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蒂羅薩酒店 (8)
楚央失眠到半夜兩點才迷迷糊糊睡着,可是淩晨三點卻又忽然被一陣嘈雜的噪音驚醒。他睜開沉重的雙眼,模糊的意識隐約意識到樓上有人在狂奔尖叫,還有移動桌椅的巨大響動。
是誰三更半夜不睡覺在那兒折騰?有沒有公德心啊?
猛然一個激靈令他清醒過來,明明他們西翼這邊只有一樓被用來作為員工宿舍使用,樓上已經被封起來好幾年了,根本沒人住啊?
他坐直身體,仔細聽了一會兒。樓上似乎有不止一個人,隐約還有吵鬧尖叫的聲音,混亂一團,說不清楚是在狂歡還是吵架撕打,在寂夜裏轟然得令人心驚。難道是哪些年輕旅客大半夜偷偷摸上去開Party嗎?
亦或是……又是之前那種情況?
楚央想要當那聲音不存在,把被子蒙在頭上躺回枕頭上。可上面實在太吵了,尤其是有女生極為尖利的尖叫聲,仿佛出人命了一樣。他聽到門外的走廊裏也開始有開門的聲音,還有人竊竊私語地議論着,“樓上是誰那麽吵?”“是啊,樓上不是封着嗎?怎麽會有人?”“吵死了!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楚央聽他們說,才知道不止自己一人聽到,應該不是“鬧鬼”。他掀開被子穿上長褲和工作服的襯衫,拉開門往外探頭看了看。果然幾乎所有住在酒店宿舍裏的員工都出來了,面面相觑地聽着樓上一連串腳步奔跑向遠處又跑回來的古怪聲音。莎拉和歐文也都出來了,沖他揮揮手招呼他過去。
“吵死了,我們是不是應該通知警衛?”莎拉睡眼惺忪,頭發蓬亂,一副随時都要昏睡過去的樣子。
歐文舉起手機說,“剛才就叫了,他們說現在過來。”
另外一個客房服務生怒道,“Son of bitch 我明天還要上早班呢!!!別讓我知道是哪個傻逼!”
一個年紀比較大的清潔員喬治也納悶道,“這樓裏的電梯都已經停了十好幾年了,樓梯們也都鎖死,他們是怎麽上去的?”
歐文笑道,“會不會是聽說了之前樓上出的事兒跑來探險的?”
“別胡說!”喬治呵斥道,神情中竟有些忌憚之色,渾濁而滄桑的眼睛裏也閃過一絲恐懼。
楚央低聲問歐文,“樓上出過什麽事?”
“噓……這事兒經理堅決不準我們告訴新人。”歐文笑得賊兮兮的,“但是你都來了一年了,讓你知道大概也沒事兒。”他瞟了那邊那個表情嚴肅的清潔大叔一眼,把聲音壓得接近耳語,細細講道。
原來二十年前西翼樓裏出過一場惡性連環殺人案件,當時西翼二樓、三樓、四樓和五樓有十幾個住客神秘失蹤,還有另外五個人被發現慘死在房間裏,且死狀極為詭異。他們全死在牆角,姿态不甚相同,有一個人是坐着頭頂着牆,但是肚子被類似獸爪般的東西撕開,腹腔裏的內髒被什麽動物啃咬過,滿地都是他的血和排洩物。一對原本一起登記進來的蜜月夫妻的妻子失蹤,丈夫卻被發現趴在地上,做出類似想要逃離牆角的姿态,但是從腰部以下都沒有了,皮肉有被牙齒撕裂的痕跡。奇怪的是他的腿就此失蹤,到最後也沒找到。還有一家四口人,最後只有一個小孩子好像是被活活吓死的,縮在房間一角看着另外一個牆角。那牆角處找到了不少血跡,經檢驗是那孩子的父母和他的姐姐的,卻沒有找到他們三人的屍體。還有一人是客房服務生,一人是一群來畢業旅行的大學生中的一員,也全都死狀凄慘,而且全都有被獸類吞噬撕咬過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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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的失蹤者的屍體到現在都沒有找到。酒店一度被關閉,政府出動警衛在山中搜尋了數日也沒有找到任何可能造成這般慘狀的猛獸,也沒有看到任何遺留的失蹤者的屍塊。況且出事的房間門都是反鎖的,沒有破門而入的痕跡,如果是野獸的話總該在路上留下血跡吧?沒有線索,破案也無從談起。這件事在當時的BC省鬧了好一陣子,不少家屬聚集起來抗議要警察給個說法,但最終還是不了了之,成了一個二十年的懸案。
自那之後,酒店就愈發生意慘淡,就算過了數年後,來泡溫泉的客人也堅決不願意住在西翼。最後無法,只得将二樓以上都封住,只開放一樓給自己的員工居住。
原來西翼大樓被封并非真的因為沒錢翻修,而是因為這個……
聽歐文興高采烈地敘述着種種駭人聽聞的場面,楚央卻想到了自己昨天經歷的兩檔子事……怎麽感覺那二十多年前的慘劇跟所謂的“其他現實”脫不了幹系?
