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章節
或者說是察覺到了也不會應對,就像他其實不是不知道,組長此刻很可能是因為覺得自己被下了臉面,所以惱羞成怒,但他很難去找到一個迂回的方式,再去和對方溝通。
他只會用最直接的方式,說:“板子交上去審核過之後,就直接發給人去畫了,我沒再看過了啊。”
而他表情稀少,語氣無波,聽着就很像在挑釁,或者對剛。
組長被他氣得拍桌子,要不是共事已久,知道他是這樣一個又臭又硬,不會拐彎的脾氣,不然可能已經要砸他杯子了。即便如此,時郁還是又被大罵了一頓。
然後被轟出去,重新改電路圖,和那些被叫過來加班的同事一起,加班加點地畫板子。
時郁到公司的時候已經快中午了,然後馬上又開始加班,也沒來得及吃飯,而時郁畫起圖來,又是直接臨摹,不需要費太大腦子,很容易就忘記了別的,等他意識到累和餓,擡頭一看,發現辦公室裏的人已經走得差不多了,牆上的時鐘也快指向了七點。
大概只有他真的這麽認真地在周末加班,畢竟他如今孤家寡人一個,不加班也不知道該做什麽,一旦空閑下來,腦子還會塞滿很多不該想的東西。
思維好像不受控制地要往某個地方滑,時郁又連忙把自己拉了回來。
他把這塊板子畫完,收拾收拾東西,也準備走了。
手機被他鎖在櫃子裏 ,他這時摸出來,才看到上面有兩個未接來電,和一條未讀信息。
是厲逍發來的,問他什麽時候下班。
是下午三點左右時候發的消息了,電話則分別是稍後一點,還有五點的一通。
現在已經快七點了,時郁看着這三條信息,心裏覺得懊悔,他其實沒想到厲逍真的還會再找他。
早上厲逍對他說了那番話,但他沒有來得及做出反應,對方就已經收回了。
他看着那條未讀信息,不知道該不該回,畢竟就像早上那條玩笑似的告白一樣,這個應該也已經過了時效了。
他還是在猶豫,一直從電梯裏出來,還是握着手機,屏幕暗下去,他就又摁一下,讓對話亮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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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還沒有回,能看到對方發過來的信息,他好像也覺得有點開心。
他低頭看着手機,穿過樓下的大廳,經過大廳門口的時候,他聽到有人喊他。
他擡起頭,看見厲逍站在離自己不遠處,微笑地看着他。
他向着自己走來,對他說:“今天加班這麽晚嗎?”
時郁上了厲逍的車。
厲逍在等發動機預熱,大概覺得安靜,問他:“加班到這麽晚,你是不是還沒吃東西?”
時郁開始系安全帶,聞言嗯了一聲,說:“忙忘記了。”
說完反應過來,覺得自己這話有想蹭飯的嫌疑,又說:“不過也沒覺得餓。”
結果話音剛落,肚子大概是不滿他睜眼說瞎話,臨陣倒戈,出其不意地在這時候咕嚕了一聲。
聲音還非常地響亮,十分令人尴尬。
時郁手指僵住,差點安全帶都扣不上了。
卻沒有聽到厲逍笑,他用一種有些嚴肅的語氣,問他:“你經常這樣嗎?”
時郁不太能确定他這句話裏具體想問的是什麽,但不想再在對方面前出醜,于是謹慎而模糊地說:“還好。”
厲逍就不再說什麽。
只是車開出去沒多久,時郁發現方向并不是往自己家裏去的,他猶豫一下,還是開了口:“我們現在去哪裏?”
