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愛
節目精彩嗎?大概吧,我不是很清楚,只是看着那個遙遠的背影,我一眼就能夠找到的背影,在大家都悠閑地靠着時,他的背脊依舊挺直。稍稍偏過頭,可以看見他放在桌上,交叉而握的十指。我看不清楚,但是,他的每一個細節我都可以通過想象來補充完整,這是我多年習得的技能。
我甚至知道,他右手手背上的傷痕是怎麽來的,左手手掌大拇指的下方的那裏,有一顆褐色的痣。我的腦海裏,二十年裏記得的關于他的所有細節,如同放電影般一幕幕掠過眼前,每一幀畫面都清晰而絕美,勝過世界上最好看最生動的畫。
如果,
你知道我愛你這樣深刻的話;
如果,
你知道我愛你這樣漫長如斯的話;
如果,
你知道我愛你這樣深刻而卑微的話;
你會不會,
願意,也愛我一回?
不、
我是想問,
你,喜歡我嗎?
是的,
你,喜歡我嗎?
我凝視着前方的人,心裏的海浪不停地翻湧,浪花如雪,綻放在我一個人的世界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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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最後一個節目是由葛月白帶來的鋼琴獨唱,Right here waiting!她以此曲獻給所有即将畢業的人們,送給這四年的青春,送給這四年青春裏,她愛的那個人。”
我的思緒被葛月白三個字拉了回來,舞臺上一束燈光打在她的周身,成為一個傾斜的圓,光暈之中,芙蓉如面,蘭花如指,香槟色紗裙上鑲滿大大小小的水鑽,上身勾勒出美好的身形,所有的人都發出贊嘆,自發地鼓掌。
葛月白的歌聲很好聽,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鋼琴的聲音很好地融入在她的歌聲裏,加之她糅合進去的情感,這首歌的演繹,迷醉動人,堪稱完美。
我呆呆地看着一曲終了,翊林哥哥被兩個人帶了上舞臺。
身邊好像很熱鬧,我的心裏卻很靜,舞臺上葛月白起身,兩個人面對面讓我想起了絕配這個詞,她啓唇開口說着什麽,我的耳朵裏卻只有嗡鳴,然後她是上前抱住了對面的人,而他,似乎沒有拒絕。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裙子,然後又看了看臺上的人,覺得自己似乎太不自量力,如同一個跳梁小醜。
王子只會選擇耀眼的公主,沒有水晶鞋的灰姑娘他看不見。
我在熱鬧的人群之中轉身,連一句畢業快樂都沒機會說出口。
阿花說得不對,我不需要來自他手裏的刀來斬斷心思,看見他身邊的人那樣美麗耀眼的時候,我卑微的心已經沉到了最深處的黑暗裏。
不戰而退,丢盔棄甲。
我只想把自己藏起來。
跌跌撞撞地走出這地方,我漫無目的地開始游蕩,世界之大,我能去哪裏?
天開始下起雨來,我擡頭看了看四周,最後來到咖啡館。
歐陽早已經給了我一把鑰匙。
我沒有開燈,走到最裏面的房間,蜷縮在沙發裏。
發梢的水珠滴進脖子裏,很涼,淚水洶湧着混進去,我用毯子裹住自己,懷裏抱着枕頭,漸漸地,感覺自己陷入了一種冰火兩重天的境地裏……
朦胧之中我似乎聽見了手機的鈴聲……
還有歐陽的聲音……
夢?睜開眼的時候我有些疑惑,這房間很眼熟,一瞬間我以為自己是回到了十五那天,從燕安醫院醒來的時刻。
但是旁邊的牌子寫的是雲州市第一人民醫院。我說不上剛才那刻心裏的那種感覺,一瞬間以為一切又有了可以重新選擇的那種感覺。
可時光只會推着我們向前,退後是不能的。
推門進來一個人,也不是笑眯眯的小護士,是沉着臉的歐陽,眼睛裏隐隐有怒氣。他冷冷地看着我,走了上來,掀開我的被子。我吓了一跳,下意識去扯。
歐陽拉住我的手,“下來。”
我從來怕受傷,因此不作無謂的掙紮,很快就下來了,歐陽的眸光閃爍了一下,冷冷的說:“為什麽淋完雨又跑到我的咖啡店哭?”
