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沈戾推開隔開一室笑鬧的包廂門,踩着光怪陸離的燈光,臉上挂着溫然的笑意:“陸少,今天什麽風把你吹來了。”

坐在沙發上正跟人寒暄的男人笑着站起身,端了杯滿上還沒人動的酒就塞給了沈戾:“這不是我堂弟回國了,組了個局聚一聚,給他接風洗塵。”

“堂弟?”沈戾一飲而盡,身後跟着進門的服務生把幾箱酒整齊的堆放在茶幾邊上,然後低頭退了出去。

“叫陸長亭,陸氏集團的繼承人,陸三爺欽定的。”坐在旁邊的江持風也站了起來,又是一杯酒遞了過去,言語帶笑,“有些日子沒見了,該跟我喝一杯吧。”

陸長敘接上江持風的話:“他人還沒來,坐下喝兩杯吧,待會給你引見一下。”

“沽酒”是S城最大的高檔酒吧,進出的人非富即貴,從商從政,各道的人都有。而沈戾作為“沽酒”的老板,人脈廣闊,能認識結交一下,對陸家的生意有利無害。

陸家家大業大,争奪家産的事也不是沒有,但他家是管着“望江樓”的生意,做餐飲的,自有一套成熟的經營管理線,賺的錢這輩子都揮霍不完,所以陸長敘對争權奪利毫無興趣。再加上他和陸長亭年歲相近,關系也好,陸長亭被定為繼承人這件事他是再滿意不過了。

現在陸長亭回國還不到一個月,剛接手陸氏,少不了要被些人使絆子,多認識些生意場上的人,得一份助力是一份。

男人在聽到那個名字時清亮的眼眸劃過一抹光彩,又很快壓了下去。他笑了笑,神色如常的挨個跟包廂裏的人打招呼。

一包廂的大佬,有自己事業有成的,也有家裏有權有勢的,誰也不好怠慢了。

寒暄完,沈戾看向江持風:“怎麽不見魏總。”

江持風彎了彎唇:“他出差去了。”

“你背着他來沽酒,回去不怕他收拾你?”

江持風和他私交甚篤,又是個喜歡熱鬧的性子,所以以前也是“沽酒”的常客,不過談戀愛以後就很少來了。

“咳。”江持風輕咳了一聲,從果盤裏拿了顆草莓喂到沈戾嘴邊,“封口費。”

他知道沈戾這話是打趣玩笑,倒也不怕沈戾真跟魏聞行說什麽,而且今天的局是替陸長亭接風洗塵,理由正當,根本不慫。

草莓喂到嘴邊,沈戾唇瓣微張,咬到嘴裏。

有人推開包廂門,英朗的眉眼掩映在燈光和陰影之間,帶着初春料峭的風,一身寒意:“我來遲了。”

沈戾舔了舔唇,草莓的甜味從唇齒一路滾進了胃裏。

包廂裏的暖氣開得很足,陸長亭脫了厚重的黑色大衣,挂在了門邊的衣帽架上。

陸長敘笑着叫了聲“長亭”,然後起身倒了杯酒給他。

陸長亭粗略的掃了一眼包廂裏的人,有認識的,也有不認識的,但今天大家聚在一起,那便是認識了,他知道自己以後少不了要跟這些人打交道,所以很直接的自罰了三杯。

“楚驚鴻,傅嘉樹,陳星野,蕭遙他們不用我給你介紹了吧。”

“這位是長榮地産的姜總、上善娛樂的李總、至臻科技的木總……”陸長敘一連說了太多話,喝了口酒潤嗓,這才繼續道,“這是繁寧集團的江總,江持風,還有‘沽酒’的老板,沈戾。”

“幸會。”陸長亭敬了大家一杯。

包廂裏除了他原本就認識的世家的人和他年齡相近,其他人大都年歲偏大,在商場上摸爬滾打多年的人,身上難免都帶着些被歲月打磨的圓滑和世故,眼裏也都各有算計,臉上帶着笑,誰也看不透誰。

唯獨江持風和沈戾站在一邊,低聲說笑,明明大家都待在同一個包廂裏,可他們卻像是和其他人都分割開來了,讓人很難不注意到。

江持風他知道,江家的人,不過以前沒接觸過所以不認識,而“沽酒”的老板……想到進門時看到的情形,陸長亭忍不住多看了沈戾兩眼。

年輕的酒吧老板有一雙碎星似的眼睛,看起來是很愛笑的人,眨眼就跑出一溜笑意來,偏偏自己毫不自知。

不知道是不是剛喝過酒的緣故,他的唇瓣帶着幾分水色,看起來很軟,很潤。端着酒杯的手骨節分明,袖口挽起露出一截手臂,膚色很白,手腕上戴着一條簡單的紅繩。

陸長亭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自己這樣打量人的視線很不禮貌,壓下視線,不再看了。

