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3.二十三個情報

第二天，正好是周六，許多還是個學生的審神者們不用上學，更是整日整夜守在論壇前，繼續發表着自己的觀點。

整個論壇都充斥着戾氣，惱怒的言語一條接一條。

【去死吧大罪人！！！你看看你把我家山姥切害成什麽樣子了！！】

這是一個新的帖子，發帖人顯然也是被清水家本丸傳染的審神者，她在主樓發了一張圖片，配上無數感嘆號。

金發的付喪神倒在地上，寬大的白布遮住他的大半邊身體，只能從沒有被遮住的地方勉強看出他的手臂在用力，似乎要把自己撐起來。淺金色頭發微微垂落，與白布一同擋住他的臉，只露出一個咬住下唇的下巴，嘴角出了血，斑駁地落在了他的衣服上。

從衣袖下露出的手腕，還可以清晰地看到血痕，還有一點點黑色沒有去除。有一只白玉般的手從照片外伸出，緊緊抓着山姥切的手，似乎在給他傳遞安慰。

山姥切的身下是一個陣法，有眼熟的審神者扒出了陣法的來源——那是政府用來強制褪去暗堕的拔禊儀式，是一種效率快，但危險性極強的儀式，稍有不慎就可能舉行儀式的人和付喪神一起死掉，因此，審神者必須向政府提交高額的金錢才能夠做這個儀式。

看得出來，這位新任審神者是個有錢人。

也正因為如此，才更讓人唏噓。任誰看到自己心愛的刀劍在拔禊儀式下痛苦不已，都會感到難受。

支持死刑的人又多了不少。

眼下，論壇上最熱的帖子，就是那個提出要判決清水死刑的征集帖，時之政府統領審神者近萬名，刀劍付喪神五十萬，除卻很少在外人面前露面、長時間投身戰場的前十名審神者外，百分之六十的審神者都參與到了這件事裏來。

折原十六夜在出門前，看到征集帖已經跨過了五千的樓層大關，開始往六千邁進了，甚至有ID顏色為藍色的人在底下留言，說政府會考慮此事的。

藍字ID均為政府認證的官方人員，那個人一發言，又掀起了一場劇烈的狂歡。

“果然，群衆的力量是廣大的啊。”

情報屋笑得意味不明，開啓時空隧道，把自己傳送到了宿舍的演練場。

會議廳裏已經有三個人等在那裏。

Advertisement

一見到她，花崎就率先站起身，跑過來拉她的手：“紗織，你知不知道清水她……”

十六夜擺出人畜無害的微笑，拍了拍她僵硬的肩膀。

“我知道，你別急，坐下來慢慢讨論吧。”

王小月坐在圓桌旁，雙手交疊放在臉下，她今天穿了件優雅知性的黑色長裙，镂空的肩部和露背設計，像是去參加晚宴的人。

作為清水的室友，她和花崎這些天也被政府拜訪了好幾次，那些工作人員質問她們為何沒有早發現清水的詭計，俨然把她們也當成與清水的共犯。

可是與她相處的那一年多，清水從沒把燭臺切光忠帶到演練場來，縱使王小月是相當厲害的道士，也無法提前發現根本不存在的東西。

“現在根本聯系不上清水，連我的身份都不管用了。”

王小月嘆息道。

她雖然假名姓王，可本姓為李，是華夏香港道士世家的後裔，李家的大姐，屬于國際友人的範疇。一般她提出什麽要求，政府都會滿足她。

唯獨這次沒有。

清水的事情鬧得太大了，盡管花崎和王小月都相信她是清白的，可是在如山鐵證下，她們也無法繼續堅持自己的觀點。

花崎喪喪的捂住臉：“我本來以為，清水是為了研究一鍵轉換鬼屋的術法，才會每天都那麽疲倦。”

沒人想得到，清水研究的術法竟然與暗堕有關。

“可是，不管如何也不能制造暗堕啊！”

王小月無奈道，“照現在這個形式，政府很可能會采取大衆的觀點，去處死清水了。”

花崎有些氣悶：“政府有規定，無論如何都不會處死審神者，法律沒有那樣的條例啊！他們難道要為了清水破例嗎？”

花崎并不是不明白論壇上那些被無辜牽連的審神者的憤怒，可是清水也是她的朋友。她是宿舍任職最久的人，是時之政府建立初期就開始維護歷史的第一批審神者，不管是做了一年半的清水，還是兩年前來到日本的王小月，都不如她的時間久。

正因為如此，她才更在乎自己的室友。長達八年維護歷史的過程中，她見證了太多審神者戰死沙場的慘劇，見過了無數血與淚。

每一個與她相遇的少女，都因此變得尤為珍貴。花崎不願意看到自己的朋友死于內亂，如果犯罪的換成普通人，她也同樣不願意看到那個人死。

戰争已經讓我們損失慘重，為什麽還要繼續制造新的戰争呢？

十六夜也在圓桌旁坐下，聞言涼涼的補了個刀。

“時之政府也沒有明确規定，犯罪的審神者不能被處以死刑。說到底，規則只是為強者服務的工具。”

