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閨中密友
“他這麽說?”夏侯月婵從廊架下木欄上跳起來:“餘亦他是因為這樣才裝成常陽叔父的模樣活着的嗎?”女子因焦灼平添了幾分豔色,她抿唇跺腳,轉身就要往淩月閣外沖去,百裏花影連連攔住她:“你這是做什麽?”
“去告訴皇兄啊。”她義正言辭道:“餘亦的事情自然是要靠皇兄來解決。”
“怎麽解決?”百裏花影拉着月婵的手臂将人拉回身邊坐下,苦口婆心勸解道:“殿下可饒了我吧,若是餘亦知道我和你說了這些指不準又要怎麽和我生氣,你就算要說也不能這麽着急啊,再說了,這件事就算是告訴陛下,又能有什麽用。”
夏侯月婵一怔,随意哭喪着臉道:“那……咱們總不能什麽都不做吧,眼看着餘亦将劉家暮家的人一一拉下馬,可能幾個月之後他就完成使命,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到時候天高皇帝遠,誰都管不了他。”夏侯月婵嘟嘴,憤憤的挽過自己額前的碎發,斜睨過去:“你舍得他走嗎?”
“舍不得。”百裏花影老實回答,最後又覺得為難:“可是……咱們也做不了什麽,這是心病。除非常陽侯和青鸾郡主活過來,否則這就是他心裏的一道傷,天皇老子都救不了他。”說道此處,百裏花影深深的嘆了一口氣:“殿下,臣有一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當然說啊。”夏侯月婵睜大雙眸:“是不是餘亦還同你說過什麽?”
百裏花影心中,腦海中,滿滿都是男子的音容笑貌,似是困惑,她蹙起眉宇,語調若嘆息無奈:“我總覺得餘亦還藏着什麽秘密。”
“秘密?”
“嗯。”她嘆然:“可能是抓賊的直覺吧,餘亦雖然秘密挺多的,但是……不能和我說的秘密基本上旁人都知曉,不能和旁人說的秘密我都知曉。可……我總覺得他還藏着什麽。”她又笑:“這也只是我的猜測而已。”
夏侯月婵卻意外的搖了搖頭:“皇兄和二皇兄也是這麽想的。就連昭雪哥哥也是這麽想的。你們這麽多人都這麽想,那應該就沒有錯了。”公主殿下望着庭前大朵燦爛的芍藥與牡丹:“花影……我自小就不太懂事,小時候餘亦比兩位皇兄待我更好,可我總覺得他是瞧不起我們女兒家才待我那般好,小時候總歸是說了很多傷人的話,他也是張利嘴,每次我都是脾氣大嗓門大,他輕描淡寫一句就能将我的氣焰熄滅,那個時候我最是煩他。”夏侯月婵頗為傷懷的盯着面前紅衣似火的女子,傾訴道:“但其實我還是最喜歡同他一起玩鬧的,他比兩位皇兄有意思,時而讓着我,時而氣我,時而幫我擋父皇的責罵。我心中他早已是哥哥。所以才會那般肆無忌憚的任性。”公主垂下雙眸似有淚兒潸然:“小時候雖然喧鬧,可總是歡喜度日。我本以為這樣的日子會一直過下去。”
百裏花影将此話聽入耳中,縱然皇室鳳命,這嬌然俏麗的女子,也違逆不得天命。
“可是後來出了很多事情。叔父和青鸾嬸嬸走的很突然,就連餘亦也不再留在京中,他遠遁了江湖,一別就是十年。”她紅了眼眶:“如今他回來了,卻很快又要離去。我雖然明白世事無常,聚少離多……可……那個人是餘亦啊。旁人就算了,可那個人是餘亦啊,他不該活成如今的模樣。”
空氣之中飄來兩陣冷香,紫衣山鬼踏風而來,眉眼含笑手中緊握着青光殺然的湖水劍,眸若沉浸的靜夜潭水,眉若遠山黛煙,氣若楚辭中山鬼多魅。
“我不該活成什麽模樣。”語調那般輕快明媚,應是山林間最閑然長鳴的雲雀:“你們二人何時相識的?居然聚在一處說我的閑話?”
“什麽閑話。”夏侯月婵靈眸斜睨滿是怨意:“我們在說什麽你還不明白?”
