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理科班的傳奇
秋來晚和侯新雨的重逢是在高中物理老師的葬禮上。
老爺子是七十六歲走的,咽喉癌。
那天雨下的很大,她穿着一身幹淨的黑色連衣裙,趕過去的時候,大家已經祭拜完,她匆匆的獻了花,又看了遺體,便站在陌生的人群中發呆,四下張望了一番,盡是些不認識的人,有些人很面熟,她卻叫不出來名字。
想來這家人也沒有料到一場葬禮會來這麽很多人,大部分都是年輕人,說穿了也是老爺子的學子們,這位老爺子姓葛,一輩子都窩在高中裏面教授物理,凡是被他教導過的,多少都會留有感念。
秋來晚是在班級圈裏上看到老爺子去世的消息。
猶豫再三,最後還是過來。
老爺子是她的物理老師,高一至高三一直如此,記得往昔她的物理成績很爛,老爺子也不惱,更沒有恨鐵不成鋼,只是和藹道:“沒關系,我知道你是個有天賦的學生,只是不在我的課上而已。”
她感謝他,因為這句話,她才能有認真學習的态度,縱然這只是老爺子一句無心的安慰。
行色匆匆的人群将她擠到了最靠近出口的地方。
站在角落裏面,她看着那些穿着黑白兩色衣裳的人,有些年歲大了,有些年歲和她一般。還有幾個大學生。
或許,這就叫做桃李滿天下吧。
她站了一會兒,發現周圍的人都在相互認識,遠離遺體後這裏更像是畢業學子的交流大會,幾個人過來要了她的名片,她一一回應了,最後,還是決定離開,這裏沒有那個她想要見到的人,稍作停留,她欲轉身離去。
因為是夏天正巧是梅雨季節,來的時候還算是小雨連綿,如今剛剛走到大廳就能聽到雨滴落在水泥地上的滴答聲。
她在圓桶李總找了一圈也不見自己的雨傘,看着門外傾盆大雨,總不能就這樣沖出去,肯定會變成落湯雞的,想着要不偷拿一把別人的……
太無恥了,做人不能這麽無恥。
正在犯愁。
Advertisement
身後傳來男人的輕笑聲。
很熟悉。
戲谑又狡猾,還有那人特有的清爽之意。
她一時忘記了轉身,身後傳來走進的腳步聲,一聲聲像是踩在過去的回憶上。那些年,楊樹下始終等待着自己的清俊少年,正重新回到自己的身邊。
“你……又忘記帶傘了。”
三分溫柔,七分狡詐。
話音落下,那人終于走到了她面前,她僵着身子擡起頭,那人長大的模樣入了她的眼眸,又高了一些,還精壯了一些,依舊氣質清冽,翠若蒼竹。渾身洋溢着不應該出現在葬禮現場的歡喜,眉眼有些微紅。
忘記了說話,她盯着他,千言萬語都抵不過見到這人的溫暖,過往歲月中,他的音容笑貌最是耀眼,女子的笑意比枝頭起枝頭的薔薇還要嬌豔上幾分,似是喜極而泣,靠近他,最後伸手抱着他。
“我們要是因為在葬禮現場笑的太開心被人打的話,全都是你的錯。”嬌嗔的埋怨。
那人的氣息依舊是那個味道,淡的很,卻好聞的很。
一靠近就不願意再離開,屬于侯新雨最特別的魅力。
眼眶微熱,因為心髒也是滾燙。
他晃着手裏的雨傘,像是從前陰雨連綿的天氣中,少年一如既往的溫柔接送,并無絲毫的改變:“一起走吧。”
她看過去,立刻擡手去拍他的手臂,那把傘分明是自她的:“你這個賊。”
“反正我也是慣犯了,你不知道嗎?”那人嘴角的笑意遠勝過一場大雨洗禮之後的太陽。
牽着人,撐起傘,走進雨中,手一直都握得很緊,仿佛從來都沒有分開過。
“侯新雨。”
“嗯。”他眉眼彎彎的看着她:“幹嘛?”