況且他們已經在請求死刑的征集帖下留言了。

花崎苦澀地閉上嘴。

“呵。”

四人中，唯有若歌保持着冷漠的神情。

“如果真的不想她死，就殺進看守所裏去，把清水救出來。”

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

若歌面無表情地握住身側的佩刀。

王小月咳嗽一聲：“你別沖動，政府本身對你的态度也不友好，說不定還會給清水罪上加罪。”

她松開手，繼續沉默。

“啊咧？”

這時，還在時刻刷着論壇，期待事情出現轉機的花崎發現論壇上出現了一個新的帖子。

【技術貼：如何封印暗堕。】

發帖人，166清水。

花崎立刻站起來：“你們快看！”

她把手機連上數據線，圓桌中央自動開啓一個立體投影儀，把她手機上的頁面投影到衆人面前。

王小月一驚：“是清水的賬號！”

十六夜擡起頭，她注意到若歌也身體前傾，平靜如畫的臉上寫着在意。

真少見，她想。

花崎點開那個帖子，主樓是一段簡潔的自我介紹。隔了幾行，就是她用來封印暗堕的術法的咒語和使用方法。

十六夜并不懂陰陽術，不過看到王小月望着投影一臉驚豔的表情，大致能猜出這個術法的功效相當不錯。

花崎繼續往下拉，現在正是大中午，論壇上吵鬧的人都去吃飯了，流量漸漸少下來，但還是有人在活躍的。一看到清水的帖子，頓時像打了雞血一樣，沖進去開始批判她。

【你竟然還有膽子發帖？】

【去死吧！】

【這種半吊子的術法有個鬼用？在小黑屋裏好好關着吧！】

“這些人！”

華夏少女被氣笑了：“別拿自己的無知當噴人的理由啊。”

帖子下面吵吵鬧鬧，又快速地堆起了八百多層，仿佛政府所有的審神者都不去維護歷史，而是待在論壇上吵架。

看着自己的室友被所有人抨擊，花崎和王小月都很生氣，可又有些無可奈何，不知該用什麽方法為她辯解——這時，十六夜也拿出了自己的手機，插上另一根數據線。

“你們看這個。”

另一個投影出現，花崎把自己的關掉，才擡頭去看新的投影。

看清上面的字樣時，她猛然眼眸一縮，沒握住手機，直接讓它掉到了地上。

屏幕不小心裂開，她卻無心去撿了。

【緊急通報：暗堕犯人昨晚在看守所自殺！】

“怎、怎麽會這樣？”

花崎幾乎無法控制身體的顫抖：“清水她……”

王小月嘴唇微動，說不出一句話。

若歌猛然起身，黑黝黝的眸子緊緊縮成一點，冰寒徹骨，周遭的空氣也漸漸沉下來，帶着讓人心悸的壓力。

唯有十六夜沒有太大反應，她繼續往下翻。

随着這條消息的爆出，論壇上沉默了片刻，原本激烈發表自己觀點的人都不說話了。

【真的……死了嗎？】

有人不可置信的問道。

她們在争吵中失去了理性，一致認為鬼屋嬸非死不可，可當她真正死亡的消息傳來時，所有人都懵逼了。

【我們，真的鬧出人命了嗎？】

另一個人這樣詢問道。

不！

【什麽叫鬧出人命？！這本來就是她罪有應得！】

【對，是她自己做了錯事，就要受到懲罰。】

【夠了吧！人已死，你們能不能放過她？！】

【那你去問她為什麽要傳播暗堕啊！哦不對，她已經死了，你要問就只能陪她一起去自殺呢:)】

不管是因為心虛，還是真的這麽想，論壇上風向慢慢改變了。

會議也不歡而散，三個女孩都有些難以接受事實，昏昏沉沉地回到自己的本丸。

十六夜也離開空無一人的會議廳。回到本丸時，她突然被青花魚抱了個滿懷。

“審神者大人……”

他的聲音中帶着哭腔，聽上去悲傷至極。

“清水大人真的死了嗎？”

十六夜勾了勾唇：“你覺得呢？”

青花魚更用力地攥她的衣服：“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呢？”

曾經朝夕相處過的少女死了，還是死于政府內部的內鬥。

他把頭埋進少女的胸前，泣不成聲，眼淚一顆顆落下，打濕十六夜的衣衫。

“為什麽……”

狐耳少年幾乎哭成淚人。十六夜無奈的嘆了口氣，用力把他往外推。

“別那麽快下結論。”

她摸了摸青花魚的頭。

同時，青花魚的終端開始劇烈地震動，發出嗡嗡嗡的響聲。

他拿起來看，才發現清水的帖子發出的短短的一個小時內，又有人在論壇裏發言了。

【聲明：166號的術法是成功有效的，大家不要再胡說了。】

發言人，001號安倍

是安倍家派到時之政府的審神者！

青花魚眼神一暗，他知道那個人，安倍紅葉，安倍家的小姐，在衆多子嗣中也是實力超群的存在。她在時之政府一建立後就開始做審神者，并且穩居第一的位置不被動搖，但她平時只會出現在戰場上，與溯行軍奮戰，很少去關注萬屋、論壇上發生的事情。

