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芍藥雲雀
第四十三章,芍藥雲雀
樂正餘亦站在清暑殿外,夏公公彎腰恭敬走來:“陛下叫侯爺先去禦花園的沉香亭等候。”
他道了謝,轉身往後花園的方向行去。
沉香亭外的牡丹開的極其嬌豔,他在亭中靜坐盯着那盛放的紅花,最後目光還是落在那方的芍藥上,上前細瞧着欲滴紅媚的花瓣上沾惹的細雨,迎風抗雨,頑強的明豔着,他頗為憐惜的将紙傘移了過去,以致自己半身都被雨水打濕。
夏侯南鬥自遠處而來,便瞧見這場面,只遠遠便喊道:“你走了,它又要落入雨水之中,何必冷了自己,換它一刻溫暖?”
樂正餘亦收回傘轉身看去,夏侯南鬥身邊只跟着寥寥幾人,夏公公都不曾帶着。說話便越發肆無忌憚開來:“我不過是一時憐惜而已。南鬥你又要訓我嗎?”
“我朕的訓話你何時聽進去過?”
他只是笑,待他走來二人一起進了沉香亭,夏侯南鬥瞧着他面無三兩肉的模樣,立刻揚起怒氣:“這段時日在宮中歇着。你這個身子要好好補補。”
“有什麽好養的。宮外好吃的東西多了去了,再說了我還要和花影妹妹對酒當歌呢,哪裏有空在宮中閑渡。”
華貴若冠玉的男子終究還是沉下表情,不再裝作無關緊要,對着四面的人道:“你們都先下去。”
一時間偌大的禦花園除了千萬花枝,便僅有他二人了。
夏侯南鬥盯着他皮下顯而易見的青筋,頗為擔憂的問道:“南宮告訴朕,你之前堕入冰火湖之中寒氣入骨,如今可養好了?”
小侯爺立刻翻了個白眼,頗為不滿的道:“南宮那個藏不住話的家夥。”
石桌被猛地拍響,夏侯南鬥壓不下怒意的指着樂正餘亦道:“若不是南宮無意将你堕入冰湖之事告訴朕,你還打算瞞着不成?”
他閑然自若,多為無畏道:“也不是想要瞞着,就是覺得沒必要說,說了你們都要擔心,而且我現在不是好的很嗎?半點事情都沒有。”說着還轉了轉身子:“身強體壯。”
“面無四兩肉,衣裳都快要撐不住,你怎有臉說出身強體壯這四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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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侯爺失笑,單手托腮道:“所以啊,我告訴你幹什麽呢?你知道了就會唠叨我,你比我娘還啰嗦。”
夏侯南鬥被他面上的無所畏懼弄得語結,只得冷哼:“別和朕廢話那麽多。在宮中把你這身子養好再滾,你若是思念你那花影妹妹,朕叫她進宮來陪你。”
樂正餘亦見他生氣立刻讨好的彎着一雙若月牙的眸子,順手折下庭外的一朵牡丹,那牡丹開的極好花蕊紅地像是指尖冒出的鮮血,清香撲鼻,他伸手将牡丹的花瓣一片片折下:“那……我中午要吃牡丹糖糕,南鬥叫他們再幫我做一份耙牛肉可好?”
“你來宮中何時缺過牛肉?”
小侯爺從懷中摸出一赤紅色芍藥花紋的香囊,順手将花瓣裝入的香囊之中,口中似有若無的道:“南鬥你不用擔心我。”他低下頭細細的摸着綢緞上的精細繡花:“我這次殺的三個是勁敵,所以難免廢了心神,所以才會瘦的這樣厲害。”他将香囊收入懷中,歪着頭陽光明媚的笑道:“你要我在宮中養一段時日那就養一段時日,若是這樣你覺得安心的話,我留下也無所謂。”
“你願留下?”他稍有些驚愕,平日裏餘亦就算是逃也不願留在宮中過夜,如今離開一月歸來後就有這樣的轉變,叫人生疑。
瞧着他面上不解的表情,樂正餘亦嬉皮笑臉的露出一排小白牙:“我發現我有點舍不得花影妹妹,等劉暮兩家除掉,我可能會在京中留一段時日。”
“說到底是為了那個姑娘?”