男子的笑更文然了幾分,走到百裏花影身旁坐下,揚眉得意:“我有什麽明白的,事到如今是你們夏侯家三個死腦筋不明白,我在江湖上還有自己的責任,豈能在京中茍且度日。”
Advertisement
“你說茍且?你就不怕皇兄生氣嗎?”
“南鬥身邊有南山,只要朝堂沒有暮家和劉家興風作浪,以他二人的才智,南國盛世之時指日可待,你們為何就不能放我自由呢?我們樂正一族如今只剩下我一個人了,你們還要奴役我?再說了……長陽城有什麽好?你去過江湖嗎?南鬥他去過江湖嗎?”
“我是沒去過啊,皇兄他到是想要和綠水姐姐一起去江湖做野鴛鴦,可是!!這可能嗎?”
“對啊。”樂正餘亦歪在圍欄上,笑的陽光明媚:“你們身為皇室之人有自己不能阻攔的責任,可是我不一樣啊,我在朝堂沒有責任,在江湖上有責任啊。”
“你有什麽責任啊,你難道和南山哥哥一樣要管理青雲羨嗎?”
聽到此處,百裏花影錯愕轉頭看去,頗為不解:“她不知道?”
“不知道。”他揚起下巴,淺笑開來:“除了行舟門的俠客女流,你是唯一一個知道的我是誰的女子。”
夏侯月婵莫名生出一種被排擠的感覺,聲音也大了幾分立刻叫出聲:“你們兩個說什麽呢?!什麽知道不知道?”
小侯爺将長劍抱在胸前頗為歡喜的開口:“反正,我辦完事就走,你們誰說話都不好使。”
夏侯月婵氣的跺腳,沖着餘亦吼了一聲:“我這就回去告訴皇兄!!”
“一路走好,恕不遠送。”男子打了個響指,歡騰無憂。
見夏侯月婵離開,百裏花影才緩緩道:“殿下也是關心你,你有點好心當成驢肝肺了。”
樂正餘亦眉眼歡喜,稍作思量道:“你一個女兒家做少閣也很危險,為何不歸家做個輕巧的事情?找個如意郎君嫁了,每日過着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豈不樂哉?”
“我的生活自然有我的樂趣,你勸我這些做什麽?”
“那我也是關心你嘛。你有點好心當成驢肝肺了。”他單手托着下巴,眉梢眼角盡數寫着老奸巨猾四字。
她這才反應回來,恍然驚道,伸手就去打他的手臂:“好啊,你在這等着我呢。”
餘亦并未躲,被她打中後面上輕輕一動,頗為吃痛。
她連連收了手:“我打的不重啊。”
“我身上有傷啊,花影妹妹。”他懶散的往柱子邊躺去:“你要愛護我一點,每次都這般野蠻,真不知将來誰家勇士将你娶回家做媳婦。”
“那就不勞咱們侯爺費心了。”口上和他鬧着不痛快,還是伸手去挽他的衣袖:“您老人家又在什麽地方弄傷了?”
“你知道宇文清輝這個人嗎?”
“知道啊,江湖上僅次于澹臺綠水和你的高手。我記得他也是行舟門的人啊。”
“是啊。”樂正餘亦挑眉:“他弄傷的。”
“你輸了?”
小侯爺小臂上有一道一指長的刀傷,他并未上藥,只是用繃帶随意包裹起來。
“當然沒有。”他順勢将自己的手臂抽回,将挽起的袖子收起:“我砍了他兩劍呢。我贏了。”他半打着哈切道:“我們這是江湖上正常的比試,死傷都是正常。”
“真是不能理解你們的正常。”她伸手去拉餘亦的手腕,小侯爺不解的跟着她:“去哪啊。”
“內閣!看你這傷口就知道你沒去找南宮大夫,而且瞧着您老的架勢也是不願去找南宮大夫。我不浪費我的好心被你當成驢肝肺,直接給你包紮吧。”
他卻笑:“南宮知道,清輝那小子已經去找南宮包紮了,我的傷口必然瞞不住。”
“那你怎麽跑來我這裏?”
“我要是去了南宮估計要連着我一起罵,我何必讨罵呢?”他伸手摟住百裏花影的肩頭:“還是你身邊最好。”
“你就不怕我也罵你?”
