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重回的噩夢
在唐穎還是唐淩的時候,參加過許多次對抗怪物的戰鬥。
巨型人|魔帶來的惡心的氣味,那種比化糞池散發出臭味更強烈的刺激氣息能讓許多人在戰鬥中反胃嘔吐,從它們身上不斷掉下來的皮肉更是會把土地污染掉,被人|魔的皮肉污染過的土地,植物會全部死掉,不僅如此,還會造成惡劣的持續影響,被污染的土地上會有三年無法生長出任何植物。
這是和廚房完全不沾邊的氣息,而作為一個廚師,晴天阿姨身上正散發着這樣輕微的氣息。
唐穎只是自責之前為什麽沒有發現,也許就是為了蓋過這股腐爛的惡臭,晴天阿姨才會下廚做飯,但是一想到曾經吃過這雙手做出的食物,唐穎感覺很想吐。
晴天阿姨到底想做什麽?殺了他們?但她遲遲沒有行動,不僅如此,在最能把她和程遠殺掉的情況下,她還主動把他們從石堆下面救了出來。
唐穎實在想不出什麽了,身邊同樣被晴天阿姨攥住手腕的程遠,完全是一副說不出話的模樣,這種崩潰狀态別說運用超能力了,恐怕他連現在正在發生的事情都無法消化掉。岩谷那邊沒有任何動靜,不知道之前是不是被控制,但是沒有反應是确實的。
她只好聽對方說下去,說不定這才是找到解決辦法的方法。
“你看,很有趣吧?這是我喜歡做的事,你呢?”
“……我,喜歡做廚師。”
不對。
“很會做菜。”
不對。
“因為媽媽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培養我,所以我一直很感謝她。”
不對。
如果那個時候沒有這麽回答就好了。
廚師什麽的,讨厭透了,不管什麽都好,只要和廚房有關的事情,都厭煩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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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媽媽已經死了,明明誰都不知道她的過去,明明可以胡編亂造一個自己的喜好,明明可以擺脫一切。
那時候,為什麽,還要這樣回答?
“味道不錯吧?老齊,怎麽樣,有興趣投資嗎?”岩谷端着碗,笑嘻嘻地看着老友。
齊陣沒有明确地表達對這頓飯的任何評價,但是從他把飯菜一掃而空來看,無疑已經做了肯定回答。
但這不代表他要幫這個忙:“你自己為什麽不出錢?”
“饒了我吧,我哪有錢。”岩谷略微尴尬地轉過臉:“上次在賭……咳咳,在正當娛樂的時候,把錢花光了……總之,就是說,幸存下來的女孩有可以獨自生活的能力,真是太好了,對吧?”
“別岔開話題。”齊陣露出嫌棄的目光。
家庭餐館建起來之後,齊陣和岩谷是第一批客人,漸漸地,客人越來越多,也許是為了讓這個女孩能盡快融入小鎮,能獲得正常生活的需要,每個人都自動自發地過來一趟。
女孩帶着笑臉看着他們,聽着他們的欣賞,回到廚房咬牙切齒地切着菜,恨不得一刀把自己砍死。
為什麽那個時候,不能直白點?
結果,即使父母去世了,她依然做着自己最不想做的事情。
“你的父親,在求婚的時候對我說,‘我最喜歡做飯好吃的女孩子了,請無論如何一定要嫁給我,否則我寧可今天晚上就死掉’。我假裝很高興的模樣,其實我想說的是這些事情根本無所謂。”
晴天阿姨臉上的皮膚一塊一塊地褪掉了,露出鼓脹的血管和新鮮的紅肉,沒有血流出來,只有比血更黏,非常透明的液體,不斷地流下來,沾濕了她的衣領。
很明顯的,雖然不知道她做了什麽事情,但是她毫無疑問,正在變成怪物中的一員。
“要說為什麽的話,因為我不喜歡他,不喜歡,但是無法說出來,比起勉強自己做不喜歡的事,我更害怕被人‘讨厭’和‘責罵’。不,不對,岩谷不會責罵我,但我還是沒說實話,為什麽會這樣……”
一定是因為,那時候岩谷的笑容太炫目了。
操縱風也好,看着鴿子的眼神也好,誇張的行為也好,劣跡斑斑也好,這個人的存在感太強烈,強到不管喜歡還是讨厭都無法忽略掉他。
沒辦法想象一無是處的自己能站在他身邊,所以幹脆把“不喜歡但是非常擅長”的技能說了出來,以為這樣對方也會高看她一眼。
“真是可笑。”
可惡。
聽着對方沒完沒了的話,只會讓唐穎更煩躁,她不喜歡說太多話,曾經最常用的戰鬥方式就是二話不說的暴力碾壓,如果能力還在,也不會被人逼到這個地步了,這麽一想,她由衷地對無能力的自己感到憤怒和憎惡。
程遠的手抖了一下。
他最想問話。
他現在最想做的不是發動超能力消滅母親,而是問許多問題,比如“為什麽會變成怪物”“為什麽會要做這樣的事”“就算再怎麽讨厭,我們也是家人,一起生活下去不好嗎”之類的問題,但是他無法開口。
表達是不被自己允許的,提問當然也一樣。
程遠給自己定下的,是作為程瑤時相同的标準。
雖然一開始發現自己的性別變化時,真的是既害怕又恐慌,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不明白該做什麽事,變成這樣應該是自己的錯吧?但是,該對誰道歉呢?
