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千算萬算
這也是一個值得研究的場面。
兩個人共用一個靈魂,很難用語言講述其中的概念,但是當樂準看見那個女孩的時候,他就知道,這整個人就是他“身體”的一部分,不是形容無法隔離的感情,也不是某種象征寓意,而是物理上的、實實在在的一部分。
女孩的外表和樂準不同,應該說完全相反,她的身材很嬌小,大眼粉唇,肌膚雪白,像個洋娃娃一般。在高大的樂準面前,她就像是被操縱的玩偶。
可她并不是處于那麽悲慘的境地中,因為她同樣也是“樂準”。
他動動手,她也同時動了動手,他笑一笑,她也同時笑一笑。
“嘻嘻嘻嘻。”施挽不知想到了什麽,突然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小筆記本,冷不丁地朝着樂準砸過去。
沉迷于身體統一的樂準沒有防備,被施挽砸了個正着,捂着頭,他氣惱地皺起眉:“你幹什麽?”
女孩也同樣捂着頭,對着施挽怒目而視:“你幹什麽?”
兩個人的動作不差分毫,粗犷的聲音和尖利的聲音重合,這場景甚至有些詭異。
“你們連疼痛都在共享啊。”施挽面無表情地發出機械的怪笑聲,肆無忌憚地發揮着自己手賤嘴也賤的品質。
“無聊。”同時從兩具身體的嘴裏發出同樣冷淡的斥責聲。
“嘻嘻嘻。”施挽的手指不自覺地在褲子上點着節拍,不知道在他的心中又在做着什麽樣的考量。
樂準沒有理他,小心翼翼地把女孩的手握在手中,對方身體的觸感也準确無誤地傳達進大腦,就像自己的左手握着自己的右手。
他感到“自己”終于完整了。
“那個,袁覃讓我轉告你,樂準,如果你再無法控制自己的能力,我們還是會請龍牧來幫忙。”鎮長很老實地轉達着助手對麻煩人物慣有的威脅。
樂準心不在焉地哼了一聲,他忙着享受自己來之不易的“勝利”,根本沒工夫理會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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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你惹了這麽大麻煩,也不能被輕易放掉。”樂準的肩膀被用力抓住,發出酸疼的哀鳴,兩具身體一起大皺眉頭,在齊陣威懾力十足的眼神下不得不全身發毛地聽着:“跟我們回鎮上,在戰鬥中學會怎麽掌握你的能力。”
熟悉的場景讓唐穎頭皮一緊,在心中為樂準畫了個十字。
“不行!”樂準脫口而出,重合的聲音聽起來又很和諧。
齊陣冷冷地看着他們。
“我要和我妹妹說一聲……”重合的兩股聲音弱弱地分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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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你們會在一起?”樂美擡起頭問,隐隐約約她也明白兩個男人之間的愛情是少見的。
霍自毅只是愣了一下,立刻露出了微笑:“因為我長得帥。”
這半生中他真的沒吃過任何苦頭。相貌出衆、家境富裕、學業有成、工作順心,被嫉恨的人生贏家也不外乎如此。但霍自毅知道他從來就沒有贏過,他的生活根本沒有挑戰和波瀾。
迄今為止,劫持事件是林樂和霍自毅的生活中遇見的最嚴重的一件事情。
當霍自毅醒來的時候,他躺在病床上,臉上被包着,又熱辣辣地疼得厲害。
他清楚地記起發生過什麽,刀子在他臉上劃過的感覺又回來了,他知道他毀容了。
“早知道就不抱怨了……”霍自毅冷靜地想。
他的依仗無非就是知道自己不讓別人讨厭。
一個英俊與優雅結合在一起的年輕人,懂禮節識大體,又加上家庭背景和工作能力,感情上無往不勝的條件無非就是這麽一回事。
毀容。這個詞只是聽上去就很要命。
霍自毅想擡起手,驚動了坐在床邊發呆的林樂,青年一躍而起,抓住了霍自毅的手腕,焦急地問:“你、你感覺怎麽樣?”