沒想到她竟然會發言……是因為清水大人的事鬧得太大了嗎？

不過不管如何，只要有她這個代表陰陽師最高級別的人說話，肯定能還清水大人一個清白吧！

安倍紅葉也确實是來為清水翻案的，她告訴所有人，這個術法經過了家中長老的肯定，确實能夠高效率的壓制、甚至封印暗堕。

此言一出，衆人皆是嘩然。

所有人都意識到，她們真的錯怪人了。

“不僅錯怪人了，還害死了一條人命！”

青花魚看着終端憤憤道。

“如果不是那無緣無故的暗堕，清水大人怎麽會被你們逼死？！”

“逼死？”

十六夜語氣有些奇怪。

“才不是哦。清水是自己自願的。”

“诶？”

青花魚發誓，自己當時的表情肯定很白癡，因為他看到審神者大人露出鄙視的眼神。

“她來時之政府的原因，就是為了拯救學長的刀劍。現在刀劍們都被平安送走了，她當然不會有任何留戀。”

“平安……送走？”

青花魚艱澀地念着這幾個字，他這時才驚覺，自己似乎從沒有問過審神者，清水本丸的刀劍去哪裏了。

讨伐隊帶走她時，她的本丸空無一刃，就好像所有刀劍都憑空消失。

“她把他們都送到平行世界去了。”

無所不知的情報屋靠着椅子淡淡道。

“一個和平的，沒有戰火的平行世界。”

在那裏，刀劍們可以迅速通過打工等方式得到金錢，在一個陌生的世界活下來，清水在好幾個月前，就為他們辦理了那個世界的身份證明，六十多振刀劍，一刃一個。

她還斥巨資，買下一棟相當大的房子，就算刀劍們無法維持工作，也能有容身之處。

那座房子裏，還有一些她做審神者時積累起來的存款。

她考慮了所有一切，事無巨細，卻唯獨沒有考慮自己。

青花魚垂下耳朵。

“怎麽會這樣……”

雖然知道刀劍們沒事，他松了口氣。可是一想到凄慘地死在看守所的少女，頓時又覺得心頭一堵。

“順便一提，暗堕的事情，不是清水的錯喲～”

十六夜轉了轉椅子，看着青花魚懵逼的臉，微笑。

……

那只是一場沒有溝通的意外。

清水不眠不休地研究壓制暗堕的術法，只為了讓它更加完美，讓燭臺切從最初的無法與刃接觸，到現在幾乎與其他刀劍無異。

但她卻付出了巨大的代價，因為長時間缺少睡眠，頭發落了一把又一把，臉色也蒼白地像一只飄然的鬼魂。

心疼她的刀劍們開始勸她不要這麽費神，并且想盡辦法讓她能有一段充足的睡眠，就算是給她喂安眠藥也好。

可是清水除了研究術法，還是鬼屋“暗堕之家”的主人，每天都需要帶一個新手審神者去做教學課程。

注意到刀劍的擔憂，清水就盡量找時間去宿舍的會議廳補覺，在刀劍面前，她強撐着精神作出睡足了的模樣。

他們都無比心疼她。

于是，為了不繼續拖累這個小姑娘，燭臺切光忠和同伴商量後，主動解開了自己身上的術法。他想術法解除後，自己就會變成暗堕刀劍的模樣，再由同伴們去報告政府，把自己和同伴隔離起來，甚至碎刀，這樣，本丸最大的威脅就會消失。

清水也就不用那麽費神了。

然而情況比他想象的要嚴重得多，他解開術法後，才發現從正常刀劍恢複到暗堕刀劍的模樣要好幾天的時間，而在這過程中，有新任審神者帶自己的刀劍來做教學任務。他只好匆忙給自己重新套上術法，但他畢竟只是刀劍，對陰陽術并不熟悉，咒語出現了纰漏，他的封印并不徹底。

陰差陽錯下，暗堕因子就這麽傳染出去。

“……”

青花魚被事實震驚地幾乎說不出話。

竟然是意外？

竟然……是意外？

這算什麽？

就因為這件事，清水大人就要付出生命嗎？

就因為這件事，其他審神者的刀劍就要白白受苦嗎？

可是一想到燭臺切為此做出的犧牲——他甚至寧願自己被政府碎刀，也想讓清水輕松下來——青花魚就不知該說什麽好了。

“啊。”

正刷着審神者內部專用的推特，十六夜突然發出一聲輕呼。

“時之政府說，要追加清水為烈士。”

他們似乎終于調查清楚真相，開始做無用的亡羊補牢了。

“還有，他們說要為清水打造英雄獎杯，在兩天後，為她舉辦專門的悼念會。”

青花魚愣住。

“終于成為英雄了呢，清水她～”

情報屋似笑非笑地說。

作者有話要說：

日本是沒有身份證的，這裏簡化了，大家可以當做是證明他們身份的卡。

越寫到末尾字數就越多呢，還好是周末可以熬夜，不然這一章就沒辦法斷在最合适的地方了_(:з」∠)_

昨天那章不是結局，這個單元劇還差一點沒補完～下一章才是完結【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