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開 殺
大晉平治九年春,國都燕京。
北城甜水兒巷盡頭,一群藍衣帶刀官差氣勢洶洶由遠而來。‘咣’的一聲巨響,為首戴英盔的一腳踢開一座上書‘姚府’二字的三進宅子,“兄弟們,跟我來,立功的機會到了,都給老子打起精神!!”他大喊一聲,率先沖進門去。
“抄抄抄!!”後頭足足二,三十人,拔刀拿棍如狼似虎的跟進去,遇人就抓,見東西就砸,如蝗蟲過境一般。
“哎呦我的天吶!!”
“救命啊,官爺,饒命啊!!”
“夫人,老爺,啊啊啊!!”
姚府宅子裏,小厮丫鬟們哭天喊地,惶惶奔跑,偶爾迎頭撞見官差,被一把拽住扭着胳膊兒,“都捆起來,別叫跑了,這些小妞子都是要發賣的。”為首官差抓過個四處逃命的小丫鬟,在她胸前狠狠擰了一把,吓的小丫鬟連聲尖叫“啊啊啊啊!!”嗓子都撕破音兒了。
“還不如包子大呢,爺們一手都握不實,有什麽臉喊!”為首官差撇着嘴角,看神色是對丫鬟的胸很不滿。
“娘啊!!娘,嗚嗚……”小丫鬟才十三,四歲的模樣,哪經過這個,又羞又懼,面上紅白相間,心髒都抽抽了,又見為首官差一臉兇色相,幹脆兩眼一翻直接昏死過去。
“哈哈哈哈,頭兒,您可真是威武,這小丫鬟不經事兒……”圍觀的衆官差轟然大笑,戲谑間将外院的小厮丫鬟們趕牛般的聚攏到一起,兩指粗的麻繩四馬倒攢蹄的捆起來扔在牆角,“走,進內院去,咱們也瞧瞧官家女眷。”為首官差舉臂一呼。
一衆‘惡狼’扔下幾人看守,剩下的拔腿沖進內院。
諾大姚宅跟遭了土匪似的,一片狼藉。
直到這會兒功夫,眼瞧着平靜了些。甜水兒巷的鄰裏才敢出門,遠遠躲着,三三兩兩聚在一塊兒看熱鬧。
“姚大人家……這是怎麽了?得罪了誰了?怎麽還有官差上門抄家呢?”
“哎呦,你不知道啊,這段日子上頭都抄了好十幾家,午門那塊兒殺頭殺的地都染紅了。”
“我的娘嘞,好端端的,這,這是為什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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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南邊那頭發大水,把堤給沖毀了,淹了好幾個州縣,查來查去是戶部老爺們貪污修河銀子,龍顏大怒啊,戶部尚書霍大人,直接就給誅連了三族,死的人不計其數。”
甜水兒巷在燕京以北,地理位置不錯,住的都是些小官富商,消息靈通的很。
“那,那跟姚大人有什麽關系,那是個老實人吶!”
“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姚大人也在戶部當職,他沒背景啊!”可不就讓人給推出來填坑了嗎?說話這人長嘆一聲,掩面而走不忍在看,“可憐了姚府女眷了!”這時節,破家滅門的,就是作踐都白作踐了!
——
姚府內宅的偏僻西間兒,姚家一衆女眷們抱團兒聚在屋裏,滿面慌恐,瑟瑟發抖的看着緊閉的大門。
外頭,隐隐能聽見踹門的聲音,男人得意張狂的笑和急促行走的腳步聲。
“來了,他們來了!!娘,咱們怎麽辦啊?”姚府大夫人李氏一臉慘白靠在婆婆身邊,雙手緊緊抱着女兒。姚府發績的晚,她這大夫人不過是個商戶人家的女兒,哪裏見過等破家滅門的陣仗。
公公、丈夫、兒子連帶小叔子們全讓抓走了,如今生死不知,要不是女兒還在身邊兒,李氏都能撅過去,“千蔓,別怕,別怕啊,娘在這兒呢!”她緊緊攥着女兒的手,身子都在發抖。
“老大媳婦,老二媳婦,老三媳婦……千蔓,千葉……你們都過來,到祖母身邊來,別怕,有祖母在呢!”姚府的當家主婦——老夫人季氏年邁,到底經歷的多,她柱着拐站起身,将年紀最小的孫女姚千蕊攬進懷裏,臉色難看,卻依然穩得住。
姚府男人在戶部事發時,就直接被抓起來關進兵部大牢了,如今府裏只剩下女眷——老夫人季氏領頭,膝下四個兒媳,長媳李氏,次媳鄭氏,三媳姜氏,四媳宋氏并五個孫女,都是花樣年華的女兒家。面對如狼似虎的官差,她哪能不怕?