此時警衛終于來了,員工們一擁而上,七嘴八舌地說着樓上擾人的吵鬧聲。兩個警衛拿着手電筒走向樓梯間,卻見那大門仍然被緊緊鎖着,門把手上還落着厚厚的灰塵,蒙着蜘蛛網,顯然許久沒被打開過了。
衆人愈發驚訝,瞬間覺得樓上的吵鬧聲更加詭異起來。
兩個警衛也覺得古怪,但聲音又确确實實存在。他們還是拿出鑰匙去開門。大概是年份太久,鎖生了鏽,鑰匙竟也轉不動。一個警衛弄了半天開不了,一生氣用力踹了一腳門,竟将那門踹開了。樓梯裏黑漆漆的,警衛們打開手電筒走了進去,讓其他人在原地等着,不要跟上去。
就在警衛的身影消失在樓梯轉角處不久,忽然間剛才還幾乎把天花板都震得顫抖的腳步聲和喧嚣聲,就像是沒電了的錄音機,一瞬間全部靜止。
突如其來的寂靜卻令人愈發恐慌。聚集在樓梯間門口的人群中發出一陣切切查查的低語,都在議論怎麽突然沒有聲音了。遙遙地他們聽到那兩個警衛在喊,”誰在那兒?”但是沒有聽到回音。
又過了片刻,連警衛的聲音也聽不見了。
衆人在某種惴惴不安的沉默中等了大概十多分鐘,有人沉不住氣了,往上喊了一句,“John!你們找到什麽了嗎?”
沒有任何回應。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一種不祥的緊張氣息從樓梯間的黑暗之中蔓延出來。有一名前臺接待員小聲說了句,“怎麽去了這麽久,不會遇到危險了吧?”
“為什麽一點聲音也沒有了?”
“要不……誰上去看一眼吧?”
問出這句話的是那個老清潔員,但是沒有人回應。
楚央心中不安,直覺樓上有問題。他的手已經在口袋裏摸了半天手機,手心出的汗都把手機屏幕弄得有些粘膩起來。他在猶豫要不要給林奇發個信息。
兩個人喝酒的時候已經交換了手機號碼,林奇還笑着跟他說,“不管什麽時間,只要你覺得不對勁遇上了什麽奇怪的事,就馬上發信息給我。畢竟我要對你負責的嘛。”
雖然對方這麽說,但他覺得應該只是玩笑話。現在是淩晨三點,這會兒也不知是什麽情況就冒冒失失地給一個才認識了一天多的人發信息,總覺得不太合适。可之前聽歐文提到的往事,又覺得最近接二連三看到異象不太像偶然。他猶豫了片刻,還是發了一條信息過去,簡要說明了樓上的怪聲、二十年前發生過失蹤案和命案的事,還有警衛遲遲沒有回來,并告知自己打算上去看一眼。他并非真的很想上去,但目前人群裏年紀最合适的男人就是他們倆,其他人不是太老就是才剛滿十八左右,萬一真有什麽危險恐怕難以應對。
發完之後他便對歐文說,“走吧,咱們倆上去看看。”
歐文表情有點苦,“為什麽是我們倆啊?”
“難道你讓喬治大叔上去嗎?”
莎拉也說道,“我跟你們一起去。”
“你還是別去了,萬一真的遇到壞人怎麽辦。”
“你別小看我,我可是練過防身術的!”
看到有人自願去查看情況,其他人也都松了口氣。三個人各自打開手機上的光源,進入灰塵味道濃重的電梯間。三個人穿着拖鞋,深一腳淺一腳地走着。莎拉還在那邊興奮地說,“你們說會不會是樓上那些失蹤的人的冤魂在鬧鬼啊?”
歐文一聽就哇哇大叫,“你別亂說!我就知道你跟來就是想吓死我!”
