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黃魚羹疙瘩湯

卻說兩人才剛踏在甲板上,風帆“嘩”的一聲就全落了下來。 . 此時正是海上風湧不歇,尺丈有餘的風帆叫吹得獵獵作響,纜繩一解,船只就緩緩駛離了起來。

這船主乃是兄弟兩個,如今掌舵的就是今兒早上同薛寶珠裘和兩人說話的那個沖脾氣,名喚葛忠。他分明是故意等着這二人上船才起的航,可等人上來卻也不吱聲搭理。只等過了好一刻,忽然又出聲道:“可別嫌夜裏頭冷,這要是中途嚷着要走,我可沒法子!再說,我這會子也實在沒空,想談生意也等我停穩船下了網後。”

薛寶珠同裘和相視一笑,并未因他這話而生出惱意。海風蕭蕭,倒是比尋常夜裏頭要冷上許多,可這兩人也都是做了準備而來的。晚間将要出門的時候,裘和便是拿了一見寶藍色的大氅披在了寶珠肩頭。寶珠嫌這東西厚重,人裹在裏頭就只能露出一個小小的臉來了,嘟囔着不肯要,還反問他為何不同樣來一件。這時越行越駛離海岸,寒氣也越來越重。薛寶珠攏了攏身上的大氅,倒實在是感受到這東西的妙處來了。這時又不免懊惱怎麽也不叫裘和自己也帶上一件禦寒。

裘和悄悄拿手從縫隙鑽了進去握住了薛寶珠的手,捏了捏她柔軟的手指。薛寶珠發覺他掌心溫熱不說,總還有股綿綿不斷的暖流透過來。她心思旋即一動,想道他原先就應當是習武這人,身子骨強健不說更是比旁的人耐寒。

一輪皓月直挂天上,月華瀉落海綿恍若銀屑躍動,船身劃開海面,時不時有小魚飛躍出水面競相追逐。這天地間除卻此間再無旁的紛擾,薛寶珠同裘和兩人迎風而立,忽覺得心境也開闊了許多。

“你發覺沒?”裘和忽然低聲問了一句,俊顏微垂更多了端正之态。

薛寶珠愕然,仔細回味也沒能明白了她這話到底是什麽意思,納罕不止的看着他。

“咱們方才一路沿着灘岸過來,饒是那些船小的也總有三四個人。你看這漁船這樣大,光是前頭那一張網下去起來也絕非是兩個人能辦到的。”裘和耐着心思同她解釋,那早前那婦人的話早落在了他心中。此番尹奉雖不好直接明面上跟着來,可他另有手底下人可用,便趁着薛寶珠小憩的時候将這艘船的底細摸了清楚。

“只有兄弟兩個再沒旁人?”薛寶珠确認似得又反問了一句的。空網下去便也算了,起網時候裏頭可是裝着魚的呢。

裘和點頭,“足可見這兩人本事實在不尋常。”他這話雖是同薛寶珠感慨的,卻是不着痕跡的留意後面動靜。

過了不多時,船只便慢慢停了下來,再看四周,入眼之處再沒旁的一艘船。薛寶珠心中暗想,今兒多虧是裘和在這,要不然……自己這會肯定已經心慌了。

葛忠粗着嗓子出來,“讓開些!讓開些!”他甩着臂膀出來,只是這原本就是個精瘦的漢子,即便是做出了這樣的動作來,總也并不叫人覺得的魁梧雄壯。

然薛寶珠卻瞧出了端倪來,原來這人……天生有些跛腳,方才如此不過是為了遮掩那不足。她心知此人必是十分介懷此事,遂瞥到之後便立即收回了目光,只當沒察覺。

可要說葛忠這人內心敏感得緊,如非不是那家老客逼人太甚,他也不肯讓薛寶珠同裘和兩個上船來。也正是自身上的缺陷,致使他性格孤僻不肯同人多接觸,這才讓人占了好些便宜。可這時候早知是藏不住,就時時在意那兩人的動向,手裏頭動靜也不由放緩了許多。

“大哥……咳咳。”從船艙裏頭有徐徐走出來一人,手裏端着一碗熱湯,“我早跟你說了,他們兩個并不是壞人。”這人便是葛忠的孿生弟弟葛小忠。要說這葛小忠可是比葛忠要長得白淨些,他這一露面,葛忠便立即過去扶了他。

裘和教人暗中查過這兩兄弟的底細,哪裏是孿生兄弟那樣的簡單。這兩兄弟自出一個娘胎不假,可當初生下來時候兩人卻是連在一塊兒的,叫人當成怪物一般看待。只他們親娘不肯将自己骨肉淹死,待到七八年後,她娘也頂不住流言蜚語,一日神志不清之下竟拿刀破開了這兄弟二人長了連在一處的腿。如此一來,便總有個要吃虧些,而那羸弱些的葛小忠就險些死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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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忠還稍稍好些,葛小忠只因明顯殘缺些身子更是叫成喊成寄生怪。便是家裏頭也更厭惡他一些,連到名字也是葛忠給他的。他兄弟兩個情分不同一般,原是兄弟二人原本共用一條腿,雖是這樣分開了,卻也知道這一世的命運只能更加扶持着過了。