五個孫女啊,最大的十七,最小的才十三,滿院粗魯大漢,但凡挨着碰着一星兒半點的,讓她們怎麽活?
‘咣咣咣’幾聲巨響,朱紅雕花的大門被大力踢開,門分左右,‘嘎吱嘎吱’的來回晃動着,那聲音直讓人牙酸。
“哎呦,我說咱們爺們找了半拉院子都沒找着人影兒呢!趕情官老爺家的娘們全躲在這兒了”穿着藍布官服的官差大馬金刀的出現在門口,語氣輕漫的嗤笑着。
陽光從他背後照射進來,影子映在地上,張牙舞爪的。
“他們都跑正院搶去了,把老子擠到這破地方來,卻沒成想是便宜了老子,這一屋子的水靈小娘們啊……”進門官差長着張大餅臉,斜戴着帽子,嘴裏叼根草棍兒,一雙腫泡眼色眯眯的看着屋裏的女眷,撇着嘴直砸舌,“啧啧啧,姚老頭官職不高,家裏小娘子長的到挺俊兒,個個都不錯,這個尤其好……”他說着邁步進屋,打量了幾眼,伸手就去捏姚千蕊的下巴。
姚千蕊是姚家四房的嫡女,今年才十三歲,相貌卻極是出色。
“娘啊!!祖母,不要,嗚嗚嗚,救命啊,不要!”姚千蕊被吓的淚如湧泉,連動都不敢動,直接僵在當場。
十三歲的小姑娘,這輩子沒經過什麽大事兒,祖父親爹全讓抓走了,砸門抄家,大老爺們上手捏臉,她沒直接撅過去,就算堅強了。
“千蕊!!混帳,你別碰我女兒!”四夫人宋氏是農家女出身,就算養尊處優這麽多年,依然還是身大力不虧,為了護女兒,她強忍着恐懼撲上前,倫圓了胳膊對着那官差就撞了過去,“你走開,你離我女兒遠點。”她高喊着。
斜戴帽子的官差三十歲上下,身體單薄,一看就是被酒色掏空了的模樣,哪經得住壯年婦人的沖撞,這突如其來的……被怼的連退好幾步,歪歪扭扭差點摔個狗吃屎,“抄家滅門的罪婦,活該進教司坊千人騎萬人壓的x貨兒,你她娘敢打老子!!”斜帽官差丢了臉,呲牙咧嘴的破口大罵,“老子宰了你!!”聲音氣急敗壞。
‘蒼啷啷’一聲脆響,他把腰間別的刀抽出來,陽光下,明晃晃反射着利光,讓人心裏直發寒。
“嗚嗚……”宋氏瀕死似的抽泣一聲,也不敢說話,只是拼命抱着女兒縮在地上,瑟瑟發抖。
“官爺,這位官爺,聖上明旨已下,我姚家滿門只是抄家流放,并未有殺頭大罪,外子和小兒不日即将出獄,流放押往晉江城,老身等女眷亦要跟随,路途艱難,千裏之遙,求官爺手下留情,饒了老身這兒媳……您發發慈悲吧。”眼看那官差的刀奔着宋氏來了,季老夫人趕緊撲過去,‘嗵’的一聲跪在地上,抱着四媳和孫女,咬牙連哀求帶要挾的說出了這麽一番話。
姚家老太爺姚敬榮是農戶出身,十數年刻苦考到進士,如今年過六旬,才做了個戶部員外郎,區區從五品官職,他沒什麽背景,一路全靠自身努力。戶部貪污案——大浪頭打下來,他沒能幸免,好在官卑位小,也輪不着殺頭滅族的大罪。
貶官,抄家加流放邊關惡地,就算是齊活了。
