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黑色的跑車停在了酒吧門口,副駕駛座車門打開,下車來的男人撐開一把黑色的傘。
後座的車門随着打開,下來一個身材高挑,打扮漂亮的年輕小姐。她畫着精致得體的妝容,穿一件裸色的吊帶紗裙,搭配長款的半透明荷葉袖蕾絲薔薇刺繡外衫,細腰長腿,一頭幹淨利落的短發,耳環随着走動輕輕晃動着,明眸善睐,氣質動人。
身姿挺拔的男人把傘舉過去,偏向她頭頂,俊朗的臉上神色淡淡,仿若未覺順着傘面淋下的雨水浸濕了肩頭。
風吹過,帶着女士身上常青藤和木淡的草木清香散開來,陸長亭不動聲色的拉開了些距離,走進酒吧,把收起來的傘放在了門口一側的傘架上,低聲咳嗽了兩聲。
向晚聽到,語氣關心的問了一句:“陸先生感冒了嗎?”
“不礙事。”陸長亭淡淡的應了一聲。
吧臺後面坐着一個年輕男人。
幾個調酒師都在忙碌着給客人調制酒飲,唯獨他姿态閑散的坐在高腳凳上,低頭在玩手機。
“以前都是在朋友圈看到大家發的照片,今天自己終于來了一次。”溫婉帶笑的女聲輕快道,“陸先生有什麽推薦的酒飲嗎?”
話音未落,吧臺後的年輕男人擡眼看了過去,不偏不倚的撞進一雙清澈幽深的眼眸裏。
陸長亭又咳嗽了起來,他突然有些心虛……
把相親對象帶到喜歡的人面前這種事,他到底是忙了一天的工作暈頭昏腦了,還是被鬼迷了心竅,糊塗至此。
向晚沒等到回答,神色奇怪的偏頭看向他:“陸先生?”
陸長亭眉眼低垂,避開了沈戾的視線:“你可以跟調酒師說你想什麽口味的。”
“這位小姐想要點什麽?長飲還是短飲,喜歡什麽口味?”樂安适時的把酒單遞了出去。
沈戾低下了頭去,盯着手機屏幕走神。
剛才那一瞬間,他恍惚覺得自己像是看到了當年的陸長亭和唐杳。
唐杳也是短發。
他記得有一次午休課間,他從十三班門口路過,看到陸長亭笨拙的替唐杳把剛剛過肩的頭發紮起來,用一個小小的太陽花的發圈。他猜想那大概是陸長亭送給唐杳的禮物,唐杳總是戴着,有時候紮一個小馬尾,有時候戴在手腕上。
他想,陸長亭或許不會再給人送太陽花的發圈了,他會送更加昂貴的精美的禮物讨女孩子歡心。
他又想,這位漂亮的女士應該就是陸長亭那位相親對象吧。
他們站在一起,真般配。
他聽到那位小姐輕聲軟語的描述着自己想要的酒飲的口味,甜一點的,度數低一點的。
聽到樂安給她推薦了百利甜加牛奶,聽到陸長亭點了杯Last Kiss……又聽到陸長亭低抑的咳嗽聲……叫他的心一陣陣的發疼。
陸長亭大概并沒有把他昨晚的話放在心上。
兩個人點完酒就去窗邊的卡座了,不斷閃爍切換的燈光制造出了很好的氛圍,足夠暧昧,也足夠浪漫。
沈戾的視線穿過熱鬧的一切,遠遠的落在陸長亭和向晚的身上。
向晚跟陸長亭說了句什麽,酒吧裏太吵了,陸長亭微微傾身過去,兩個人的距離就變得很近。
他們在說什麽?
陸長亭是不是笑了?