“咱們第一次說話就是下雨,你走的時候也下雨了,你回來又下雨了。”
他微微一挑眉:“可能是我們兩個名字的問題。”少年氣依舊沒有消失,整個人都帶着幾分多年前的幼稚感。
他說:“空山新雨後,天氣晚來秋。”
她笑。
他卻在大雨中壓低了雨傘,動情的吻住了許久未見的愛人
“晚晚,我想你了。”
雨勢漸漸的大起來,他們的鞋襪都被打濕,衆人都走的有些急促,他們沒入人海之中,十指緊扣,再無離散。
青春的電影一場場演過,歲月的痕跡将一切磨滅,可就在那些花繁若夢的時光之中,總有些夢是不會被現實摧殘。
做一場夢吧,瘋狂一點,自由一點,沒有虐戀,沒有誤會,只關乎成長和重逢。
高二分班之後的第一次測驗成績很快就出來了,公告欄上白紙黑字。
一個個名字前後多了許多的數字。
有些人的數字長一點,有些人的數字短一點。
有些人單門的成績就是有些人的三門總和。
人生是公平的,就分數少了一點數字,排名上還是會多上幾位數字。
殘缺的現實。
秋來晚身邊的徐娥媚咬着酸酸乳的管子,憤憤道:“你知道嘛,我最讨厭的就是這種明晃晃的成績歧視。考試就考試,出分數就出分數,為什麽一定要弄一個總排名,還要标出來分數,這也太過分了吧。”
公告欄前圍聚了不少前來看排名的人,不少人都對徐娥媚這種理論表示贊同,各個都是一臉不屑,徐娥媚有了支持便得逞進尺:“就不懂了,放那些前十不就好了嘛。這是榮譽榜,不是榮辱榜啊。”
秋來晚偷笑,下意識的往左右探勘,注視到某個人的時候,連忙伸手捂住還在喋喋不休的人:“你再不閉嘴,你的名字就真的要上榮辱榜了。你們班班主任來了。”
徐娥媚回頭看了一眼,連忙拉着人走出人群,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本以為能從別的地方躲過去,沒想到班主任像鬼神一般從他們身邊經過,兩人見躲不掉還畢恭畢敬的喊了一聲老師好。
老師看了徐娥媚一眼:“知道自己考得怎麽樣嗎?”
“不知道。我們還沒去看呢,人太多了。”
班主任臉上浮出幾分疲憊,騎着自己的小電驢離開了。
“我說師太啊,你假的夠可以的啊。”她冷眼斜視着對面的人。
“我有什麽辦法,都是為了在老師面前博一個好印象嘛,還說我?你自己剛剛不也喊好了嗎?”
“你喊了我不喊,我成什麽人了?”
“那是你班主任嘛。”
“所以我喊得老師。”
姐妹兩搖頭,徐娥媚怨怨的踩着樓梯:“你考的怎麽樣?我剛剛沒找到你的。”
“你說總榜還是文科榜?”
“當然是文科榜啊。”
“就那樣,不好不壞,二十名開外,四十名保底。”
“那還算是不錯了,至少是個中上等水平,咱們文科班這次不是一共分了一百多個人出來嘛。你已經很好了。”
“你呢?”她問。
“五十幾。”她有氣無力的回答,整個人都萎靡下來:“我這次看的可認真了,結果還是挂了,看來我這輩子都不是學習的材料啊。”轉瞬又振奮精神:“但是,百無一用是書生,你們這些成績好的也沒有什麽用處。”她倒着上樓,正好遇上靠近樓梯口的班級正在灑水拖樓梯。
半壺水灑下來,雖然大部分都落在了地上,卻還是濺了徐娥媚一臉的水珠。
她睜開眼去看站在樓上手裏還握着灑水壺的男生,爆竹點燃一般立刻吼叫出聲:“沐秦!!你有病啊,沒看到人這裏嗎?”
