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花兒
寨子裏,大當家和三當家點齊人都走了,二當家這邊才得着消息。
王狗子‘擇撿’着事情輕描淡寫的禀告,二當家擰着眉頭罵罵咧咧,“這些胡奴,有事沒事竟來找麻煩,就該把他們全賣到相公館子裏,胬爛了看他們還浪!!”怒氣沖沖的,他邊罵邊往外走,安排人看守寨門去了。
做為寨子裏的二號人物,二當家單獨住着個小院兒,五間大瓦房。正屋隔成了兩段,後頭是二當家住的卧房,前頭是客堂,方才王狗子就在這兒和他禀報,如今二當家走了,王狗子蹑手蹑腳往裏屋去,擡手叩了叩房門,他輕聲喚,“花兒,花兒?”
幾聲喊過,就聽裏屋腳步聲響,門‘嗄吱’一聲打開,一張稚嫩的女孩兒臉龐映現出來。
約莫十四,五歲的年紀,相貌清秀,算不上特別出色,但一雙眼睛長的尤其好,杏核狀水靈靈的,嘴角有個小小的梨渦,哪怕不笑也顯着,看起來就讨喜。
她梳着兩個麻花辮,穿着個粉色的花襖兒,灰色馬面裙子,“狗哥,你咋來了?”手搭着門,她擡頭問,神色帶着憔悴麻木。
“花兒,昨兒說那事成了,你趕緊到後山告訴我娘和老嬸兒她們,讓她們把女人發動起來,我也得去跟大田叔幹活了!”王狗子急匆匆的跟她說,見她怔愣着,就推了她一把,“趕緊的啊,你愣着幹什麽?把這糟過了,你就能脫出去,咱就得救了!!”
“真,真成啦!”王花兒喃喃,完全不敢相信。
“可不是成了!!那女爺爺把守溶洞的全殺幹淨了,一刀一刀,那個英勇!!我回來報信的時候,霍大哥正跟着那群小胡兒們準備着呢,大當家他們往那一去,肯定讓困住,到時候女爺爺他們還能來幫咱,只要把寨子拿下,大門一關,誰都奈何不了咱!!”王狗子喜笑顏開。
“那,大當家他們帶走多少人啊?”随着王狗子的話,王花兒臉上逐漸添了神彩,忙不疊的問。
“我查了,點了一百二十多,全是精壯。”
“這麽些啊!”王花兒喃喃,低頭琢磨着,“溶洞那邊人少,不能指着他們能回來幫忙……寨子裏剩下的人還是比咱多,還有那些娘們和老頭兒……不行,得想點辦法……”
“你嘀咕啥呢?”王狗子沒聽清她說什麽,捅了她一下。
王花兒瞬間回神,稚嫩的小臉兒正色起來,“行了,狗哥,我知道了,你趕緊去告訴我爹他們準備起來,我馬上去後山,咱們按昨兒商量的行事。”
“哎,那我去了,你自個兒小心點。”王狗子脆生的應了一句,轉身就跑了。
王花兒就站在原地,手指緊緊扣着門框,指尖都泛白了,好一會兒的功夫,她突然深深抽了口氣,轉身回屋拎起個竹藍,快手快腳往裏放了不少東西,扭着身子往後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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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風寨所謂後山,其實就是山谷峽道裏頭,幾面環峰,峽道口又讓大當家給修了道土牆,圍的嚴嚴實實,裏面關着的人,除了綁回的肉票,拐來的女人……外,便是家眷孩子和沒法‘做活’的老土匪了。
土匪們的家眷,或是被拐來歸順的軟弱女子,或是被買來的老妓子,土匪們并不放心她們,似那幫年老沒法‘做活’的老土匪,就是用來看管她們的。
還有,像王狗子這類新歸順的青茬兒,他們的家眷,基本同樣關在後山,為的就是防他們反叛。
王花兒剛進山的時候,晚上讓二當家糟賤完了,半死不活的還是會被人拖回後山,不過如今她得了二家當的寵愛,到無需如此了。
一路快走來到後山牆,跟守門的兩個土匪嬉笑打罵幾句,王花兒就被放行了。
做為新入夥兄弟的‘家眷’,二狗娘這些女人的待遇跟寨妓肯定不一樣,幾間土房并排,除了不能出後山外,其下的都能自由走動。
“二娘,老嬸兒。”見着人,王花兒趕緊打招呼,把王狗子安排的事兒小聲說給她們聽,“……你們趕緊準備,我去跟那些女人說,等前頭一亂起來,咱們就動手。”
“哎,哎。”狗子娘連聲應。
王狗子這行人帶的女眷,連老帶少算上有十八人,大姑娘少,老娘們多,都是下田苦力出身,沒有嬌娃娃。不比南方,邊關的女人兇悍的很,等閑能打的個大男人哭爹喊娘。
對付後山牆裏的娃崽子簡單的很,到是老匪們要小心些。
叮囑了狗子娘她們,王花兒避開人群偷偷前往關押寨妓的地方走。
一排低矮的黃土房,約莫七,八間相連着,土房裏除了窄小緊閉的門,就只有數個拳頭大小的出氣口,餘下一絲縫隙都無,看着就憋屈。
男人嘛,天生離不得女人,尤其是幹刀口舔血買賣的土匪,女人就是最好的獎品和發.洩物,黑風寨二百多壯男,十之有九都沒媳婦兒,幾位當家還要納妾……寨子裏的女人很是不少。
他們就是幹拐人買賣的,日常大姑娘小媳婦人流不斷,只是常拐常賣,寨子裏穩定女人的數量,約莫就只有三,四十。
畢竟,時用時死的,數量算不真。
避着人輕手輕腳湊到房後的出氣口上,王花兒擡手敲了敲牆壁,低聲咳嗽了兩聲。
随後,沒多大功夫,就聽見裏頭有女人沙啞的聲音,“花兒?”