樂正餘亦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道:“我本以為在京中的日子會難熬,見到從前的人也會很郁悶難受,哪怕我裝成我爹的樣子,心中對長陽城也多是反感,想着速速将事情做完,可是……”破雲見日般溫柔的笑在他唇角揚起,瞧着溫順,可那雙暗藏桃花千萬的雙眸之中又是如火的叛逆。
餘亦是乖戾又張揚的。
“和她在一起,我又覺得,這樣也很好。”他的目光與夏侯南鬥的視線對上,樂正餘亦輕笑起來:“我終究是要走的,可總想着在她身邊多留一段時日也好。南鬥,我覺得我喜歡她。”
難得是夏侯南鬥并未直接了然的說這賜婚一事,更未曾急躁喚他停留,只是望着餘亦面上退去虛假多情魅意的外殼的真實笑意,最後了然轉過視線,盯着沉香亭外花自飄零綿綿細雨一片初夏景色。
“看來,朕也應該好好謝謝她。”
樂正餘亦更笑:“我還以為你會順水推舟叫我留下呢。”
萬人景仰的陛下,伸手捏住餘亦的肩頭:“走也好,留下也好,你不必活在朕的期待之下。在朕的心中你與南山都是弟弟,甚至朕的心中你比南山還要重要一些,朕只期望你能不被亡靈牽絆,當真陽光明媚起來。”他苦笑:“朕也知道,咱們都回不去了。可日子總要過下去。”
夏侯南鬥的手停在餘亦脖頸上的顯露的青筋上,目光也落在那處,最後頗為歉意道:“有時候是朕太過急躁……可身為兄長總要替你思量未來,你這小子又這麽乖戾沒規矩……”
樂正餘亦笑說:“長兄如父。”
一直苦着臉,怒着心的陛下也展開笑顏,那麽無奈可笑的開口:“知道就好。”
雨勢連綿,樂正餘亦眼前有些犯虛晃,摸着自己的肚子道:“南鬥你能不能叫他們先給我拿些點心啊。”
“怎麽了?”轉頭便能瞧見餘亦雙眼失焦的虛疲模樣。
“我兩天沒吃飯了,一回來還沒有來的急吃飯,就來找你們了。現在我餓的有些眼花。”他脫力趴在桌子上:“你看我多麽的愛你們,犧牲了自己的吃飯時間,先過來報平安。”
夏侯南鬥只覺得又好氣,又好笑。
被氣笑了。
清暑殿中樂正餘亦吃下了第三碗,當真是餓了許久,夏侯南鬥正他同他說些什麽,他一一應下了。
夏公公前來通報,說是暮皇後前來請安。夏侯南鬥暗自思量了一番,最後颔首:“叫她進來吧。”
樂正餘亦只管低頭吃飯,并不對旁的事情上心,只是對夏公公說了自己上次送交後宮女官制作芍藥雲雀,夏公公立刻道會叫底下的人取來。
餘亦留在偏廳裏面繼續吃飯填滿肚子,夏侯南鬥走到正殿與暮皇後有的沒的說了許久。
“陛下不留臣妾用膳嗎?”她笑意明媚:“臣妾也許久未見綠绮侯了。”
夏侯南鬥笑道:“朕與綠绮侯正在一處商議家事,皇後若是無事還是回宮吧。”
“既然是家事,臣妾有何聽不得呢?”
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公公進來禀報:“陛下,月婵長公主前來請安。”
夏侯南鬥也不知在想些什麽,低下頭沉沉一笑:“請公主進來。”轉頭望着面前的暮皇後道:“既然如此,皇後也一起用膳吧。”
樂正餘亦在偏廳将一切聽入耳中,無奈冷笑一聲。
夏侯月婵是個急性子,肚子裏倒是藏不住話,坐在席上,望着餘亦清瘦的模樣,免不得心中窩火。又憶起前段時日南宮昭雪無意吐露出餘亦被人追殺堕入冰火湖一事,寒氣入骨發燒燒了一日一夜才清醒過來,清醒過來便得知行舟門出事,拖着病體處理門派中的事情,而門派之中的事情也是平陽将軍等人鬧出的。
都是暮劉兩家害得餘亦這般模樣。
這新仇添舊恨夏侯月婵直覺心中那把火猛然飛升直直的燒進眼底。
她夾起一片牛肉,将那牛肉放進餘亦的碗中:“你多吃點。”而後又對着身後的宮婢道:“去叫廚房炖些滋補湯水來,只有牛肉和蔬果算是怎麽回事。”
宮婢們立刻福了福身子,轉身去辦。
她冷瞧着面前的暮皇後,小公主眼中凝了如雪的涼意礙于場面還是忍了下去,又給餘亦夾了一些菜,這般殷勤示好,鬧得餘亦都不太自在。
“月婵啊,你……是不是有什麽事要求我啊。”他停下筷子不解的看去:“你突然待我這般親近……”倒吸了一口涼氣,他多為焦慮的問道:“我有些堂皇啊,你有事情便說,莫要行出這個模樣。”
“本公主怎麽個模樣了?”她氣的拍了筷子:“待你好,你還矯情上了?”