但是當他看見母親,看見絲毫未變的家時,他很快就明白,果然還是一樣的,只要遵守一樣的做人标準就好了。
不管是作為女孩還是作為男孩,他懦弱,但是并不遲鈍,母親臉上的表情真僞孩子能夠更清晰地感覺到,當然他從小就明白,維持一個和諧的家庭最好的辦法就是“沉默”。
不能說。
不要說。
閉上嘴巴。
“如果唐穎能主動開口就好了。”他想着,充滿希望地祈禱着:“如果唐穎能開口提出這些問題就好了。”
然而唐穎遲遲沒有接收到他的信號。
“小遠,你一定有很多問題想問,想知道我為什麽會變成怪物?想知道我為什麽要做這樣的事?想知道一家人為什麽不能一起生活下去?”
接收到的反而是他的母親。
程遠擡起頭,很快垂下去,只是握緊了母親的手,就好像兒童時一樣,他在表達自己的強烈要求時,總會用這個因為含義太廣泛,所以讓人不明所以的動作。
“從你出生的時候,我的噩夢就重新開始了……”
有些母親說,孩子就好像她們的分|身一樣,看着孩子一天天成長,就好像自己也重活了一遍。
她也是這樣感覺的。
看着孩子出世,她才從心中開始接受這個家庭,過去的暗戀就當做是一場夢好了,已經作為一個孩子的母親了,難道要抱着不切實際的夢想繼續活下去嗎?
這個時候,夢想這種東西,已經轉移了。
然而,随着孩子漸漸成長,噩夢不僅沒有離開,反而重新浮現在她的眼前,重新開始茁壯生長。
那是一次為客人準備飯菜的時候,孩子在一旁看着,突然,孩子扯着她的圍裙說:“媽媽,我以後也要當廚師。”
噩夢就在這時候蘇醒了。
怎麽會!
回過神來的時候,她發現孩子正在抹眼淚,而自己正失控地責罵着他。
對的,自己的孩子怎麽可能會喜歡下廚?一定是自己給他帶來了糟糕的影響。
對了,這樣下去不就變成自己在強迫孩子做不喜歡的事了嗎?會變成母親那樣的母親,總有一天,她的孩子會恨她。
怎麽辦?怎麽樣才能消除這種影響?怎麽才能告訴孩子,做他喜歡的事情就好,根本不用關心廚房的事情,根本不用關心不想在意的事情。
“可是,不管我做什麽,都沒有消除在施加在你身上的影響,一定是這樣的,是我的錯。對不起,對不起……”自己的一生都是一個災難,而這場災難眼前要在孩子身上重複了。
必須,必須解決這個問題。
“我知道小遠很強,一定能夠做到。”她似乎在微笑,但是潰爛的臉更像是在用表情撕扯着嘴唇:“小遠的能力非常非常強,一定能解決這一切。這才是小遠想做的事,對不對?很快,小遠就能做回自己了。”
她松開攥住唐穎手腕的那只手,擡起來迅速地挖向自己凸出的眼珠,很輕松地将那顆眼珠拖了出來,眼珠和眼眶之間粘着長長的粘液,輕輕一扯,這些粘液便斷了。
“媽……”程遠不由得後退了半步,但是他的父親——那具行屍走肉——很快地擋在了他的身後,手中按着一把小刀,渾濁的眼睛監視着他的後背,程遠能感受到行屍身上發出了寒冷的惡意,這讓他繃緊了身體,進退兩難。
“乖,吃掉它就可以了。”這只拿着黯淡無光的眼珠的手慢慢地伸向程遠的嘴巴,幾乎要抵上他的嘴唇,母親用哄幼兒吃飯的聲音輕聲說:“來啊,小遠,一口就好,啊地一口,就好了。”
“夠了吧。”唐穎大喊,她伸出手想要幫程遠抵擋這場荒謬的鬧劇,但是背後的行屍猛然出手,刀柄狠狠地敲在她的太陽穴上,她的眼前頓時一片發黑,甚至逼出了眼淚。眩暈讓她不由自主地腿軟,頓時坐在了地上,尾骨處立刻傳來了疼痛。
“唐穎!”程遠掙紮起來,本該很有威懾力的臉上卻露出完全不相符的軟弱表情:“松手,松手啊……”
黏糊糊的眼珠抵上了他的嘴唇,連舌頭都能嘗到一些味道,令人難受的,作嘔的惡心味道,晴天阿姨不依不饒地手指用力将自己的眼珠塞進孩子的嘴裏:“別害怕,一下就好了,只要一下就自由了,吃了這個,你會再也不想做不願意做的事。”
“別開玩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