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撞破
酒菜已經分飨殆盡, 巫蘅才姍姍遲歸, 雙頰猶若桃花帶火,她低着臉走入席間, 不知道方才陳季止和王悠之說了什麽話,幾人笑意正濃, 巫蘅席地坐下, 侍女又情真意濃地斟了滿杯酒水, 巫蘅一見這杯中清酒便覺得眼暈, 一時怔忡。
庾沉月打量着回來後臉色更紅的巫蘅, 神秘地笑道:“巫蘅定是見了哪位俊俏少年,咦,難道比我十二哥哥還俊麽?”
就是你十二哥哥啊。巫蘅不敢出聲引來那幾人的注視,一時心神放曠之下,烈酒囫囵入腹, 胃裏火燎火辣的嗆得她清淚漣漣,直咳嗽不已。
“謝泓多半來過。”王悠之搖頭喟嘆, “謝泓這風流,再多一分, 只怕便成了下流!”
說罷與桓瑾之對視一眼, 兩人心照不宣地齊齊搖頭失笑。
筵席已過,琅琊王氏有人來催, 王悠之便起身作別,桓瑾之正也微醺,一道起身, 巫蘅被庾沉月自地上扶起來,方才喝了不少,她又陷入了熟悉的眼暈面熱,陳季止看着一桌杯盤狼藉,想着這幾人并不同他客氣,唯獨卻在教訓謝十二這個面兒上顧左右而言他,委實令人——
心灰意冷啊。
桓瑾之華麗低調的紫袍袖口之中,伸出一只白皙細長的手臂,他輕輕揉住自己略微發脹的眉心,才走出幾步,卻有一物事落在地上,砸出“铿——”一聲清脆的玉石擊鳴之音。
眼光不曾斜視的庾沉月當先看到,她驚愕了。
那紅毯上安靜地躺着一只頭簪,簡樸的漢玉,白皙剔透而隐隐有光,雕着一朵半盛開的臨風嬌媚的木蘭花。可是,這是一支婦人用的發簪。
庾沉月僵立當場,而被她扶着的巫蘅,她怔忡地盯着那支玉簪說不出話來。
這是那日在朱雀橋上桓瑾之問她要的發簪,他第一眼見她,便唐突地索了一支發簪去,巫蘅當時戴着雪白幕籬,信步走在春風伴柳、林深水翠的橋上,她遇到了桓瑾之。他不過要一支發簪而已,當時他的身後立着謝泓,另有兩位名士也在場,巫蘅以為不過是他們開的玩笑,随手便取了。
若非此時它自桓瑾之的袖中落出,巫蘅幾乎都快忘了這事。
兩個少女呆若木雞地怔怔望着這支發簪。
王悠之皺眉提醒似乎毫無所察的桓七,“瑾之,你的發簪?”
桓瑾之腳步一頓,見王悠之目有所指,他一低眉,果然那白玉發簪自袖中掉落在了地面紅毯,他身上溫柔地捧起來,玉質溫潤的俊臉微微蕩起一絲紅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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庾沉月幾乎要暈倒當場。
“女郎——”巫蘅先反應過來,她此刻唯一的念頭便是,這件事必須瞞下來,不能讓桓瑾之知曉她便是那個白衣女郎,更不能讓謝泓得知。雖然謝十二總是神通廣大得讓她頭疼不已。
這兩個字絲毫沒有提醒了庾沉月,一句在唇邊兜轉良久的話沖口而出:“瑾之,這發簪何人所贈?”
桓瑾之薄紅未消,目光落到發簪上時卻一片盈盈的晶瑩,難掩柔色,“其實,我并不知她是誰。”
這一句話幾乎要将庾沉月眼眸中的水光扯出來,她咬着粉唇目光如火地盯着桓瑾之的背影,而那個翩然高颀的男子已經拂簾而去。
王悠之目睹之後,幽幽一嘆,“沉月,你的心思,該早些告訴他。”
情意最是難等,一旦錯過,也許終身相誤。
不知怎麽,巫蘅再也不敢碰庾沉月一下,心虛地退後了半步。
唯獨旁觀的陳季止,疑惑巫蘅的舉措,她方才的驚訝一點也不遜于庾沉月。
離去時,巫蘅滿腹心事地找到了柳叟停靠在風雅軒外的馬車,她走近時見柳叟望着她滿眼無奈為難,又頻頻暗指車中,她心中奇異不勝,跳上車轅拉開車門,裏頭好整以暇地讀着竹簡的人,不是謝泓是誰?
見到巫蘅,這厮從容悠閑地放下手,聲音清澈如泉:“上來。”
這難道不是她的馬車?
巫蘅咬唇鑽進去,謝泓一手接住她,一手掩上身後的木門,巫蘅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便被鎖着腰肢抱入了男人的懷裏,方才那酒意又蹭蹭上湧,她軟綿綿的沒有氣力,望着檀郎的眼光柔軟妩媚,配上她精挑橙紅如夕陽色的裳服,謝泓只覺得手中掬了一朵浸了露水的牡丹。
“阿蘅醉了。”這是他說的第二句話。
哪知巫蘅輕輕一哼,“美酒當前,美色在懷,敢不醉也?”
“哈哈,你倒敢笑我。”謝泓難得任人戲谑幾回,這感覺太奇妙,一時不忍反駁,她要高興怎麽說都是。
巫蘅雖然酒醉,但人卻還是清醒的,颦眉道:“你出現在我的馬車裏實為不妥。”
謝泓俯下身,薄唇幾乎貼着她沁粉的耳根,“卿卿要哄我下車?”