高大帥氣的男生眼睛裏面皆是了頑性,冷然的盯着她:“百無一用是書生,所以,我做錯事,也是應該的,你要多擔待。”
眼看着師太要發威,秋來晚拉着她的手臂:“和氣生財,和氣生財啊。大早上的別鬧了,真的,別鬧了。你都和他認識多少年了,還在乎這麽一點小事情嘛。”
這才作罷。
徐娥媚和秋來晚的班級不在一起,也是鄰近的前後。
走到兩個班的分界線就能感覺到那股強烈的差別。一班很安靜,二班很吵鬧。
“不愧是重點班,我要進去我的鬧世了。”
“好好修行啊,師太,期待你有朝一日能夠成為日出東方,長生不老的教主。”
“可去你的吧。”
推開班級的門,一切如舊,除了幾個正在後面嫣然聊天的女生之外,坐在前排的幾乎都抱着書在看,文科班女生很多。
坐在她前面的那個叫做洛青溪,靠窗戶的位置,全班只有她一個人沒有同桌。因為那個位置太靠裏面,想要學習的人不願意坐,而不想學習的人又不願意坐在第一排。
秋來晚的位置在她後面。
走進的垂眼就看到那個姑娘正抱着一本《西廂記》咬文嚼字中。
正是差別巨大啊,她還在痛苦的背注釋,人家已經可以徒手看古文了。
她在美人的身後坐下來,然後點點她的肩頭:“洛青溪。”
那人回頭,眼睛裏面帶着未消散的困倦,她這才發現,這個人其實也只是抱着書在淺眠而已。
嗯?她眉眼裏面皆是困惑,還有幾分叫人無法忽視的潋滟之美。
她真的很美。
校貼吧評論過,洛青溪應該是全校最美的女孩子,除了這張臉之外,更重要的是氣質,高貴又冷傲,叫人不敢靠近。
或者就是因為是高嶺之花,她不似坐在第二組最後一排的樂思來的有人氣,樂思也很漂亮,卻只能限于漂亮。
而洛青溪身上有股叫人無法忽視的靈氣,但……高中的男生哪裏懂得這些,只管和漂亮的姑娘說上話,就以為被放心暗許了。
也一年之後校花的位置也就被更加親民的樂思奪走了。
不過……這個人清冷孤傲的人也從未對這些無聊的事情上過心。
“你這次是第一,我和你說一聲。”
和她說話,來秋始終有些緊張,不由的抿唇和搓手:“恭喜你啊。又是第一。”
那姑娘盯着她,最後從包裏面翻出來一塊手掌大小的巧克力,熟練又虛假的笑了笑:“吃嗎?”
然後她就回頭接着保持一副出塵老僧的模樣,萬般紅塵不沾身,清麗又翩然。
她不禁想對隔壁班的娥媚說:“你還是不要修煉了,這裏有人天生就是仙女。”
仙女都是天生的,修煉上去的那都是童子或者童女。
等級不一樣的。
她看着自己面前的巧克力,也不知道洛青溪是什麽意思,拿她當小孩子嗎?
也不好還回去,将巧克力握在手裏,包裝看起來就很貴的樣子。
只能在不打擾她的情況下,小聲說了句謝謝。
奇怪的女孩。
班主任日常過來巡查,手裏還握着年級大榜,她身為班級的勞動委員,自然擔當起要幫老師貼好這兩張紙的任務。
手裏有三份,一份文科,一份理科,還有一份成績總榜。
老師對她說:“貼文科的就行了,理科的你把留着,萬一學校要檢查你再貼上去。”
她乖巧的點頭,然後心裏吐槽,形式主義。
接過那三張排名表,任勞任怨的開始往紙上抹膠水。
而理科的那份,她盯着排在第一的那個名字半天,而後珍惜的放進抽屜裏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