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長老會 (2)

林奇提到的避難所不在北京, 而是在上海附近一座小鎮之中。離開之前,楚央又去了一趟複慈醫院看望陳旖。

小妮子的精神已經好多了,雖然過幾天就要因為并發症而被推進手術室,雖然臉色蒼白透着一股死氣, 身上也彌漫着化療的患者特有的味道, 但她的笑容還是一如既往地有感染力。有她在的病房仿佛也比別的病房多一些陽光。

楚央去的時候, 恰好祝鶴澤也在, 正坐在陳旖的病床邊, 手裏端着一保盒她自己熬的雞肉粥,一勺一勺舀起來,放到唇邊吹一吹, 再喂到陳旖嘴邊。陳旖乖乖吃着,嘴巴卻還在不停給祝鶴澤講着她追的韓劇劇情,祝鶴澤就微笑着聽着, 表情分外寵溺。

楚央把買來的陳旖最喜歡吃的日本軟芝士蛋糕放到病床旁邊的櫃子上,笑着說, “你這張嘴怎麽吃飯的時候也不停的?”

陳旖看到軟芝士蛋糕歡呼一聲,伸手就想拿,結果被祝鶴澤輕輕拍了一下手背, “別鬧,先吃完飯才能吃蛋糕。”

鶴澤今天的精神也比往日好, 大概是昨晚沒有上班, 好好休息了一晚的緣故。她沒有化妝,臉色幾乎和陳旖一般蒼白了, 但大約因為小妮子今天胃口好的關系,令她的心情也似乎不錯。

楚央看着她微笑,把筆記本遞給她。

祝鶴澤一臉莫名其妙,“幹嘛?”

楚央說,“打開第一頁看看。”

祝鶴澤放下飯盒,接過筆記本翻開,然後眼睛瞬間放大整整一圈,緊接着用左手捂住嘴,似乎是想要堵住即将出口的尖叫。她不敢置信地擡起頭,激動得眼睛裏都冒出了星星,“你怎麽弄到的!”

楚央笑着說,“我那個叫林奇的朋友有點關系。”

“你見到他本人了?!”祝鶴澤長大嘴巴。

楚央點點頭,不意外地看到一向酷酷的祝鶴澤發出了罕見的小女生般的尖叫。只有這種時候,楚央才會意識到對方不過是個二十三歲的年輕小女生而已,平日裏那種成熟的樣子,也不過是被生活所迫的不得已。

陳旖吵着要看,一見筆記本上的一行龍飛鳳舞的字,震驚到,“哇塞!趙岑商!!!”

她這一喊,另外兩個床的女病人也一下子精神了,紛紛圍了過來瞻仰偶像“墨寶”,還驚嘆着趙岑商那麽難見,簡直太幸運了雲雲。楚央聽她們讨論,想到趙岑商在林奇面前一副乖巧小弟的樣子,巨大的形象落差叫人哭笑不得。

又坐了一會兒,楚央把祝鶴澤叫到門外,然後把一只信封塞到祝鶴澤手裏。祝鶴澤打開一看,是一沓厚厚的人民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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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央只留了一些路上可能會用到的錢,然後把自己的所有積蓄都取了出來,加幣兌換成人民幣,統統都在這信封裏了,“這些錢你留着,不太多,應該夠交下兩次的住院費了吧?”

祝鶴澤怔住了,修得細細的眉毛皺了起來,“全都給了我們,你自己的錢夠用麽?”

“夠用,別擔心我。”楚央頓了頓,繼續說道,“我要離開一段時間。你們要好好照顧自己,除了顧着小妮子,自己的身體也要注意。”

“去哪?回溫哥華?”