他是謝輕澤,誰有那膽子把他哄下車?巫蘅眼睛一瞪,正道這厮無賴,哪知他卻耍無賴到底了,委委屈屈地控訴道:“阿蘅方才還誇贊我美色來着。”
巫蘅:“……”
她指尖顫抖地撫上車壁,對外頭的柳叟無力嘆道:“叟,駕車吧。”
馬車緩慢行進之後,她又退了回來,睨了這少年一眼,連連嘆氣:“只能到你的別院。”
“送你回舊宅了我便走。”
這個男人一點都不好說話,巫蘅頭疼腦熱地垂下眼,這馬車是巫蘅自己從老家帶來的,逼仄狹窄,能容納兩人已是極限,她要坐着,謝泓便只能伸手輕輕攬着她,抱她坐在膝上,她羞赧不已,眼光掃到他放在一側的書簡,好奇地取了起來,“十二郎喜歡讀什麽書?”
身後的胸膛微微震動,他仿佛在笑。
巫蘅的臉色的緋紅蜿蜒到耳後,卻讓這個男人看了個分明,巫蘅将竹簡打開,原來是董仲舒的一卷《春秋繁露》,這書簡古樸厚重,沉甸甸的一卷,她心想不愧是王謝家族,藏書豐厚,竹簡也這般精致大氣。
謝泓自身後靠近,“那卿卿喜歡讀什麽?”
“嗯,《詩經》。”巫蘅想了想,歪着頭看着這個俊美的男人,眼光不眨地盯着他,“山有扶蘇,隰有荷華。不見子都,乃見狂且。”
山上有茂盛的扶蘇,池裏有美豔的荷花。沒見到子都美男子啊,偏遇見你這個小狂徒。
他眼神清亮,似乎頗有興味,“哦?我是子都,還是狂且?”
“貌似子都,性似狂且。”
巫蘅回答得一字一頓,似乎很認真。
謝泓啞然失笑,正要出聲調侃她兩句,不甚柳叟的車走到颠簸處,馬車一晃,兩個人貼得太近,巫蘅自然被他收力抱得不曾動彈,謝泓卻微微傾身,那雙薄唇正碰到巫蘅的臉頰,她素喜不施粉黛,但天然滑膩如脂,情濃羞怯時兩頰燃火,他微涼的兩瓣唇正好吻在她滾燙的右臉……
“啊——”巫蘅驚羞失措地撐着他的胸膛,要推開他。
謝泓促狹地上揚眼眸,好笑地将她抱得更緊,“別羞。”
巫蘅前世唯一有過親密接觸的人,是劉敬,可他是個粗蠻的男人,對待女人暴戾淫猥,可是謝泓不同,哪裏都不同……
她骨子裏排斥男人的親近,可她內心一點也不想推開他。
她想捂臉,雖然明知這只是一個意外,身後的男人拿開她捂臉的手,清潤如水的眼眸滿熠光采,“我是第一次用唇碰一個女郎,阿蘅。”
聽起來好像吃虧的的确是他……
巫蘅好氣又好笑,一點羞意蕩然無存了,嗔怒道:“謝郎這些話聽着,可不像第一次說。”
謝泓卻笑着不再說話。
馬車被舊宅前的一衆婦人仆人堵下,巫蘅驚訝,忽聽得柳叟在車外說道:“女郎,主母帶人來了。”
“秦氏?”巫蘅一驚。
沒來得及反應,馬車外傳來一個尖酸刻薄的女人聲音:“好一個風流小姑,原來竟成日不落宅第麽!”
這個女人是秦氏身邊的老仆,巫蘅曾見過她訓斥人,嗓門尖利,她存了幾分印象的。
她懊喪地對謝泓道:“你不該來,這不出事了?”
豈知那厮似乎并不在意,頭往後一枕,淡淡笑道:“出不了事。”
巫蘅不知他所謂的“出不了事”是指在何種程度上,她咬唇道:“總之,在她們走前,你不許下車!”
這副命令似的口吻讓謝泓興致更濃,“我為何要聽你的?”
“這是我的馬車!”巫蘅低吼。若讓秦氏瞧見,堂堂謝氏嫡子鑽入她的馬車,他的名聲……
她為他着想,可這男人卻一臉不領情不甘願,巫蘅拿他無奈,轉身要推馬車門時還警告地瞪了他一眼,才慢慢悠悠地踩上車轅,一手攏上車門,由柳叟扶下來。
随着這一身豔麗的巫蘅出現在諸人視野,秦氏眼光一凝,登時便蹙起眉心泛出一抹冷意。
她們帶着人堵在舊宅門口,王妪和水盈水秀都被她們阻隔在裏邊,這一帶水清風淡,宅院也狹仄,真難為秦氏竟帶了二十幾個人來。
秦氏身後那發話的老仆,老練而渾濁的眼盯了巫蘅幾瞬,便字字忠心地對秦氏說道:“夫人,這巫蘅日日出門,裝扮華豔,分明是學的狐媚手段勾引人去的。那馬車她既如此護着,藏頭藏尾的定是她那姘頭!”
經她這麽一說,秦氏便深覺有理,她走下那方簡陋的石階,蹙眉對着巫蘅聲音一亮:“巫蘅,讓你那姘頭下車來!”
作者有話要說: 謝泓:作者君你說清楚,我成了姘頭?!
某呆:額……(⊙o⊙)…
巫蘅: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