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吃飯時刻

他其實也有很多話想要和那二人說。

像是:你們兩個這些年還好嗎?打算什麽時候回來看看兒子?為什麽當年就那麽悄無聲息從世上消失了?有沒有想過我一個人活下去很辛苦,我當年還那麽小……

像是:爹娘,若是當年我沒有被師父救回來,就這樣随着你們一起去遠方,是不是更好一些?

像是:你們應該會慶幸我還活着,爹娘總是希望孩子長命百歲。

像是:從前我還小,總是喜歡半夜爬進你們的屋子,爹他煩我,我也知道。如今我不在你們身邊,爹他就能獨占娘親了,你們便可過二人世界,多是歡喜吧。

可他一字也沒有說。

畢竟……斯人已去,再無任何意義。

餘晖中那雙麗影越行越遠,樂正餘亦不再留戀那份幻象,起身準備往東南方飛去,正要動身,塔下傳來匆匆的腳步聲。

紅衣若芍藥明豔,她手裏還捧着綠葉包裹的東西。

“我就知道你在這裏。”她将手裏的東西遞過去:“我爹娘叫我給你送來的,裏面是艾草糕和艾草團子。我娘手藝可好了,叫我送人我還真是不樂意。”

他半楞的釘在原地,最後恍然一笑,眼中水光盡數淋漓,若碎鑽琉璃之态。伸手摟過女子:“花影妹妹陪我喝酒可好?”

“不是說我酒量不好嗎?”聞着他一身酒氣,百裏花影嫌棄道:“南宮大夫滿大街找你呢,說是皇帝陛下招你進宮,你還不快去?”

樂正餘亦搖頭,席地而坐:“今日不能進宮。”

“為何?”

“今日是我清明,我若是去了他們必然會逼着我去掃墓,我不去。”

“掃墓是兒女的孝道。”她在他身邊盤膝坐下:“你不去給你爹娘掃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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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去,我從來沒去過。”

她切了一聲,似是嬌嗔的罵道:“逆子。”拿過樂正餘亦手中的酒壺,仰頭飲了一口,烈酒入喉辣的燒心:“看你心情不好,我陪你喝一杯吧。”她将手裏的綠葉包裹打開:“我娘的艾葉團子做的可好了,遠看就和翡翠似的。”

二人并肩而坐,共飲共食。

她知道他今日傷心,也知道他心中多有憂怨,可她不知道樂正餘亦的過去,也不知此人此刻到底在思慮何事,心中所想何物。百裏花影始終明白,她從未了解過面前的人,他是天邊的一團紫雲,摸不着看不透。

不過……無所謂。不理解也罷,能在此時伴着他已是最好。既然為友,這般相伴便是長情。

飲酒對酌,轉瞬清明已過。

夏侯南鬥望着坐在自己左手邊大塊朵頤的少年:“終于肯出現了?”

“我昨日去處理行舟門的事情了。”

陛下冷哼了一聲,将放的稍遠的牛肉放在小侯爺面前:“騙人倒是從來不臉紅。”

“那還不是南鬥你小時候給我立的榜樣。”

夏侯南鬥無奈搖頭。

“你別嘆氣了,我和你說個好消息,問天錢莊如今已經全數落在我們手裏了,劉家的財路算是斷了,之後我打算清除他們在江湖上的勢力,過兩個月綠水回來我和她一起去江湖上下令。然後我再幫你查他們兵器的來源,最後把馬場收到咱們手裏。這兩個月的空隙。該動一動暮家了。”

“你既然進宮來找朕,必然是有了突破之口。打算如何做?”

小侯爺嬉笑起來:“當然要帶我家花影妹妹去京兆尹府搶個案子了。”

“你這是在害那女子,成了衆矢之的,她還會有好日子過嗎?”

“淩月閣大大小小的官員都可喜歡她了,我每次出現,他們那眼神,你是沒看到,好家夥,就是在明擺着告訴我,我是帶壞花影妹妹的惡人。別提多嫌棄我。”

夏侯南鬥被他逗笑,又給他碗裏添了不少菜:“人家好姑娘身邊出現一個整日嘴裏沒有一句實話的家夥,哪家裏人不會警惕?”

“那我也不是壞人啊。我待花影妹妹還是很好的。我都和她一起喝酒了。”小侯爺嘆氣:“真是一群老腐朽。”

夏侯南鬥放下碗筷,多了幾分認真:“不要岔開話題,朕和你說的是那位少閣的事情。”

樂正餘亦今日未帶湖水劍,腰側別了玉笛紫穗,鄰座的陛下将話題拉了回來,他點頭面對問題:“我不喜歡她,你不要給我亂牽線。僅是為友而已。”

“你知道朕要說什麽?”