霍自毅張了張口,各種語言在他的腦子裏過了一遍,說出來的确實最不假思索的那一句:“我毀容了。”
林樂愣了一下,緊緊地抱住他,因為怕壓倒他臉上的傷口,故而林樂只是把頭埋進霍自毅懷裏,顫抖着,放在霍自毅背上的十根手指好像要把他按碎了揉進身體裏一樣。
“他在哭。”霍自毅想,心中抽搐了一下。
從撲向那個女人的時候,霍自毅就做好了最壞的打算,那時他知道自己是在做傻事。
明知道是在犯傻,卻還是控制不住。
糟糕,糟了。
霍自毅不知道流淚會不會對傷口造成危害,也沒有興趣和林樂抱頭痛哭,畢竟他不靠姿色吃飯,加上毀容太過沖擊,心中麻木了,反而不至于那麽要死要活。
心中充滿這種自我安慰的想法,可是當他把手放在林樂背上,眼眶一酸,一滴眼淚依然這麽掉了下來。
行了。霍自毅悲哀地想,就沖着林樂哭這一次,被嫌棄就嫌棄吧。
母親那邊怎麽打電話,樂美那邊怎麽交代,以後他該怎麽辦……這些問題一一從腦子裏略過,然後消失地無影無蹤,霍自毅的腦子裏全是一個念頭:林樂想走的話,就讓他走吧。
這段感情畢竟就是個錯誤的開始,能有個正确的結束也挺好的。
人在遇見什麽難以解決的事情時總想抓住點什麽,霍自毅以前也是這種态度,他抓林樂抓成了習慣,唯恐身邊沒有人陪着。可現在真的天崩地裂了,他反而覺得悲觀起來。
樂美那邊不難解決,畢竟她知道自己的真相,兩個人無非就是相互利用,自然也沒有什麽同舟共濟的心情。
霍自毅的手漸漸縮緊,縮成拳頭,他動了動嘴唇,違背本意的顫抖低鳴漸漸地響起:“別走啊……”
不是這樣。
他想大度點,想結束這段感情,想說怎麽樣都無所謂,想表達他不在乎。
但他的身體完全自作主張,發出控制不住的聲音:“你別走啊……”
別走,林樂。
懷裏的林樂既不是愛人也不是親人,只是霍自毅在困境中最想抓住的人,只是他在深陷泥潭時最想一起拖下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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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想吃牛肉湯。”樂美看了看表,不知道為什麽又冒出了這個想法。
熱乎乎的一碗,有粉絲有豆餅有牛肉,再放很多辣椒,喝一口湯能辣得鼻尖都冒汗。
這時樂準把她撿回來的時候,請她吃的第一頓飯。那時候樂準坐在她旁邊,很耐心地把自己碗裏的牛肉挑給她,還是不叫“樂美”的小姑娘一邊擔心太狼吞虎咽會被讨厭,一邊又埋着頭吃得停不下來。
肚子太餓了,在食物面前就會失去思考的能力。
心靈太餓了,在感情面前也會喪失思考的能力。
何況她根本不用思考。
樂美坐在長椅上,晃着腳,眯着眼睛看着牽着一個漂亮女孩,迎面走來的樂準,嘴角不知不覺露出一絲笑容:
她不用思考,她知道樂準放不下她。
“哥哥。”她仰起頭笑:“你回來了?”
“樂美,我把她找到了。”樂準很開心地說,随着他的聲音,女孩也動着嘴唇,好像在和他一起說話,只是沒有發出聲音。
這是樂準一路上盡力練習才勉強出現的成果,他的能力很古怪,他知道,他不想過早地把樂美吓倒。
“太好了。”樂美跳下長椅,親親熱熱地去拉女孩的手——其實這個舉動就等于是在拉着樂準,所以樂準哼了一聲,對此不以為意。
他不敢再說太多話了,說多了,兩具身體又會控制不住達成共鳴。
樂美熱切地看着女孩,漂亮,沉默,令人痛恨。
和霍自毅結婚的時候是她給樂準最後的一個機會,如果對方流露出哪怕一絲不舍,她也不會斤斤計較,沒想到樂準非但沒有阻止,甚至連霍自毅是誰都忘記了。
他們明明都見過霍自毅和另一個男孩在一起交往的事實。可結果,她心知肚明,他卻忘得一幹二淨。
他毀了她的愛,她也要毀掉他的,這樣才公平。
劇烈的疼痛從腹部傳來,樂準一瞬間睜大了眼睛,不明白發生了什麽。
轉過頭,他看見樂美斜倚在女孩的身上,一把刀握在樂美手裏,刺中的女孩的腹部。
等于刺在他身上。
“你去死吧。”沒有觀察其他的事情,樂美對着女孩笑得格外溫婉,刀子拔出再度刺過去,她沒有注意到,樂準的表情同女孩臉上的表情完全一致。
痛苦,扭曲,失去血色。
他們同時倒下去,稍後,傳出了樂美後知後覺地尖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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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會變成這樣?”手機傳回的視頻顯示了結果,樂準還是走上了不歸路,盡管大大地出乎意料之外,小五依然保持着不變的眯眼笑容。
“這是命運。”龍牧的意識在他的腦子裏說。
“……你加載的命運?你是故意的?”笑容未變,小五的語氣卻難得地有些激烈。
治不好的部分就毀掉。龍牧的手筆。
“不是,這是你做的。”龍牧慢吞吞地說。
是小五在其中穿針引線促成了這一切。沒有他,龍牧未必能做到。
自己過于認真,反而吃了一個大虧。發覺這一點後,小五怒極反笑。
這是龍牧的警告。
也是龍牧送給施挽的禮物。
小五面不改色地看着手機上聊天室裏的內容,從名為“屍言屍語”的昵稱那裏只發來一句話:
+++++五角星的聊天室+++++
屍言屍語:嘻嘻嘻,我很滿意。
大老師:滿意什麽?你又做了什麽?!
老司機先生:啧,總覺得有陰謀
檸檬巴菲:不祥的預感(推眼鏡)
……
++++++++++++++++++++++++++
葉限如往常一樣按時回家,他在路上買了牛肉湯,熱騰騰的。
對他的真實身份一無所知的室友,皇甫振龍,今晚依舊盤坐在沙發上自吹自擂:
“大姐,今天可危險了,我差點被一輛裝滿喪屍的貨車撞到,千鈞一發之際多虧了我能力過人……”
葉限撇了撇嘴。
滿貨車喪屍?未必。施挽只是想搞個惡作劇給唐穎看看,不可能用這麽大的手筆。
能力過人?呵呵,同樣未必。反正不如“自我分離和修複”這個能力強。
明明比室友強大太多的異能者,偏偏做少女裝扮,一邊漫不經心地應付着對方得意的話語,一邊盤算着明天要不要換個新工作。
被等待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