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情定
作者有話要說: 太卡了這一章,抱歉放晚了一點啊
沒曾想到陳季止請他來風雅軒不是品酒的, 張口便是對謝泓一陣控訴, 饒是雍容者如王悠之,也是額頭跟着一跳, 繼而他揚着唇淡淡笑道:“陳四,你叫冤太早了。”
陳季止眼睛一圓, “這是什麽意思?”
“這個意思便是, ”坐在王悠之身畔的桓瑾之, 如圭如璧的一張俊臉, 唇角也是微微下陷幾分, 優雅倜傥又極具默契地笑道,“謝泓行事,定有其三。”
也就是說,不論陳季止是不是要巴心巴肝地讨好巫蘅,那第三頓打, 是免不了的!
陳季止臉色一苦,他轉着眸光瞥向巫蘅, 巫蘅一驚,轉而一臉僞裝鎮定地移眼, 胸口的心跳一陣急促。突然覺得那個少年好可愛, 真想無視陳季止那帶着一點苦恨的求救的目光……
巫蘅假意沒看見,側過臉去, 一簾香風外,打扇捧鐘的侍女體态輕盈如羽,再往後, 薄霧隐約的博山爐後,她的眼風掃到一個人轉瞬即逝的袍角。雖然消失得如飛燕掠影,但是巫蘅心中一動。
那個消失得極快的人,便是謝同。
他是在告訴她,他現在便就在這附近麽?
庾沉月盯着曼妙地收回凝睇眸光的巫蘅,心中有點驚奇,“阿蘅,怎麽臉熱了?”
巫蘅更羞了。她心裏想着:你倒好意思問我,你不是一直望着桓瑾之頰生紅暈麽!
陳季止幹幹地一笑,撐着鋪了一層紅毯的地面站起來,落英卷入暖閣之內,他踩着木屐走來,将兩位女郎請入席中,仿佛不曾提及謝泓一般,神色自若地與王悠之攀談其他。
也是,王悠之等人和謝泓的交情,終歸與自己不同,謝泓便是再怎麽出格地待他們,那也是足以被原諒的。
他心中一陣悵惘。
侍女們彩袖殷勤,佳肴陳酒被一應捧上來,王悠之聞着酒味,便笑對桓瑾之道:“這便有意思了。”
“王兄嗜酒成癖,沒想到這積習經年難改。”桓瑾之先敬酒,他動作優雅,與王悠之見酒則肆意放曠不同,他的一舉一動都是從容到了骨子裏的,永遠不失禮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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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悠之笑而不語,有佳釀摯友在側,當及時行樂。
庾沉月低頭與巫蘅私聊了幾句,巫蘅沒想到庾沉月沒有端起那庾家嫡女的傲慢,她笑吟吟的,一雙細長漂亮的柳眉拂開黛色的水浪,“阿蘅你告訴我,十二哥哥在你面前是怎樣,是否時常面紅心跳,時常語塞讷言,像個普通情郎?”
沒想到庾沉月此事這麽熱衷,巫蘅哪裏想象得到謝泓“語塞讷言”的情狀,他臉紅……也是驚鴻一瞥再難相見啊。
反倒是巫蘅被庾沉月問得自己臉色便是一層淡淡迤逦的緋色。
庾沉月愈發驚奇,她遞來一杯水酒,“不行阿蘅,你得告訴我。你知道,我這輩子最不可想象的,就是十二哥哥會傾慕什麽人,太難得了,你一定得說,他在你面前,是什麽模樣的?”
“他……”巫蘅瞟了眼正襟危坐喝悶酒的陳季止,她用手遮掩住半邊臉,低聲道:“他也喜歡欺負我的。”她覺得,自己和陳季止的命運并沒有什麽不同。
她這話音一落,庾沉月便撇了撇紅唇,張揚地道:“原來如此,哎,看來是無人降得了他了。”
“要降住他作甚?”巫蘅驚奇。
庾沉月思量之後,她神秘地又傾身而來,攀住巫蘅的小臂,明眸如星地眨着,一開一阖之間流露出熠熠動魄的光彩,“我只盼着他早些繼承族長之位,将來穩定了心性,好不找我們家瑾之的麻煩……”
這小姑張口便是“我們家瑾之”,喜歡得堂堂正正、絲毫不矯揉造作,這便是建康城真正的貴女的氣魄了。
巫蘅眸色微黯,她若是能有庾沉月一半的底氣就好了。
想到這兒,她飄飄忽忽地站了起來,方才庾沉月遞來的一杯是上等的烈酒,巫蘅起身便是一陣眼暈,險些又栽倒在地,幸得庾沉月虛虛摻了她一把,巫蘅道了聲謝,對陳季止施禮道:“賤妾不勝酒力,想出去透風,失禮了。”
陳季止自然不會阻攔。
庾沉月見她臉頰緋紅,只道巫蘅已醉,曼聲道:“我扶你……”
“不必了,”巫蘅低眸道,“多謝庾女郎,我只是去透風而已,稍後便回。”
從得知謝泓在外面後,她的心便沒有一刻能真正靜如止水的,酒意上湧之後,更加渴望着思慕着那個男人,這麽急切這麽情熱。
她掀簾而出,越過一道缦折的玲珑長廊,不遠處有八角亭翼然淩于水上,負着手悠閑望着雲朵的謝泓,雪白的如玉如月的長衫,風流而曳,望見蹒跚而來的巫蘅,溫柔絢爛地一笑。她循着本能,循着那個颀長的畫卷般的修影而去。
越過臺階時,腳下輕輕一絆,險些便栽倒,謝泓出手将她扶住小臂,“卿卿,怎的如此狼狽?”