“苦刺姐,事成了,你們準備着吧,待時機到了,我嬸兒就偷摸把你們放出來。”王花兒小聲說。
“……好。”被叫苦刺姐的女人應聲。
“我嬸兒她們沒見過大世面,拿住那些女人和孩子還行,但是老土匪和守門的,恐怕就得你們幫着應付了,按住了他們,在把牆門一堵,外頭的事兒就不用你們管了。”王花兒仔細囑咐。
“……你放心,為了活,我們會拼命的。”裏頭寂靜無聲,好半晌叫苦刺的女人才低啞道:“只要你沒騙我們。”
“我騙你幹什麽?我也是為了活命呢!”王花兒苦笑了聲,又囑咐兩句,見遠處有人過來,忙急匆匆的離開了。
黑暗的土屋裏,骨瘦如柴,衣不敝體的女人們聚攏圍着苦刺,胡雪兒滿臉青腫,披頭散發的抱着苦刺的腰,“姨,咱能逃出去嗎?咱能活嗎?”她抽泣着問,聲音裏帶着些許自己都不敢置信的希望。
“能!”苦刺從來寡言,就回了一個字,半晌又道:“拼一把,是死是活都認了,殺一個就不算虧。”
女人們沒出聲,黑暗裏,只有無數雙眼睛反射着冰寒的光。
——
告別了苦刺,王花兒去尋了狗子娘,沖她要了點東西,就急着要走。
“你走啥?一會兒亂了,你個小姑娘在外頭咋辦?別去裹亂,留下跟着我們,還能安全點兒。”狗子娘拽着她,不讓她走。
王花兒就笑,掰開她的手,“二娘,我爹和狗哥都在為咱們拼命呢,我不能幹看着,我也得幫忙啊。”
“你個小丫頭,你能幫啥?”看王花兒那模樣,小小年紀就讓人糟蹋了,天天挨打挨罵,還得給仇人陪笑臉,狗子娘眼淚都下來了。
“我能幫,我肯定行。”王花兒握了握拳,面上笑着,眼底卻是刻骨的仇恨。
撕扯着推開了強留她的狗子娘,王花兒緊趕慢趕回到二當家的小院兒,拿起鋤頭從梨樹底下刨出兩壇酒,她拍了拍上頭的灰土,抱着艱難的回到屋裏,小心翼翼解開密封着的油紙,她掀開壇蓋,把從狗子娘那讨來的‘東西’倒了進去。
慢慢等着,好半晌,院門一響,她趕緊起身迎上去,就見二當家大步流星的走進來,一腦門子的汗,連忙陪起笑臉,脆生生的喊,“當家的,您可算回來了,奴給您道喜啦!”
“喜?哪來的喜?今兒都倒黴透頂了!!”二當家搭拉着黑臉,揮手搡了她一下。
王花兒小小的身子被推的踉跄,胸口一陣陣的疼,臉上還得堆着笑,“哪能沒喜呢?奴可是勸得前兒進山的小胡女,讓她答應您的門啦。”
二當家是個色坯子,時刻斷不得女人,寨子裏大當家的妾都沒他多,不過,他最是喜新厭舊,又愛打人,身邊的妾剛納回來歡喜個三,五月就膩了,眼都不眨轉手就賣出去。後山的女人都知道他這毛病,新進亦被警告,寧肯當寨妓都不願進他的門——生不如死呢。
“哦?真的?”二當家聞言心喜,前半年他剛把家裏幾個不下蛋的舊妾賣了,如今身邊只剩下王花兒一個,這小丫兒雖然嘴甜會讨好,終歸長的普通,新鮮了陣子有些膩了,剛好換換口味。
“可不是真的,我還能騙你不成。”王花兒仰着笑臉。
“好好好,算你有功,趕緊的把那小胡兒接出來,爺要洞房。”二當家哈哈大笑。
“別啊,當家的,好歹是新人進門,哪好這麽随便,怎麽不得讓兄弟們過來熱鬧熱鬧啊!”王花兒返身回屋,抱出酒壇子,“您看看,酒我都給你備好了,那不當差的兄弟,您請過來,大夥兒喝會子嘛。”
“不成不成,外頭……來了買賣,大哥領着人應差,讓我好生看守寨子,怎麽能弄這事兒?”二當家連連搖頭。
“那有什麽?咱們寨子嚴固的很,寨門一關連官兵都打不進來,派幾個人看守住就成了,剩下的兄弟請過來熱鬧熱鬧,等大當家的滿載回來,咱們在擺下幾桌席給大當家的賀喜,大碗喝酒,大口吃肉,鬧完了您在洞房……”王花兒頓了頓,進言道:“那滋味得多美啊!”
“嘶,我琢磨琢磨……”二當家的神色有些意動,砸着舌頭嘿嘿笑着,“那就讓兄弟過來……”
“哎哎,我去給支桌子。”王花兒趕緊應聲,笑容滿面,手指卻死死扒着酒壇邊緣,用力之狠,指甲都掀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