我感覺手很疼,有些不能聽完整他說的話,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昨天的事情一幕幕重放,我低聲說,“沒什麽。”
歐陽冷笑了一聲,“沒什麽?你昨天那副樣子知道有多吓人嗎?從監控裏看着跟個女鬼似的,淋了雨,燈不開,空調也不開。你發燒三十九度你知道嗎?要不是我去了,你現在說不定腦子都燒蠢了!”
歐陽看着很生氣,可是我卻沒什麽心思應付他,“麻煩你了。”
他的胸膛起伏着,似乎更生氣了,我張口想說什麽卻覺得腦子裏很重,于是嘆了口氣:“我現在累得很,有什麽待會兒再說好嗎?”
歐陽深深看了我一眼,松開了我的手,眼裏劃過一絲驚詫,然後垂眸說道:“等會兒送你回去。”
“現在幾點了?”窗簾拉得很緊,房間裏面只有微黃的燈光,我不知道現在是什麽時候。
“下午,四點半。”
我愣了一下,那麽,我是今天曠課一天?“今天星期幾?”
“星期六。”
我這才松了口氣,星期六我沒有課。于是我躺回床上,想要稍稍整理一下心情。
半個小時後,歐陽提着一個保溫瓶走了進來,冷着臉把瓷勺遞給我。我知道他雖然生我氣,可是還是為我好的,我不是那麽不識好歹的人。于是我十分誠懇地說:“歐陽,謝謝你,可我現在不想吃東西。”
歐陽看了看我,“不吃也得吃。”
“我……”真的不想吃東西。後面的話我沒說出口,因為我的肚子背叛了我,咕咕叫了兩聲,十分響亮。
歐陽的表情總算柔和了一點,“剛才,我沒有聽錯吧?”
我有些不好意思,只能接過來。粥熬得實在很好,黏黏糯糯的,不怎麽甜,我不喜歡喝很甜的東西,膩。
最後我喝下了半碗,歐陽沒逼着我繼續喝,只是默默地收好,“走吧,還想賴着嗎?”
我這才下床,跟在歐陽後面。
“對了,住這裏,花了多少錢?”
歐陽看了看我,“你要還我?”
我想起了那種貴賓房幾千塊一天的事,一時沒接話,過了一會兒才說道:“其實生病,像我暈倒啊,或者是發個燒什麽的,住那種房間,是不是太奢侈了啊。”
“那你要去住什麽房間?”
“普通病房啊。”
“滿了。”
“哦,那,多少錢?”
歐陽不理我,看樣子不打算讓我還,“接下來這兩個月工資就不用給我了。”
他無可奈何地看了我一眼,“朋友是要分得這麽清楚的嗎?你要是不要工資,接下來就也不用在我這裏上班了。”
朋友?歐陽把我當朋友?雖然我早覺得跟他能說上幾句話,可是卻沒想到歐陽會這樣說出來,心裏很感動。
我走上前去,到了歐陽的左手邊,拍了一下他的手,“你真把我當朋友?”
“廢話。”
歐陽把我送到了宿舍樓下,把我的包遞給我,他嘆了口氣,把手放在我肩上,“以後什麽時候想說了,就告訴我吧。”
我對着他笑了笑,一偏頭,看見翊林哥哥送葛月白到隔壁一棟公寓。葛月白看了過來,他也跟着看了過來,我的笑容就這樣僵在臉上。
歐陽突然說:“上去吧。”
我慌亂地點頭,轉身跑了上樓。
阿花第一個開的門,她的表情很平靜,我想大概是歐陽告訴了她。
“生日快樂。”阿花抱住我。
哦,今天是我生日。
娜娜在陽臺上的話打斷了我漂浮的思緒,“阿娪,送你回來的是誰呀?我都看見了,好帥呢,現在還在下面。”
“朋友。”
娜娜又叽叽喳喳地開始唠叨,我沒聽,閉上眼,和阿花躺在了一張床上。
“你朋友被攔住啦,阿娪,攔他的人也很帥呀。”
我的心一跳,立馬跑到陽臺,阿花也跟過來,“怎麽了?”