楚央無視後面兩個聒噪鬼,謹慎地用手機的光照着各個角落。
忽然間一道激越的搖滾在安靜的樓道裏炸開,吓得三人幾乎都跳了起來。結果是歐文的手機響了,打給他的是外面的老清潔員喬治。喬治說怕他們也遇到危險,幹脆保持着通話。如果有不對勁的地方就馬上報警。
莎拉看外星人一樣瞪着歐文,“現在難道不是所有人都用震動或靜音模式嗎?誰還會開着手機鈴聲啊?”
歐文怒怼,“我用不行嗎?又沒有法律說不準開手機鈴聲!”
“你們兩個能不能不要在這兒打情罵俏。”楚央一邊漫不經心地說了句,一邊停住腳步。他們已經到了二樓的防火門,門把手被摸過,應該是剛才兩個警衛打開過。他将門拉開,聽到一聲刺耳的金屬摩擦聲,與此同時一股陳舊腐朽的封閉味道撲面襲來,令他大大打了個噴嚏。
二樓黑着燈,靜悄悄的,不像有人的樣子。
楚央用手機照着牆壁,找到了在樓梯口附近的電閘盒子,他将上面挂着的幾縷蛛網拂開,打開蓋子,找到控制二樓走廊電燈的電閘往上一推。忽然間黑暗退散,所有掉在天花板上的燈都亮了起來。走廊看上去與他們的宿舍風格接近,牆的下半部分貼着白色的木板牆面,上半部分是顏色素雅的碎花壁紙。只是經歷長久的塵封,木板已經失去了光澤暗淡發黃,牆紙上也斑斑勃勃到處都是剝落的痕跡。地毯中已經不知道藏了多少年月的螨蟲,脆弱發灰,每踩一步都會冒起一小陣“輕煙”。
歐文在他身後對着手機耳語着,“我們已經上來了,目前沒有看到人。”
楚央的手機也震動了一下,他一看,竟然是林奇發來的微信。
“我馬上過來。”
這三更半夜他竟然真的醒着?
莫名覺得放松了些似的,他沿着走廊走着,同時喊了一句,“有人嗎?”
無人回應。
“John?David?你們在哪?”歐文叫着兩個警衛的名字,同樣沒有人回應。
莎拉走到一扇門前轉了一下門把手,出乎她的意料,門竟然開了,發出吱呀一聲令人毛骨悚然的長吟。而更加出乎意料的是,門後的房間裏亮着燈,行禮箱随便地放在地上開着蓋子,床上坐着一個一邊吃着薯條一邊看雜志的半裸男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莎拉眨了眨眼睛,“你是人是鬼?”
裏面的男人嘴巴裏的數條掉了出來,手忙腳亂地扯過一旁的格子襯衫往身上套,同時把全是性感美女照片的Playboy雜志塞到枕頭下面,“你是這兒的服務人員?怎麽不敲門就進來?!而且我不是鎖門了嗎?!”
此時楚央和歐文也跑了過來,看到房間裏的男人,都是一臉震驚。楚央趕緊拉開莎拉,謹慎有禮地道,“這位客人,這棟樓的客房已經停止使用很久了,請問您是走錯了嗎?”
那個男人茫然地站起身,環視四周,“沒有啊?不是你們把我安排到這兒來的嗎?”
三人面面相觑時,那男人已經走到門口,向外望了望,臉上露出愈發難以置信的表情,“WTF?發生了什麽?之前走廊可不是這樣啊?”
楚央忽然明白過來,這個男人大約根本不是他們這個現實裏的。問題是他之前遇到的所有平行現實中都沒有這種看上去很正常的人類,所以現在他應該把這人推回房間關上門嗎?
正猶豫着要不要動手,忽然走廊盡頭另外一間房間的門猛然開了,一個穿着睡衣頭發蓬亂全身是血的女人尖叫着沖了出來。莎拉吓得往後退,一把撞進歐文懷裏,那個渾身是血的女人卻一頭紮進楚央的懷裏,力氣大得驚人的細瘦手指死死掐入他手臂的肌肉中,語無倫次的喊着,“救命!救命!”
楚央擡頭,便發現從那女人沖出的房間的門角,噴出了一團古怪的厚重而粘稠的黑色煙霧。之後從那煙霧中,探出了一個東西。
他很難形容那是什麽東西,仿佛是一團粘稠的黑色瀝青物質,不斷改變着形狀。但是從那黑色中,不斷掉落出什麽塊狀的深紅色的肉,噼裏啪啦發出極為粘膩駭人的聲響。
雖然不明白自己看到了什麽,但楚央心中産生了一種強烈的、前所未有的恐懼。那大概是人類在遇到某種極端邪惡但完全無法理解的東西時,本能先于理智的求生反應。
于是他嘶聲大喊:“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