洛風瞅着明信片發愣，“這是……”
“你上次回母校做模拟機演示，好多學姐學妹都迷死啦。”劉夢陽捂嘴輕笑，“她們聽說我和你是鄰居，特地托我轉交，來，看有沒有中意的，我幫你們牽線？”
洛風苦笑，“夢陽，你也來消遣我。”
“我哪有，反正師兄你總是相親失敗——”劉夢陽一擡頭，迎上裴元冷冰冰的目光，“這位先生是誰啊。”
怎麽沒有見過呢。
“他是我……一個朋友。”說家庭醫生有點怪，洛風臨時改口，“剛回國不久。”
“住在你這裏嗎？”劉夢陽玩味地笑笑，擺手告別，“下次一起出去玩吧，有課先去學校啦，拜拜。”
女孩子上大巴走了。
洛風随手把明信片交給裴元，從皮夾子裏取出硬幣，“車子留在公司樓下，沒開回來，咱們坐地鐵去百貨公司。”
“卡片的處理方式？”裴元問他。
洛風不在意地說：“無所謂的。”
裴元當他的面撕碎明信片，洛風呆了呆，“你……”
“你說無所謂。”
洛風幹笑兩聲，不理解他的邏輯。他們在地鐵裏晃悠了半個小時，到達市中心。好在不是節假日，商場裏也不會太吵。洛風喜歡清淨，若不是上班太忙，他會選擇周游世界，到深山老林去走一走，領略大自然的美好，可惜，向往與現實距離很遙遠。
“哎。”
比起那些，眼前有更頭痛的事。他與裴元站在男裝專櫃挑衣服，裴元身材極好，試了幾套都很養眼。問題在于這個機器人只要黑色，其他一概不予考慮。洛風則偏好雪地白、天空藍那種純淨色，所以，櫃子裏大多是淺淺的運動服，只有上班時，才會碰那套藏青色制服。
“挑挑別的？”
“不。”裴元固執地說：“要黑色。”
洛風跟他的機器人你看我，我看你，對峙半天，瞅得專櫃服務員眼睛酸澀，腿腳發麻。
“先生，不如買這種衣服吧……”她拉開一件黑外套，翻過來是白色，笑容可掬，“兩種可以任意換着穿喲。”
“……”
洛風讓服務員打包，然後，不怎麽情願地買單。
本來，裴元站在商場的電梯口等他，也不知看到什麽，居然逆着傳送帶往樓上跑。洛風拎着袋子叫不及他，只好等刷完卡簽完字再追。樓上是小吃街，比下面的人多，洛風瞅了大半天都沒看到裴元，一股怒氣醞釀成形。
哼！不是說好不會私自跑開嗎？
頭一次出門就不聽話，以後還得了嗎？
不聽話的機器人有啥用？
何必自己給自己找氣受？
反正機器人沒錢坐地鐵，反正他沒有地面的回家路線。
丢了他，一了百了。
洛風越想越惱火，獨自下樓買張手機卡，打車回家。他在住宅區門口叫外賣當午飯，到家踢了鞋子，把新買的衣服丢進儲物櫃，決定回頭捐給災區，又打開電視，邊看邊吃，好死不死頻道換至卡通臺……
羊羊羊。
洛風嗆得面紅耳赤，擦嘴時，不免想起裴元。
這個乖張的機器人被他丢在商場裏，不要緊吧……他不用吃飯喝水也不用睡覺，最多被一群女孩子圍觀。可是，被人發現那是機器人怎麽辦？萬一把他拆解了，改裝了，怎麽辦？
洛風環顧幹淨的房間，陽臺上晾着裴元洗好的床單、被罩，他有些煩躁。不管怎麽說，那是孫老爺爺的傑作，是謝老師特地送給他的，遺棄在外面妥當嗎？
洛風沒了胃口，推開食盒抱着軟軟的靠墊，盤坐在沙發上胡思亂想，不經意間，那機器人幫他修剪指甲的樣子浮現腦海。
轟隆隆，上午晴朗的天在午後變成風雨交加。
洛風郁悶地數着挂鐘上的指針，一圈，一圈，再一圈。
“沒事的……他不怕水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