沈戾并不知道自己被打量了一番,他一直微低着頭,只餘光掃過男人喝酒時吞咽的喉結,垂眸,又灌了一杯酒。

這種場合沈戾一向是游刃有餘的,不過他今天似乎有些意興闌珊,也不怎麽說話,不經意的時候,眼神會停在陸長亭身上。

很多人都在看陸長亭,各異的心思,只有沈戾,眼神平靜,又藏着點熱烈,江持風從來沒見過沈戾這麽認真的看一個人。

他覺得奇怪,但今天的主角是陸長亭,他脫身不得,也不好問些什麽,只能看着沈戾喝了幾杯以後就抽身出了包廂。

圍在陸長亭身邊的人沒少過,不知道喝了多少酒,大家也越玩越開,包廂裏充斥着酒精和煙草的味道,陸長亭把衣領扣子又解開了一顆,起身去洗手間。

包廂裏也有洗手間,但他想出來透透氣,便出了包廂,跟着标示往洗手間走。

陸長亭許久沒這麽不節制的喝酒了,胃有些疼,喉嚨發燙,整個人像是才從酒罐子出來,渾身上下都是酒氣。

放了水,他站在洗手臺前面,單手接了一捧冷水往臉上潑。

冷水潑了三四回,他才覺得自己稍微清醒了一下,抹了把臉,強撐着靠在牆邊,松垮的弓着背,捂着發疼的地方,緩解胃裏的不适感。

聽到腳步聲,他撩起眼皮看了一眼,“沽酒”的老板,叫什麽來着……

沈戾叫了他一聲,很客氣的稱呼:“陸先生,你還好嗎?”

陸長亭站直身子,面無表情的硬撐:“我沒事。”

男人的臉上帶着醉酒的潮紅,襯衣領口大開,被水浸濕了一塊,原本用發蠟打理得一絲不茍的向後的頭發也有幾縷微濕的散亂着,這幅模樣,怎麽看都不是沒事的樣子。

他說自己沒事,沈戾也沒再不識趣的多管閑事,進了洗手間,像是只是正好遇見,所以随口的問了一句而已。

等沈戾離開,陸長亭才松了口氣,挺直的肩背放松下來,循着來路回到包廂裏。

他坐下沒兩分鐘,就有好幾個服務生推開門,手裏端着蜂蜜柚子茶,擁擠的擺在放滿酒杯的茶幾上。

時間已經接近淩晨了,喝到這個點,大家都醉得七七八八了,有解酒的東西送來,就都不客氣的瓜分了。

包廂裏不少人都是“沽酒”的熟客,卻都是頭一回有這種待遇。江持風嘀咕道:“‘沽酒’的蜂蜜柚子茶什麽時候這麽甜了……”

傅嘉樹端起來就喝了一大口,喝得很急:“正渴得要命,還是長敘體貼。”

“這可不是我點的。”陸長敘玩笑道,“誰點的算誰賬上啊。”

“老板說這是送的。”陳可做了個請慢用的手勢,笑着應了一句。

蕭遙喝了一口,全是甜味,酸味幾乎嘗不到:“太甜了,沈老板這是下血本啊,放了這麽多糖。”

包廂裏一陣哄笑聲,陸長亭端着蜂蜜柚子茶,想到了沈戾那句“你還好嗎”,神色恍惚。又覺得自己是想多了,微皺的眉頭慢慢松開,送到嘴邊喝了一口。

又香又甜,溫熱的,喝到胃裏盡是暖意。

過了一點包廂裏的人就陸陸續續的散了,半小時後包廂裏就只剩下了一群原本就認識的熟人,推杯換盞,又熱鬧的喝了一輪。

喝得太多,包廂裏一堆醉鬼,最後沈戾和服務員幫忙把人送到各家司機的車上,送了兩趟,再回到包廂,還剩下陸長敘和陸長亭兩兄弟。

沈戾把陸長敘交給兩個服務員扶着,自己扶着陸長亭,替他披上大衣,扶着他很慢的走在後面。

陸長亭醉得厲害,夜深了困意上頭,眼皮沉重,連睜開眼看看扶他的人是誰的力氣都沒有,只聞到清淡的木質香,像是混合着雪松和煙草的香氣,聞着淡且舒服。

他放松着把身體的重量靠在對方的肩頭上,偏頭湊近嗅了嗅。

沈戾腳步一停,有些遲疑的叫了聲:“陸先生?”

陸長亭的唇瓣離他的脖頸太近,溫熱的呼吸噴在脖頸側,燙得他幾乎扶不穩陸長亭。

已經出了酒吧了,帶着寒意的夜風吹在身上,陸長亭的思緒克制的清醒了一瞬,他“嗯”了一聲,意識到自己過于唐突的行為,啞着嗓音說了句:“抱歉。”

又說:“謝謝。”

陸長亭偏過了頭去,沈戾松了口氣,矮身扶着他坐進車裏。

陸長亭還是沒有睜開眼,只是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坐姿,頭偏偏的靠着座椅軟墊,一雙長腿大刀闊斧的支棱在車裏。

沈戾看着他,眼神變得溫柔起來。

他的眼神貪婪的,從陸長亭的眉眼,一寸寸的滑過鼻梁,到唇瓣。

指尖發顫的擡了擡手,到底是沒敢落下,他克制的收回手,藏到身後,叮囑司機開車小心,關上車門,退開。

一直到車子消失在夜色裏,他仍舊發呆一樣的站在原地。

許久,他回過神來,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掌。

年輕的男人朝着空氣伸出手,手臂慢慢收攏,做了個像是擁抱的姿勢。

他低低笑了笑,笑自己的魔怔,然後轉身,朝着仍舊熱鬧的酒吧,一步步的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

陸長亭是攻

一個不太算系列的系列文

這個故事發生在《飲鸩止渴》之前

所以這個故事裏沒有陸飲鸩,也沒有宋眠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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