“不是,去上海……出差。”

祝鶴澤用她那雙十分有穿透力的眸子盯着楚央的表情,輕聲說,“楚大哥,你知道嗎,你每一次說謊的時候表情都很不自然。”

楚央低笑,伸手揉了揉她的頭,“別瞎猜。真的是出差。”

“我聽小妮子說,你在給那個什麽靈異主播打工?有沒有危險?”祝鶴澤猶豫着說道,“雖然我不相信這些東西,可是有時候也說不好。”

“放心吧,他很關照我。”

正說着,忽然聽到有人叫他的名字,回過頭,恰好看到林奇來找他,雙手揣在大衣兜裏,步履生風,一路經過引得一串目光。

祝鶴澤看到楚央微微地笑了,不是什麽特別明顯的笑,如果不是熟悉他的人,甚至可能看不出來。但是祝鶴澤認得出他這笑容,依稀又是很久以前,當那些悲劇還未發生之前時與宋大哥相視一笑才會露出的表情。仿佛是從心底彌漫出的柔軟,帶着一絲絲的報赧,驅散了他身上天生帶着的某種古板和憂郁,令他整個人都顯得更加陽光了一些似的。

祝鶴澤一直都知道楚央從前的暗戀,就像楚央也知道她的一樣。但他們心照不宣,誰也沒有點破。一連串的悲劇發生、緊接着宋良書自殺的慘劇,她一度非常擔心楚央,怕他做出什麽傻事來,好在現在,他似乎終于挺過來了,終于又有一個人可以讓他露出這樣的微笑來。

林奇走到楚央跟前,對祝鶴澤露出得體優雅的微笑,“你好。”

祝鶴澤于是也微微笑了,對林奇點了點頭,然後伸手抓了抓楚央的手臂,“你要照顧好自己。這邊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她。”

楚央點點頭。

祝鶴澤又看向林奇,鄭重地說,“麻煩你,好好照顧我楚大哥,他這個人有時候很死心眼,你多多擔待。”

林奇低聲笑着,竟伸手摟住楚央肩膀,“小央,你看你娘家人都把你交給我了哎。”

楚央用胳膊肘兌了一下林奇,後者又在那邊誇張地連退三步,仿佛受了內傷一般捂住肚子,“你怎麽又謀殺親夫啊!”

從醫院出來,與林奇一起坐進已經叫好的出租車上,楚央一路沉默着,時而回一下頭,看看那棟透着一股陳舊氣息的灰色醫院大樓。他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機會再見到陳旖、祝鶴澤還有蘇钰。他希望小妮子可以好起來,以後和祝鶴澤安寧快樂地生活在一起。幸福,是她們兩個應得的東西。

林奇也不出聲,讓他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裏。

下了車搬行李的時候,楚央才發現林奇把他的大提琴也帶了過來。到現在他幾乎已經無力生氣了,這個戲精似乎總是非常喜歡替他做決定……

林奇無辜地微笑,“以防萬一嘛,就當是個防身的武器。放心吧,在避難所裏你多半用不到的。”

“……真的只為了這個?”

“另外就是……長老會入會的時候,得展示一下你的能力……但是你也不用拉太誇張的曲子啦。”

楚央搖搖頭,卻也不再多說什麽,将大提琴的箱子拎起來,走向行李寄存處,“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其實你只要告訴我讓我帶上,我也不會在這種時候跟你較勁的。”

候機大廳等了一個小時才登上飛機,又過了兩個小時,飛機便降落在了上海虹橋機場。一出機場,便有一輛通體漆黑的奔馳車在等待,司機是一個年紀大約四十歲左右的男子,戴着墨鏡,看到林奇以後很恭敬地叫了聲“少爺”,然後便開始幫忙拿行李。

楚央小聲問了林奇一句,“為什麽他和之前學校裏那個錢理事都叫你少爺啊?”

林奇道,“以前都在我家打過工,所以叫習慣了,讓他們改口也不改。”

在他家打工……難道他家果真是什麽豪門大戶?這麽多長老會的人都在那打過工?