厲逍說:“先去吃飯。”
時郁想說不用了,他回去随便吃點就行,但是話到嘴邊了,又沒能出口,他最後只哦了一聲。
厲逍帶他去了一家開在巷子裏的中餐小館,門臉看起來挺有年頭了,兩邊對聯褪了顏色,一只橘貓卧在門口的小石獅子腦門上,愛答不理地撩他們一眼,又垂下眼睛打瞌睡了。
進去在藻井下的花廳落座,上來先是一碗腌篤鮮。
厲逍說:“先喝湯,暖暖胃。”
現在正是竹筍鮮嫩的時候,時郁一口咬下嫩筍,清甜外是火腿鹹肉的鹹鮮,時郁這時真正開始覺得肚子很餓了,他很快喝完了一碗湯。
湯喝完了,便有姑娘來上菜,說服務員也不像是服務員,一不招待,二不念菜譜,上完菜就走人了。
大概看出時郁眼中新奇,厲逍給他盛了碗飯,笑說:“他們家每天菜譜是自己定的,不讓客人點菜,不過都是時令最新鮮的,只管來這裏坐下吃就行了。”
時郁恍然,然後便只低頭顧着吃,倒沒去計較老板這樣開飯館,是任性還是孤傲,這樣又能開到幾時。
厲逍這回沒有一味給他夾菜了,大概是還記得上次自己喂時郁塞多少吃多少,塞得快吐了的樣子,只偶爾添上一筷。
但上次是一群人在吃,本來人多也需要互相傳菜,時郁還能稍微覺得沒什麽,這下兩人獨處,時郁被他喂了幾次,就有些不自在起來。
對方又夾過來一塊挑好刺的魚腹肉,時郁又吃了,他咬了咬筷子,然後用公筷夾了香椿雞蛋,放到厲逍的盤子裏。
厲逍擡起眼來看他,時郁垂下頭去,拿起杯子喝水。
但還是能感受到對方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他聽見厲逍的聲音溫柔下去,說:“謝謝。”
時郁低着頭,他用餘光瞥見,厲逍把盤子裏的菜吃下去了。
一頓飯又吃得很飽,但是并不到撐了的那種難受程度,剛剛好有種滿足感。
兩人從小巷裏走出來,月亮已經升得很高,小巷弄裏還留着過去時光的痕跡,牆面很矮,黑瓦白牆,路旁有經年的香樟梧桐,枝葉伸展到天空去,在夜裏散發出一種香氣。
巷弄太窄,車子只能停在巷外,兩人要一直走出去。
道旁的路燈不知什麽時候壞了,只能靠遠古月色将他們照亮。他們并着肩,頭頂樹蔭時濃時淡,月色從中斑駁地落下來。
時郁一直低着頭,他在看月光下兩人并排,不時交纏在一起,又不時消失的影子。
自行車丁零當啷的鈴聲從身後傳來,伴随着呼喊聲:“前面讓一讓嘿!”
大概是天色太黑,後面的人直到眼前了才看見前面還有人。
時郁看影子看得太入迷,一時反應不及時,但下一秒他聞到一種很淡的一種氣息,從他的鼻尖上缭繞過去,緊接着他被男人摟住肩膀,轉了個方向,臉貼住男人的胸膛,背後貼到牆面處站着。
自行車遠遠走過去了,留下帶着回音似的寂靜。
兩人還以剛才的姿勢站着,時郁被男人摟在懷裏,他的鼻尖頂着對方的胸口,呼吸到的全是對方身上的味道。
厲逍則低頭看他,月光落在對方的耳垂和後頸上,那點細微的絨毛在朦胧月色下也都能看得清。
他在自己懷裏一動不動,好像有點戰戰兢兢,像只小動物。
厲逍想:我吓到他了嗎?他不回應我,是怎麽想的呢?他沒有回我的電話消息。但他上了我的車,嗯,他還給我夾了菜……他是還喜歡我的吧,他承認過的。
他又在自己心裏确認一遍:他是喜歡我的。
于是他對時郁說:“你擡一下頭。”
時郁猶猶豫豫地,他擡起頭。
此時月色剛好全數落進對方的眼中,在裏面盛滿了溫柔月光。
厲逍攜着那滿身的月光,籠罩下來,吻住了時郁的嘴唇。
厲逍送時郁到家門口,壞了的門已經被換掉,安上新的了,速度很快。
下午的時候厲逍已經來拿過鑰匙,現在交給他。
時郁接過,說了聲謝謝。
兩人在門口站了一會兒,頭頂的聲控燈因為一直很安靜,而暗了下去。
昏暗裏兩人同時開了口。
時郁:“今天真的麻煩你了,再——”
厲逍:“我可以進去喝杯茶嗎?”
燈又亮了起來。
兩人重新對視,時郁把最後一個字從齒縫間擠了回去。
他轉過身去,用厲逍給他的新鑰匙打開門,然後對厲逍說:“請進。”
厲逍腳步往前一邁,沒有遭到任何抗拒和阻攔地,他再次走進了時郁的世界。
上次來厲逍沒有注意,時郁現在住的這棟樓很新,樓道裏的牆面很白,沒有開裂,沒有太多的小廣告覆蓋,在上面留下髒污的痕跡。室內也很新,天花板是最近流行的簡約風格,沒有老幾代那種花花綠綠的裝飾,唯一的水晶吊燈已經足夠華麗。
時郁見他打量,就說:“奶奶去世後沒兩年,我們那個小區的拆遷通知就下來了,政府給賠了錢和新房子,就是這一間。”
本市的政府拆遷政策一向很豐厚,賠錢又給房,新房沒過戶前,每月還有專門的租房補貼,近年來很多人就是靠着拆遷一夜暴富。
但時郁說起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