男人得了這罪名,女眷自然不能幸免,季老夫人的意思很明顯,她家只是流放的罪,這官差占點小便宜——打砸搶是可以,但欺辱姚千蕊,甚至是殺人……萬萬不行。
來抄家的官差們,不過就是兵部的小流差,連品級都沒有,真鬧出人命,他們不好收場的。
被季氏個老太太一語逼住,斜帽官差臉都綠了,“老不死的東西,你算個什麽玩意兒,罪臣的家眷,老子活剮了你都沒人管,一個從五品的綠豆兒官裝什麽威風,正一品的戶部尚書家都是老子抄的……”他罵罵咧咧的,看得出底氣不足,卻強撐着舉起刀來。
季老夫人心裏咯噎一聲,知道這是遇見愣的了,不由暗自叫苦,攬着兒媳和孫女,膝行向後退,口中連連求饒,“官爺息怒,官爺息怒,是老身言辭不當,冒犯了官爺,求官爺大人大量,饒過我們吧。”
六旬的老人,白發蒼蒼,滿目淚痕的膝行求饒,這場面何等凄慘。
偏偏,那官差就是個混橫的,見姚家人這樣示弱到越發得意起來,擡腿兩腳踢開季老夫人和宋氏,他抓着姚千蕊的胳膊,把她從地上拎起來,“哼,今兒老子就要當場玩了這小娘們,也嘗嘗官家千金的滋味,你們有能耐就去金殿上告我啊,看誰會管你們這些個犯官家眷……”說着,伸手就去撕姚千蕊的衣裳,臭轟轟的大嘴也湊到她臉頰邊上。
“啊啊啊!!娘,爹,救命,祖母,嗚嗚嗚……”姚千蕊快被吓瘋了,手錘腳踢拼命掙紮着,可她個十三歲的小女孩,哪裏敵得過成年男人,‘撕啦’一聲,前衣襟就被撕開,露出裏面粉色的肚兜。
“千蕊啊……”
“五娘!!”
季老夫人一聲悲鳴,姚家女眷們都喊着上前想要阻攔,可在官差手中那把明晃晃鋼刀的逼持下,卻根本無法靠近,甚至,宋氏因太急切想沖上前,還被官差拿刀砍中了手臂,發出聲聲慘叫。
“老四媳婦……”季氏捂着被踢的胸口老淚縱橫,蒼天啊,這是要亡她姚家嗎?
就在這緊要關頭,姚千蕊都叫那官差給扒了上衣按在地上了,房間角落裏,不知從哪突然竄出來個身影,借着官差意亂情迷脫褲子的功夫,她貓兒般靈敏的沖上前,一把擰住官差的胳膊肘兒,上手就将他的刀搶下來,随後……
寒光一閃,血花飛賤。鋼刀的刀刃抹上脖子,皮肉翻卷,鮮血瞬間噴湧而出,官差凸着眼睛,喉嚨裏發出‘咔咔’兩聲怪響,慢慢栽倒在姚千蕊身上。
“啊啊啊啊!!”被鹹腥的血噴了一頭一臉,姚千蕊翻着白眼兒,放聲大叫。
“快閉嘴!!怕招不來人嗎?”冷靜,還帶着些許稚嫩的女聲響起。季老夫人忙擡頭去看,就見大門口,穿着鵝黃半身褂子的三孫女一手拎着鋼刀,一手抓着死挺兒了的官差脖領子,背着太陽站在那兒,皺眉斥着姚千蕊。
“千,千枝……”漫延而開的滿地血跡,充斥着鼻端的血腥味,季老夫人茫然着,喃喃不知所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