樂正餘亦也是失笑,放下碗筷一臉無辜半怒的道:“我說你們夏侯家是怎麽回事兒啊,每每和我說話,陛下生氣摔書拍桌子,南山摔筆摔酒壇,今天你又摔筷子。我欠你們家的嗎?你們真是一家人。”
夏侯月婵的怒意被男子的責備徹底激上來:“你被人追殺差點死在湖裏,本公主如今關心關心你有何不對?”
月婵的話将桌上平靜的氛圍攪去,夏侯南鬥不動聲色的打量着暮皇後的神色,只見暮皇後本低頭吃着白灼後又慢炖的蔬菜羹,聽到追殺二字立刻頓了頓,倏然擡首頗為擔憂的上下打量起面前的餘亦。
夏侯月婵并不喜暮皇後這樣的眼神,樂正餘亦也不大習慣被女子這樣注視,只得低下頭接着吃飯,手方方碰到碗筷,手腕就被夏侯月婵握住,他下意識的就要抽回,卻還是慢了一步,衣袖卷起,大大小小的傷口被藏在繃帶之下,繃帶之上隐隐可見血跡斑斑。手臂上的傷處就這般暴露出來。
夏侯南鬥也不禁蹙眉。
傷痕暴露在眼前,這是夏侯月婵立刻委屈橫生,眼眶都紅了起來,她本以為只會是疤痕之類的東西,不知會是這樣多的還未痊愈的傷口。
“你這是怎麽弄的?”她顫着聲音責問出聲。
樂正餘亦素來巧辯,此刻卻是無意暴露,本想瞞住,如今只得嬉笑道:“練功的時候不小心劃傷,不是大事。”
正巧夏公公端着那套首飾進門,打斷了此刻飯桌上詭異的氣氛,樂正餘亦得了救星松下一口氣。
餘亦接過那首飾盒,似孩童得了新奇玩意一般歡喜新奇,将那錦盒小心揭開。
芍藥雲雀的圖樣端的便是女子的千嬌百媚,他細細撫過那精致雕刻的臂钏,短釵,耳墜,頸鏈,還有一串極為特別的手鏈,那手鏈上連着一枚紅寶石精雕的指環。芍藥模樣豔紅,雲雀銀色争輝,當真是精巧絕倫,靈動明珠。
小侯爺拿起那扣着指環的手鏈,細細的看去,銀鈴輕響,似竹間林籁,清脆的一聲霎時心曠神怡。指環上的紅寶珠被雕成了芍藥的模樣,寶珠的光在晨光下格外明媚似天邊紅霞生緋,一縷紅光就這樣落入餘亦的雙眸,恰是桃花灼灼随風而舞瑤山争豔,他嘴角勾起一抹歡喜天真的笑意,凝的便是令三春失色的魅意,美的驚心動魄。
他說:“有勞女官們了。比本侯想的還要好。”
夏侯月婵的目光這才從餘亦的面上移開,落在那首飾上,頗有幾分羨慕和渴望,擡頭對夏侯南鬥道:“皇兄你好生偏心啊,餘亦求你首飾,你就将這麽好的首飾給了他?”她半是賭氣道:“我往年得的首飾還沒有此物一半美呢。我可是你親妹妹呢。”
就連暮皇後也當真眼饞起來:“臣妾宮中的首飾也比不得此物半分呢。皇上待侯爺當真是極好。”
夏侯南鬥卻笑了:“哪裏是我偏心,這圖樣是餘亦自己畫的,朕只不過叫尚服局的女官們打造罷了,你們若是當真喜歡,叫餘亦割愛。”
樂正餘亦卻将那首飾盒緊緊的抱在懷中,一副護着犢子的模樣:“陛下你國庫裏有那樣多的好東西,搶微臣的做什麽?再說了這芍藥可是七夕的情花,是送心上人的物件。豈能輕易送人。”
暮皇後聽此眉宇立刻添了幾分愁欲:“這麽聽來侯爺是有心上人了?”
夏侯月婵瞧着她眉眼多出的憂慮,立刻得了寶般笑道:“我說你一個男子要這首飾做什麽?原來是為了你的花影妹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