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山 匪
對晉江城,從姚家人嘴裏,多多少少姚千枝是打聽到一些的。晉江城在大晉最北方充州境內,兩面環山,山高入雲,不知幾凡,養活了無數山民,土匪和無處活命的胡雜兒。
城內有一條貫穿大晉的運河晉江,城外兩百裏便是加庸關,依天險駐紮着十萬士兵,擋着關外茫茫草原裏如狼似虎的胡人。
胡人牧馬而居,逐草而行,生活比較艱辛,對大晉這等中原腹地虎視眈眈,每至春秋總會犯邊打谷草,尤其是近些年,小皇帝登基,皇威不穩,外戚橫行,大晉自個兒打的爛桃似的,胡人就越發猖狂,只去年一年,就接連犯境五次,其中一次還進了加庸關,沖入晉江城殺掠劫搶三日,才讓邊軍巷戰打了出去。
就那三日,晉江城內外被殺的男人,被羞辱的婦人不計其數,還有倒黴催被胡人虜走的女人,去到草原成了任人宰割的奴隸。
白天幹活,晚上□□。
凄慘的無法形容。
晉江城的生活環境是艱難的,別說貴族女眷了,大男人都少有能适應的。到是姚千枝對此還算熟悉,臨近戰争地區嘛,她前世大部分的童年都在那樣的地介兒混着。
姚家是官宦人家,姚敬榮對晉江城多多少少是有了解的,只是不深,情況也并不及時,且,這段日子,姚敬榮只趕路就去了大半條命了,見天兒游魂似的,有點功夫歇息還來不及,姚千枝也不好總纏着他打聽。
萬一沒休息夠,在猝死了怎麽辦?都快七十的老頭兒了!!
哄着錢元寶到集市裏,姚千枝本只想買些牲口帶步,到沒想到能得着晉江城那邊兒的消息,眯起眼睛,她仔細打量了粗衣老頭兒幾眼,突然笑着開口,“大爺以前當過兵吧?”
時間肯定還不短,少說三,五年打底兒,要不然職業軍人的習慣不會留到如今還殘存着。
“還年青那會兒是讓抓過壯丁,當了六年的兵,打的南邊土人,後來殘了腿就給放回來了。”粗衣老頭兒從腰間抽出汗煙袋,捅了煙絲兒,吞雲吐霧起來,“小姑娘,如今這世道亂的很,南邊發了大水,北邊還在打仗,城裏好點兒,城外四處都是流民土匪,你和那小哥兒要沒大人陪着,等閑就別出來亂逛了。”
“前月兒大方村還讓土匪給劫了村,抓走了好些人呢。”
姚千枝和錢元寶一個十四,一個十五,就算錢元寶高大點兒,亦都是半大孩子的模樣,粗衣老頭兒這樣說也都是好心。
“大爺,多謝您提點……我家有大人陪着,就是有事兒才支使我和哥哥出來買東西,在集上人來人往的不礙事。若是出城,我們肯定會謹慎,不會自個兒行動的。”姚千枝心裏琢磨着,面上笑呵呵的道謝,蹲下身,跟這粗衣老頭兒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小心翼翼的套着想知道的信息。
約莫兩刻鐘的功夫,錢元寶回來,還帶着三輛大騾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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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們買的多,丘師傅就讓夥計給咱送驿站去。”眉開眼笑的,他對姚千枝的态度和善極了,想來是沒少占便宜,“走,三妹子,你坐上車去,哥拉着你!!”
跳上騾車,錢元寶意氣風發。
“哎!”在流放路上,這小子還有用處,姚千枝當然不會甩他面子,脆聲聲答應了一句,她跳上騾車,跟粗衣老頭兒誠懇道了謝。錢元寶熟練的甩着鞭子,帶兩個幫着趕車的夥計緩緩起啓。
騾車很快到了驿站門口兒,錢元寶招呼一聲,自然有人幫着卸車,只是三輛大車,六匹大青騾,人聲騾子叫的,很快就把陳大郎等人‘叫喚’出來了。
“大中午的,鬧什麽鬧?讓不讓睡覺了!!”押刑官們揉着眼睛,堵氣冒煙的喊。
一走半個月,他們也累啊!!
“陳大人,各位差爺。”姚千枝從騾車上跳下來,垂着眼眸含笑的喚,“晉江城千裏之遙,路途又天燥日曬的,要勞煩差爺們辛苦送行,小女子實在是慚愧的很,就自做主張當了祖傳的玉墜換了這些騾車,贈給衆位官爺們,徒做腳力。”
她這意思很明顯,祖傳的玉墜都摳出來了,騾車到晉江城後憑白贈送,只要能讓姚家人在途中代步便可。
陳大郎沒說話,看看騾車,又瞧瞧姚千枝,似乎在思量。
破船還有三千釘兒,犯官手裏都有油水,押官刑見地刮三層是慣例,只是陳大郎信奉的是凡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的原則,真把人扒的一幹二淨,人家不得拼命啊!!
不過,姚家底子挺厚啊,竟然還有銀子買這些個騾車……
見陳大郎神色莫名,姚千枝不用猜都知道他怎麽想的,擡手拐了錢元寶一下,立目使了個眼色:兄弟,該你出手了!!
“舅,你想啥呢?要不是姚家那幾個熬不住,眼瞅着要死挺兒,人家小姑娘能把壓箱底兒的老陪嫁當出去?姚家狗屁小官兒,有多少油水咱心裏都有數的,刮的夠幹淨了!!六匹大青騾,三輛大車,人家姚小三兒直接供給咱們了,說的多明白,就路上想輕松點兒,有啥不行的?”