薛寶珠只見來葛忠神色十分的緊張,他原本就是個身量單薄的人,可較他而言,來的那個又瘦弱少許多,整個一幅慘慘白白的模樣。可這人從葛忠又是完全不同,葛忠時時刻刻擰着眉頭,這人卻是苦情中帶着笑意,将手中的湯碗遞給了他哥哥,湯碗飄出濃郁的魚香味,浮着茭白筍絲兒和魚露,冒着騰騰熱氣兒。

發現薛寶珠盯着瞧,葛小忠又回船艙裏端了一碗遞與她,笑意溫和,讓她暖和身子。

薛寶珠饒是感謝地雙手接過,她會做菜也是喜歡吃,故迫不及待地嘗了一口,卻是直從口中暖和到胃裏。這魚丁是黃魚肉,極鮮美,能嘗出調了蜂蜜和芡粉腌制,裏頭料簡單,可熬煮出來的味道卻是不一般,鮮得讓人吞掉舌頭。

“我身子不好,所以先前并未出來……”葛小忠方才說了一段話,已經氣喘了起來。

裘和道:“哪裏,是我們多要叨擾才是。”薛寶珠站在她身後,見葛小忠氣若懸絲,身上藥味濃郁,但人卻是和善的很,特地還朝自己點了下頭。她心有所動,便開口問:“大哥要是覺得嘴裏頭發苦沒味,我家裏頭正有幾道祖傳的藥膳,味道可口不必說,吃了還能調養身子。”

葛小忠要回話,卻先咳嗽了起來,被這海風一吹,比之前臉色還要差幾分。卻是那葛忠滿眼的光亮,“真的?”

薛寶珠自然點頭,“不論今兒這遭生意能不能做成,等船靠岸了,我都留下秘方。”

葛忠不覺得對這兩人卸了幾分戒備,他轉過去低語同自己喜愛兄弟言語了幾句得了點頭的回應。

薛寶珠眼中閃過詫異,可裘和卻是明白得一清二楚。他兄弟二人能弄得下來這樣一艘漁船,非但是老大葛忠一人肯吃苦下功夫,更是因為老二葛小忠有天生技能,便是用耳朵聽一聽,便能知道現在所在的這片水域下魚群多不多。所以這才能每次都收獲頗豐。

裘和先前特意同薛寶珠說的那些話是真心實意不假,可因為他早知道葛小忠的這分本事,再提起時的确是存了幾分私心的。

葛忠顯然也是十分信任自己兄弟,也不耽誤,立即過去将網準備抛入到河中。那只這轉瞬的功夫,他那兄弟忽然驚呼了一聲:“……快走!”

“不對勁!大哥……咳咳咳……”葛小忠神色急速變化,就連咳嗽也接連不斷了起來:“快開船!”他這話才剛剛說完,原先風平浪靜的海面就掀起了巨大的風浪來,快得根本叫人沒能看清楚了。

幾乎是同時的,漁船被風浪吹得東倒西斜,幾乎站立不住。好在裘和一把将薛寶珠帶着入了自己懷中,又單手抓住桅杆才稍稍能穩住。

可這時候,漁船不過是一片随風浪颠簸的樹葉,根本微末得不值一提。何況左右晃動越來越大,海浪惡狠狠的拍打着船身,只仿佛立即能将這只船吞沒在裏頭。

薛寶珠驚呼連連,可聲響全部淹沒在了風浪裏頭,只是她出于本能緊張,死死的抱着裘和,已然在不知不覺中已經将她當成了自己的倚靠。

“寶珠!不要怕!”裘和的聲音次才剛出口就變成了無數碎片。好在他就在薛寶珠的身邊,手上的力氣不覺用緊了許多,仿佛這情境下只能這樣才能安慰到她。疾風驟浪,不說幾人渾身都被淋濕了,就說整個漁船都被倒灌入了許多海水。

原先天上還有月光,忽然之前四周驟黑了下來。薛寶珠猛的一擡起頭,只見迎面來了一丈有餘的巨浪,如一面牆一樣過來,根本教人無數可躲。這片刻的功夫,船身就帶高了幾分。

她哪裏見到過這樣的陣仗,整個人都不自覺的僵了,心中一片駭然,只有種傾天蓋頂的的窒息感。

風浪之中哪還能估計的住旁的人,海水拍打下來叫人渾身都疼,更看不清眼前景象。薛寶珠緊接着便是叫人給蒙住了口鼻,再就是冰涼刺骨的海水包裹全身。

她原本是想要來談生意的,卻沒好好的平靜海面會這樣無由來的掀起狂風巨浪,生死一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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