一堆問題和情緒在他的腦子裏橫沖直撞,急切的需要一個宣洩口。
沈戾站了起來,他動作熟練的拿起了調酒壺,蘭姆酒45ml、白蘭地10ml、檸檬汁5ml……5ml怎麽夠。倒檸檬汁的手一頓,他不小心的多倒了幾十毫升。
深深的刻在記憶裏的調配比例就這麽被他篡改了,他的心情倏然變得輕快了些,把冰塊和酒一起倒進調酒壺,蓋好壺蓋,大拇指摁住壺蓋,中指和無名指抵住壺底,微微向上傾斜着,快速搖晃。
他用力的晃動着調酒壺,直到自己都有些脫力了,才把調酒壺放在吧臺上,用檸檬片輕輕擦過玻璃杯杯口,倒入調好的酒。
他覺得自己情緒有些失控,在他把調好的Last Kiss親手倒掉之前,他把酒放到了托盤裏,示意服務生送過去。
然後落荒而逃。
他不想知道陸長亭喝到這樣一杯幾乎兌入半杯檸檬汁的Last Kiss會是什麽樣的反應,他只想任性一次。
就任性一次。
就讓陸長亭也嘗嘗這種滋味吧。
暗戀的滋味,又酸又澀,還苦。
……
服務員把酒送了過去,端放在桌上,留下一句:“請慢用,祝您有個愉快的夜晚。”
向晚笑着端起酒:“敬你——”
她淺淺的喝了一口,帶着奶香的甜味和酒的味道搭配得恰到好處,口感溫厚。
“‘沽酒’的氛圍和我想象中的酒吧不太一樣。”
大多數人印象裏的酒吧都是響聲震天的低重音,舞池裏肆意調情的男男女女,晃得人睜不開眼的彩燈;或者是放着民謠的清吧,文藝小清新的裝潢,還說不完道不盡的愛情故事……然而“沽酒”比迪吧有情調,比清吧更熱鬧,在這裏買醉也行,買清淨也行,難怪這些世家的清貴子弟也好,富二代纨绔子弟也好,全都在這裏紮堆。
陸長亭淡淡的應了一聲。
他有些走神的想,應該怎麽跟向晚說清楚自己赴約的意圖。
他來赴約,并不是對向晚有好感,願意繼續來往,而是想告訴對方自己無意繼續來往……如果是其他無關緊要的人,他直接就拒絕了,但向家和陸家有生意往來,相親又是父母安排的,所以他要顧及向家的顏面,委婉拒絕。
他端起酒喝了一口,檸檬汁的酸味完全壓住了酒精的味道,陸長亭被酸得擰眉咳嗽了兩聲,艱難的咽下一口酸得發苦的Last Kiss……
他招手叫來服務員,得到一個“這是我們老板親手調制的 ,請問有什麽問題嗎”的答案。
陸長亭看了看杯裏的酒,苦笑了一聲:“沒什麽問題……”
就是太酸了。
沈戾是想酸死他嗎?
還是說,用這種拙劣的小把戲告訴他——他吃醋了?
雖然後一種想法有些自作多情,但陸長亭确實勉強找到了一點心理慰藉,并且找虐的端起酒,又喝了一口。
他這輩子就沒喝過這麽酸的東西。
最甜的糖,最苦的酒,都是沈戾給他的。
陸長亭想到這,很輕的笑了笑。
“陸先生?”向晚看向他,不知道他為何發笑,于是微笑着溫聲問了句,“陸先生在想什麽?”
向晚的聲音把陸長亭拉回了現實,不管他想什麽,想跟沈戾有什麽,現在他都得先把擺在面前的問題解決了。
他斟酌了一下措辭,才開口道:“我在想,應該怎麽委婉又不失風度的拒絕一位漂亮的女士。”
向晚反應了一下,杏眼微微睜圓,有些驚訝,臉上的笑也變得尴尬起來,但她還是緩和氣氛的接了話:“拒絕一位漂亮的女士這種事,本身就很有失風度。”
“所以我感到很抱歉。”
“那麽你為什麽要拒絕這位女士呢。”向晚端着酒杯晃了晃,然後慢慢的品嘗了一口,“請不要說不合适,也不用誇獎這位女士多麽的優秀出衆,她可不吃這一套。”
陸長亭直言道:“因為我有心上人了。”
向晚垂着眸,臉上的笑也淡了下來:“既然如此,那你為什麽要答應相親?”
“陸先生,您這種行為……非常讓我失望。”
“我并不介意你如何看待我。”陸長亭說,“但我希望,我們之間的私人問題,不要影響到陸家和向家的關系。”
陸長亭把話說得夠清楚明白了,向晚也不是胡攪蠻纏的人,欣賞和好感只是讓她對陸長亭有些心動,有繼續來往的想法,但不意味着她非陸長亭不可。
“你可以放心,我并不打算鬧得那麽難堪。”
“不過我有些好奇。”她語氣放松了些,沒有了“相親”的束縛,神态也放松了許多,“你的那位心上人,是個什麽樣的人?”
想到沈戾,陸長亭的眼神變得溫柔起來:“他是個很可愛的人。”
“好吧。”向晚徹底死了心,“……那就祝你們幸福。”
結賬的時候收銀臺的服務員遞給陸長亭一個塑料袋:“陸先生,這是老板叫我交給您的。”
向晚視線不經意的掃過,瞥見了幾盒藥,心想着陸長亭和“沽酒”的老板關系倒是好,又心想她今晚好像也沒看到老板,“沽酒”的老板怎麽知道陸長亭感冒了?
陸長亭有些意外,接過塑料袋看了一眼——布洛芬、阿司匹林、甘草片、感冒清熱顆粒、止咳糖漿……各種感冒藥,還有一盒巧克力。
想到那杯又酸又澀的Last Kiss,又看看手裏的一口袋藥,陸長亭的眼神變得溫柔起來。
“替我轉告你們老板,謝謝他的Last Ki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