不過看他那間公寓,再看他的車,也不覺得奇怪就是了。

車子很快駛離市區,寒冬時節的南方比北方還要難捱,冷空氣像是活着的東西,流淌着濕潮的粘液,不停往衣領裏鑽、往骨髓裏透。就算車裏開着暖氣,那種濕冷的、仿佛剛剛被從水裏撈出來的感覺,也令人分外難以适應。不過南方的環境顯然比北方好得多,沿途沉睡的大地蒼山起伏連綿,間或出現一些屋頂顏色鮮豔的小鎮,若是在仲夏時節,大約會如碧盤捧珠一般鮮豔明亮。

車子又開了兩個多小時後,他們轉上一條土路,行了一段時間便遇上一條緩緩流動的碧綠長河,再沿着那條河開過去,便逐漸進入了一座古鎮。

這裏距離上海已經有一段距離,又是在幾座小山的環抱中,竟不似上海附近其他古鎮那般吸引游人。沿着長河兩岸,一座座石庫門的兩層小屋,屋頂參差不齊、鱗次栉比地相互擠靠着。上了年月的木門上貼着褪了色的門神畫、古色古香的門窗在夕陽中微微開着,從裏面冒出熱騰騰的飯菜香氣。

車子在小鎮前不遠處就停了,楚央一下車就傻了眼,“你說的那個圓形的避難所……在這兒?”

林奇笑道,“肯定不會建造在明面上啊,那麽後現代的建築還不吓死個人。”

楚央背上自己簡單的行李,拎着大提琴,跟着林奇還有那個司機沿着凹凸不平的青石板路往鎮子裏走。一些在外面瘋跑的小孩子好奇地看着他們三人,經過的三兩個趕着回家吃飯的居民也時常瞟過來不只是認生還是好奇的目光。他們來到一顆大柳樹下的一戶人家門前,一名穿着青藍棉襖的老婦人正坐在門口剝花生米。

林奇站到那老婦面前,露出燦爛的笑容。那老婦擡起頭,一雙因為上了年紀而略微渾濁的眼睛裏忽然冒出光來,“林奇?你怎麽來了?”

“帶一個朋友來。”林奇說這,微微讓開身體,露出後面有些局促的楚央。

老婦人看到楚央年輕的面容,不知為何表情有些惆悵,點點頭道,“你們進去吧。”

那司機忽然問道,“姜博士今天怎麽樣?”

老婦人嗤笑一聲,“還能怎麽樣,每天還不都是那樣。”

說着話,林奇已經進去了。穿過一間小廳,裏面出現了一方小小院落,種着辣椒、杜鵑花還有幾條垂落的藤蔓。一邊有通往二樓的木質樓梯,另一邊則是一間屋子的入口。林奇帶着他進了屋子,楚央注意到狹窄的竈臺邊有個大概三四十歲的男人在炒菜,看了他們一眼,又若無其事地轉回頭去,把手在圍裙上擦了擦,伸到右手邊的抽屜裏面去按了什麽東西。

忽然靠在牆邊的衣櫃後傳出機械運行的聲響,衣櫃平穩地滑到一邊,露出一道銀色的電梯門。

在這樣一個狹窄古舊的小屋子裏,忽然出現一道電梯門,不得不說是一種很古怪的場面。就仿佛那電梯門是用ps剪下來,硬貼上來的。林奇按下唯一的下降按鈕,然後對楚央說,“這地下住着的,就是我跟你說過的那個唯一被獵犬标記而存活到現在的人。他叫姜世圖,以前是一名研究古代宗教的教授,由于觀測級別不夠不能接受聖痕,所以只能待在裏面一輩子。”

随着電梯緩緩下沉,楚央看到這裏沒有樓層指示,大約是因為只有一個樓層的緣故。電梯下沉了很久很久,才終于緩緩停下。

門緩緩打開的一瞬,楚央眯起了眼睛。面前的白色光線一股腦湧來,太過純粹,刺得角膜生疼。

等到他漸漸适應了,便看到了古怪的景象。

他們站在一個巨大白色球形空間的內部,就連地面也不是平的,而是有着微微的弧度。所有的家具便也都是沿着這弧度擺放的,椅子和桌子都被固定在地面上,以防放置不穩。

一個穿着陳舊睡衣的大概六七十歲的老人正躺在搖椅上打瞌睡,聽到響動才忽然驚醒過來,看到來人的瞬間,微微睜大眼睛看向林奇,“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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