“南山成婚了,你自然是要盯着我。”他給自己舀了一勺雞湯:“人家花影妹妹那麽好的姑娘,配了我就是可惜。”

“你也該成婚收收心了。”

樂正餘亦将湯水喝幹淨,放碗筷後,饕餮滿足的往後靠去,仰頭望着皇城的懸梁。

“陛下,您不能因為想要我收心,就毀了一個女子的一生吧。花影妹妹是個特好的孩子,她的夫君應是與她兩情相悅的好男子,能呵護她一生一世,我一個今日混吃等死,明日刀尖上讨生活的男人,要是耽誤了她,可是會遭雷劈的。南鬥就幫我積點德呗。”

“你一個受皇家重用的侯爺,怎麽能說出這種話!是朕待你不好?還是南山排斥了你?”語調之中已經有了幾分怒意。

小侯爺坐起身,笑問:“你那麽多大火氣做什麽?我只是說我不是可嫁之人,又從未說過你們半句不好!”

“你這般貶低自己,豈不是在說朕和南山待你不好?”他覺得頭疼:“你這不讨喜的性子何時能改一改。”

小侯爺暢然笑語:“我要是不讨喜,你也不會三天兩頭的叫我到宮裏來用膳了。”松了眉頭的僞裝,他又拿起碗筷往嘴裏塞了兩塊牛肉:“等京中事了,江山穩固,我就回去行舟門,不打算在京中長留。”

夏侯南鬥無語的盯着他半天,最後怒氣沉沉的道:“随你。怎麽勸都不聽。”

“我就不明白了,你們到底在擔心什麽。我不是活的好的很嗎?”

“那你告訴朕,你為何這麽多年從未去祭拜過叔父和嬸嬸?”夏侯南鬥開出條件:“你說了,朕就讓你去國庫裏面挑首飾。”

小侯爺正在嚼動飯菜,夏侯南鬥一開口,他便愣住了嘴角的笑意也僵住,愣了幾秒後視作無物的恢複了原本的模樣,只是不開口說話。

“你自己說,朕和南山怎麽不擔心你……你……”

“我覺得他們還活着。”

他往嘴裏又塞了一些食物,含糊不清的開口:“要是我不去祭拜他們的話,他們就沒有死。我去祭拜,看到了墳墓,不就不能騙自己了嘛。”語調之中有些委屈:“我就當他們去江湖上游歷,暫時不歸家。反正,很多年之後我也會死。那個時候在地府再見面,就能當做從來沒有分開過。”小侯爺大口啃着雞腿,口中接着道:“可你們老是提醒我,提醒我他們兩個死了。我不聽啊。所以我就跑了。”

他舔了舔嘴唇,笑得雞賊:“我老實說了,現在讨喜了嗎?”

夏侯南鬥瞪了他一眼,更多是無奈與辛酸:“我們的錯,是朕不該日日提醒你。只是……餘亦啊,叔父和嬸嬸……人死不能複生,早晚要接受,逃避是無用的。”

“為什麽啊。”他眼中多了幾分任性是年少的張狂與不羁:“我不想接受,就不接受。我能逃避多久就逃多久,逃到逃不掉的時候再說面對這種話。”

夏侯南鬥笑開,滿是心疼的盯着猛塞食物的小侯爺:“打算一輩子都活在過去?”

他更是任性的開口:“也不是我想要長大的。能活在過去,我為什麽要……”說道此處,他先停了下來,有些煩躁的開口:“反正,我老實和你說了,你們就別老是提醒我這件事。還有啊,首飾這件事不能反悔,你是真龍天子不能忽悠我。我一會兒就去國庫,拿了首飾我就要出宮了。那邊還有問天錢莊和案子要去處理,暮家就交給我,劉家你也不用擔心,我肯定給你處理的妥妥當當。放心吧。”

放下碗筷,他拍拍肚子:“陛下可還有什麽別的要微臣去辦的?”

“後日進宮陪朕用膳。”

“你剛剛還說我不讨喜。”

南鬥站起身,領着他往國庫去:“你自己也反駁了。”

看着餘亦臉頰塞滿食物一副倉鼠的模樣,夏侯南鬥伸手給他抹了下巴上的殘汁:“吃飯的時候有那麽一點讨喜。”

“果然老奸巨猾。”

“你說什麽?”

“微臣說陛下聰慧過人。”

“誇人的時候……也很讨喜。”

小侯爺拿了首飾抱着錦盒歡歡喜喜的往淩月閣的方向跑去,見路邊有糖葫蘆和蜜餞販賣,便大手大腳的買了一大包。淩月閣中百裏花影正巧在前院訓練捕閣,身邊還有兩個少閣,三人站在三方将九十六捕閣圍住,百裏花影站在最前方氣沉丹田以最大的聲音将近日注意事項宣告下去,少閣之态當真威武。

小侯爺覺得這場面極其新鮮,沒有打擾的意思,找了一處陰涼的地方坐下,将手裏的糖葫蘆和蜜餞打開,一邊看熱鬧一邊吃。

主閣大人從屋中走出來,正巧看到了半靠在回廊木欄上的樂正餘亦。眼前紫衣玉笛蜜餞糖人,那小侯爺面上挂着孩子歡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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