“你不讓人家坐?真把姚老頭他們累死了可怎麽辦?狗急跳牆,人急拼命,男人熬死了,姚家還那麽些娘們呢,想不開在吊死幾個,咱們不好交待的,萬一把差事弄沒了,哭都找不準調兒!!”
錢元寶立着眼睛直拍胸脯,“姚小三兒夠爽快了,咱們撈的差不多就行了,舅,不是你跟我說的,平安是福,別太貪嗎?”他一臉憨直的把陳大郎的老底兒全給掀了!!
“個敗家玩意兒,顧頭不顧腚的小犢子,有你這麽說老舅的嗎??”陳大郎氣的肝火上升,追着錢元寶滿院子要打他。
“得得得,陳大哥,元寶孩子家家的,可別跟他生氣……”
“他小,性子愣,你還不知道,跟他發什麽脾氣啊!!”
“別打孩子,在打壞喽!!”
“陳哥,陳哥!!”
本來抱着膀沒言語,一直用眼神緊緊盯着騾車的餘下四個官差紛紛上前,攔住陳大郎一邊勸他,一邊轉頭對錢元寶喊,“你這臭小子,有你這麽跟你舅說話的,還不趕緊滾,你舅氣極了打死你!!”
呸!!打死你!!要不是因為你們貪心不足,智商不夠,用的着我們甥舅這兒配合着‘點’你們嗎?陳大郎被攔着,一邊面目猙獰做撕打狀,一邊在心裏拼命鄙視。
他的外甥,打小兒他跟前兒長起來的,他還能不了解。那小子面上憨直粗魯,實則不見兔子不撒鷹,沒得着好處,他能這麽給姓姚的說話?更別說,凡事都有定理,管人家姚家藏了多少,喂飽你們就行了呗?還非得掀底兒?
瞧瞧那副眼皮子淺的樣子,瞧見幾輛騾車就縱不住了,那麽看着人家姚三兒,是想上前扒光人家怎麽着?
“得了,都松開!!”陳大郎甩着袖子,把手裏的鞋沖着飛奔的錢元寶打去,又仿佛不耐煩似的對姚千枝說了一句,“這車,兩輛歸你們,一輛我們坐,等明兒在上路的時候,把姚老頭和他那病兒子的枷去了,剩下年輕力壯的,就先帶着吧!”
吃了人家的,就得吐好處,他是講究人吶。
“多謝陳大人了!”目地達到,姚千枝當然不會在留下礙眼,生疏的福了個禮,轉身她就離開了。
身後留下幾個差官,繼續‘糾纏’……
——
陳大郎說話算話,第二天一早,姚敬榮和姚天禮的枷就被卸了,妥善安排到騾車上。
當然,兩輛大騾車,肯定是坐不下連男帶女足足二十個人的,騾子都得累死!不過,好在有時有晌兒,行路之時,不拘男女,真累的狠了,都能輪換着休息。只有姚敬榮、季老夫人和姚天禮,才有長駐騾車的待遇。
六十多歲的老兩口兒外加一個傷號,誰能跟他們争這個?
當然買騾車這事兒,姚千枝很是得了幾句埋怨和誇贊,姜氏知道她把外祖給的玉墜當了,還抱着她哭了一通兒,姚天達也是長噓短嘆,紅着眼眶保證日後給她買更好的。
姚敬榮埋怨她不該為他招官差的眼,花光老底兒,季氏贊她有孝心,是好孩子,還偷偷塞給了她兩截斷了的玉镯,姚天禮膝下的三個孩子,包括剛走了親娘的姚千朵都親自向她道了謝,幾個堂哥把腳走出大血泡來,都要讓出時間來讓她坐騾車。
事實上,自從有了騾車之後,姚家女眷們——包括曾是丫鬟身份的姚青椒都沒怎麽走過路,反到是男人們,不累到實在熬不住了,都不會跟女眷們搶位置。
日子一天天的過,天氣越來越熱,離燕京距離越遠,驿站便越來越稀少,一行人時常會露宿荒野,少少的也遇到兩次流民,好在陳大郎等人是穿着官衣兒,帶着鋼刀的差爺,流民們懼怕他們,只是遠遠避開,沒發生過什麽沖突。
就這麽着,行了兩月餘,眼見入充州地介兒了。這一天,一行人緊趕慢趕還是錯過了驿站,落到了塢山腳下,左右連個村子或破廟都沒有。
“得了,生了火,咱們在這兒湊合一宿吧!”找了平整地方拾柴點火。好在夏日夜裏并不冷,裹着衣裳,女眷們縮在騾車上,男人們靠在樹下。
餐風露飲走了兩多月,在有騾車,這一行也都累的跟灰孫子似的了,就算住宿條件不好也都很快睡着。
烏雲遮月,夏風陣陣,深夜的樹林裏偶爾傳來幾聲夜鳥兒叫聲,姚千枝靠在姜氏身邊睡的正熟,突然,她耳邊微動,緩緩睜開眼睛,幽深漆黑的瞳孔看向山上樹林深處。
枯枝被踩斷的脆響,并不整齊的腳步聲……姚千枝坐起身伸手去推姜氏等人,張口便欲喚人,只是,還未等她發出聲音,大山深處,樹林子裏就發出一聲叫嚷。
“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打此處過,留下買路錢,牙縫兒裏蹦出半個不字,管殺,不殺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