那聲音真的太溫柔,太引人沉溺。
巫蘅還有點醉色,但被外面的河風一吹,便已完全清醒,她眼前的男人不是幻覺,不是一抹相思凝成的影子,确認的那一瞬間,巫蘅的喉嚨輕輕地哽住了。
“不曾想過我在此?”謝泓笑問。
“嗯,不曾。”巫蘅的手被他自然而然地收入掌心,少年的手修長漂亮,指骨有節,有一種勁竹般的遒健與淩厲。又是羞怯,又因為飲酒的緣故,她清秀的臉頰紅霞滿溢,淡淡地揚着紅玉似的光澤。
風吹疏影微動,謝泓凝視着眼前還是少女的巫蘅,心神極淺地一蕩,泛起細細碎碎的波浪。此時他的那群礙眼的部曲并不在此,此時,這如畫的美景之中,只有他們兩人。
謝泓的手指撥過她柔軟的長發,又是一笑,“卿卿為何不敢看我?”
因為你太美。巫蘅臉熱地在心裏如是回道。
“我心悅卿卿至此,也沒有這般羞于見人。”謝泓俯下身,與她對視着,那雙清澈的眼眸倒映着一個美麗的少女的倩影,滿滿的都是她一個人。
河風攪亂渌波,葉荷翻折,盈盈深綠淺碧的浪一朵朵卷起,拍入亭邊石欄處,腳下宛如延伸了十裏綠錦,巫蘅揚起下巴與他對望,勇敢地毫無退避地與他對望,這雙善睐的明眸,一眨一眨的柔情萬狀。
這是巫蘅第一次有了回應。
她輕聲喚道:“十二郎。”
謝泓執起那只素手給她看,好整以暇,“卿卿這般喚我,當真動人。”
巫蘅忸怩不答。謝泓知道,她心中的顧慮不曾打消,她謹慎一些并無錯處,他一步步緊逼,迫她迎納自己,确實急于求成了。他這麽想着,從腰間解下一塊玉佩,微涼地觸感轉眼貼了上來,巫蘅一怔,她滿眼水光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他始終那麽風神雅逸,秀昳出塵,可卻離她離得這樣近,這樣主動地貼上來與她一個卑賤的孤女站在一起。
“這是我陳郡謝泓的信物,族長夫人親手交與我的,日後,它屬于我的嫡妻。”
巫蘅既羞怯又感動,她還退避什麽,她的前世太苦了,苦得遇到一個兩情相悅的人,太難太艱辛,可是現在她找到了,她能體察到他的篤定、執着,他步步為營,可也這麽真心。
眼眶一陣濕熱,她握着那塊瑩潤流光的上好的玉佩,小心翼翼地珍藏起來,謝泓一直溫柔地看着她,看着她哽塞地流下眼淚,看着她收下他的信物。
“阿蘅願意了?”
巫蘅撲入他的懷裏,重重地靠着他點頭,“願意!”
直至此刻,謝泓才真正地放松下身體。他等到了。
巫蘅便一直躲在謝泓的懷裏流淚,直是過了許久,方才想起自己是出來透風的,讓主人委實久等了些,她不大好意思,臉色通紅地對謝泓道:“我該回去了。”
她手裏還攥着方才謝泓給她的絹帛,她擦拭幹臉上的淚痕,綻出一抹笑意。
謝泓輕聲一哼,側過身去,“陳季止的心思,路人盡知。”他定是想拉着他的阿蘅策反呢,他豈能不惱?
“好了,知道謝郎聰慧。”巫蘅覺得孩子氣的謝泓真是可愛極了,她抱住他又溫存了片刻,突然想到什麽,好笑地問他,“你真要打陳季止第三回?”
謝泓略帶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心想既然王悠之和桓瑾之在,她知道這個也不足為奇,便動了動唇淡淡地說道:“陳四郎是個皮癢的憊懶貨,我若不狠狠揍他幾回,他便不知我謝輕澤在這建康城向來是橫着走的。”
“哈哈哈。”巫蘅忍不住笑,“好了,我知道你厲害就成了,我不會和他同流合污來害你的。”
謝泓看了她一眼,隐隐帶着一分困惑。難道你還真想過和他沆瀣一氣?
巫蘅只能說好話哄着這個男人,“謝郎你一定不知道,女人的胳膊肘都是向裏拐的。”
說完這句,又發覺自己是自掘墳墓,這種情熱的話果然不适合她來說,便趁着謝泓微愣之際,她跳腳下了臺階急急慌慌地踅去。
佳人已經走遠,謝泓的唇卻始終勾成完美如弓的一弧,雙手攀上紅欄,凝視着她離開的倩影。
巫蘅已經走遠,回到風雅軒的木階上,又忍不住回頭看了眼遠處水光青荷裏的白衣謝郎,愈發覺得那人俊美得宛如谪仙,可是他剛剛已經把自己許給她了。
他把定情信物都給她了。
巫蘅握着袖中的那枚暖玉,滾燙的熱流沿着經脈彙入那片已經汪洋恣肆的心裏,一片熱霧,暈得她兩頰發燙,全身輕飄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