“我很快就要走了,你要罵可要趁着現在多罵一些。再相見可不知是什麽時候。”
百裏花影嘆氣:“真是搞不懂你。”
“你無需搞懂,等我走了就把我當成一場夢,夢醒時分我消失。”
“我做夢也夢不到你這樣的人。”
将他的傷口包紮好,百裏花影将手裏的傷藥一一收拾好,再回首時,樂正餘亦正看着窗外某處發呆。
她靠近,發現窗外是子閣們正在聚衆開會,領頭的便是淩城與霜鐘二人。
百裏花影一直都未忘記淩月閣內線這件事,目光落在初陽燦然的院落之中,她再去看身邊面色暗藏幾分憔悴的樂正餘亦,慣性的問出口:“你不累嗎?”
“累什麽?”
“就是江湖,朝堂,暮家,劉家,案件,淩月閣,這些東西……不累嗎?”
他側下目光,淺笑問道:“你還記得暮橫在獄中說的話嗎?”
“他說了很多。”
“他說這個世上很多人都活在謊言之中。”
她并未料到餘亦會主動提起這個話題,只是應聲道:“記得,你說這個做什麽?”
“若是有一日你發現你也活在旁人編織的謊言之中,你還會這麽冷靜的看待他們嗎?”他眼眸之中的真切若深不見底的潭水,幽涼深邃。
“什麽意思?”
“你們淩月閣有內線。若是真相揭露出來……”他問的坦然卻暗藏着幾分小心:“你能接受嗎?”
她是何等聰慧的女子,立刻拉過餘亦的衣襟:“你知道了什麽,是嗎?”
他不看她,只盯着園中正在訓練的孩子們,語調之中帶着幾分決然:“若是你不能接受,這個真相我可以留到最後再揭露,你也好做打算。”
她堂皇的盯着面前的男子:“什麽意思。”
“裏面牽扯了太多,還有幾年前的恩怨。我本以為那個案子是……”他搖頭:“事情比我想的要複雜的多。最遲,最遲五月底,在那之前你要做好準備,知道嗎?”
“這就是你今天來找我的原因,不去南宮那處先來我這裏的原因?”
“是。”他不願對面前的女子說話,只道:“我也是方方得知,一時不知該如何告訴你,唯有先來尋你。”
“現在不能說嗎?”
“可以。”他狠下心問道:“你要聽嗎?”
真相是破土而出的新芽,在她心尖上紮根糾葛,一瞬間她的面色白了下去,轉頭去看庭院間正在訓練子閣的霜鐘與淩城,那些圍聚在一起的子閣們不知說了些什麽,衆人歡喜,那笑聲源源不斷的沖進她的耳畔,似是巨大轟鳴,餘震破碎了她心中的明媚,女子咬着牙,牙根發酸,酸至心脈:“不,暫時不要。”
“好。”他伸手握住那人的肩頭,眉目之間是感同身受的溫柔。
良久,餘亦笑道:“不說這些不開心的事情,我帶你去見見宇文清輝如何?”
她盯着他:“你不安慰我嗎?”
“安慰這件事太狡猾,本侯從來不做,我帶你去玩,可好?”
她握住那只向自己伸來的手,用力的點頭:“好。”
東街上正巧遇上正在店鋪前打轉的左少将,左少将挂在腰側貂蟬拜月的玉佩已經不見,細細看去,只見那人脖子上多了一條紅色細線,腰側原本挂着玉佩的地方換成了女兒家做的香囊。偶有芍藥牡丹的氣味飄出,甚是喜人。
左少将見到餘亦頗為親切,遠遠便溫然揚唇:“侯爺,少閣大人這是往哪去?”
“保和堂。”小侯爺盯着他腰側的香囊笑道:“女兒家的心思當真是毫不掩飾啊,前些時日是貼身玉佩,如今便是蝶戀花的香囊,看來月婵是非君不嫁了啊。”
左少将笑意更深了幾分,笑意更加憨然了幾分:“哪裏有侯爺說的這麽誇張,不過是她送的我都好好戴着。”
百裏花影瞧着他面上的歡喜與暖意,笑問道:“少将今日休沐,不在家中休息,可是要買些什麽?”
“這……”他甚是為難的開口,指着琳琅滿目的物件道:“月婵送了許多東西給我,我私心想,總要還給她一些東西。”
豈料那二人卻異口同聲道:
“你祖傳的玉佩不是給她了嗎?”
“你祖傳的玉佩不是給她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