攔住歐陽的是翊林哥哥,從二樓看下去,很清楚。
可我聽不清他們說的話,又怕他看見我,匆匆退了回來。
後來我常常會想,我為什麽要退回來,我應該堂堂正正瞧個清楚,或者直接下去,問個清楚。但是當時我很傻,總想着自己和葛月白比起來就像是烏鴉和鳳凰,我費盡心思裝扮自己的羽毛,可是當她出現的時候,我只剩下自慚形穢的卑微。
阿花早就給我定了個哆啦A夢的蛋糕,吹蠟燭之前她說:這是預祝重生。娜娜和米莎都很安靜地不問我什麽,對着我微笑。
後來阿花對我說,愛讓我們變得卑微,所以不要也好,試着被人愛吧。阿花說,她感覺自己和戈安在一起,很好。
他走後的那個暑假裏,我繼續在Starlit Sky打工,歐陽中間回了一趟宛城,我沒跟着他回去,而是後來回去了一次。
母親告訴我說,她現在改成給那戶人家做飯,很輕松,工資也很不錯。我看出來了,因為家裏添置了一些東西,母親還給我買了很貴的一條裙子,那是我以前喜歡的一個牌子的衣服,我也拿出來自己給母親買的一支口紅,五一回來的時候我發現母親已經沒用原來習慣的口紅了。以前母親總說口紅是很重要的,就好像防曬霜之餘我一樣,母親永遠不忘在口袋裏備上一支合适的口紅。
母親抱着我說:我的小公主長大了。
我窩在她懷裏笑着說:對呀,長大了,很快我就可以回宛城來照顧你啦。
大四那一年,我過得很緊湊,一開始或許是為了彌補他不在時,我心裏缺失那種歸屬感,因為一直以來都是他在哪兒我去哪兒,可是這一次,我真的不知道他在哪兒了;後來,我開始習慣了這樣的忙碌,人一旦忙碌起來,就顧不上其他的了,晚上躺在床上也都累了,倦了,于是可以睡得很好。
不知道算不算一件開心事,大四時我拿到了獎學金,不多,花了快一半給宿舍人吃飯唱K。唉,這群磨人的小妖精。
值得一提的兩件事,第一件事就是程越曾找我,問我要不要考研究生的事情,我以家庭情況委婉地表達了一下我的意見,結果換來一句無情的再見。
二是……我,試着談了場戀愛,不過有些敷衍,因為阿花和戈安的發展态勢很好,導致我開始思考着試一試戀愛的感覺,恰好這時候一個人和我表白。幾年來,的确有幾個人跟我表白,但是這一次,我感受到了真誠。而且他的眼睛很幹淨,莫名地吸引我。幾次下來,我說:我們可以試試看。
他聽到我的回答并沒有特別開心或是意外,淡淡的笑容讓我覺得很舒心。是的,和他在一起我覺得很舒心,恰巧,他的名字叫舒澄。
我們在一起大概有四個月,但最多也就是牽手,大多的時間都是在聊天,散步。每次一起走在路上看見別的親密的情侶路過,我都會有些害怕,但是他從未表現出什麽進一步的意思,畢業後我們很自然地分手了。說實話,他的态度一度讓我覺得有些奇怪,不遠不近,不冷不熱。我曾經認真想過這個問題,卻沒有想出個所以然。
哦,對了,五月底我生日那天收到了來自歐陽的禮物,一根星星手鏈,很精巧。想來大概不便宜。我看他平時有戴手表,于是千挑萬選送了他一塊對我而言價格不菲的手表,他收到的時候沒有開心或不開心,以我的經驗,那應該就是還行了。
不過轉而我又想,或許他真的不怎麽稀罕,因為後來也沒見他戴過。可惜了我的血汗錢了。
這一年裏,我只在翊林哥哥生日那天發了一句祝福,我從不敢問他的近況。他,和葛月白的近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