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纨绔公子(三)
春日暖意好時光總是過得很快。
錦城已經連着三四天熱得如同如七八月的酷暑一般,即使在李園的衆多樹蔭的籠罩下,都覺得有些燥熱。
然後前日如謝小公子期待一般,來了一場大雨。
并不是春日間淅淅瀝瀝的綿綿小雨一般,而是一場滂沱大雨,謝歡甚至能聽見大雨砸擊到屋頂瓦片上的聲音。
大雨連續下了一天一夜,将原本的熱氣一并洗刷了去。
昨日下午大雨才慢慢停下來,周遭的一切都被大雨沖刷了一邊,閃閃發光。
直到今日,熱氣才又慢慢回來。
謝小公子撩開了幾天沒有撩開的狗洞,許是因為幾天沒有來過的緣故,上面又被藤蔓環繞,他弄了許久,才勉強低着身子過去。
過去還沒走幾步,竟聽到女子的歡呼聲。
“哈哈哈,那個,就是那個”
“小姐,您可別瞎指了,到最後別是一個都沒有打到”
是那個病秧子。
謝歡循着聲音慢慢走過去,盡量不發出聲音。
女子今日穿了一身湖綠色的衣衫,總算沒有圍着初見時的那個大狐裘。
因是背對着,他并不能看見她的臉,只能看見她背後的三千青絲。
她站在石桌旁邊,一旁有幾個丫鬟,圍着一棵碩果累累的李樹,其中有一個丫鬟站在樹下拿竹竿打樹上的李果。
這個時候,李樹上的大多數李果其實都還沒有完成成熟。
只有頂端的李果,不像枝頭間的李果一樣被遮住了一些陽光,在這個時候也甜美多汁。
“那裏那裏”
女子突然激動起來。
随着一群姑娘的“啊啊啊”,那個李果也從枝頭掉下來。
竟砸到了離得較遠的,病秧子身上。
躲在李樹間的少年看着不遠處發生的場景,竟不自覺輕笑起來。
“哈哈哈”
“哈哈哈”
一起的丫鬟們也嬌笑起來。
謝歡看不見病秧子的表情,可瞧她背着他微微低下頭,旁的丫鬟也沒有大的動靜。
想來,她應當也是笑了的,低着頭,眉眼舒展,淺淺的笑了。
謝歡沒有再看,提腿躲開那一群姑娘。
再看旁邊景致時,竟才覺得夏天真的來了。
在這李園初見病秧子的時候,周圍還在下漫天的李花雪,周圍都是李花的芬芳。
現在卻已經是一片綠色的世界,枝頭甚至挂滿李果。
謝歡擡頭望向周圍的李樹,陽光竟已經如此明朗了,透過茂密的樹葉照在地上,可以看見小小的光斑。
謝小公子找了自己的老位置,靠在上面閉着眼睛,腦子卻在亂想。
病秧子竟已經來錦城數月了。
她到底是什麽人。
說是北方來的貴客,可這幾月,竟沒有見旁的與她相關的人來看看她。
還帶着一身病,臉上比那些在臉上塗了一層厚粉的花旦都要蒼白。
特別是每次聽她咳嗽時,像是要将肺都咳出來一般。
不對,他想這麽做什麽。
病秧子怎麽樣與他有什麽關系呢。
想來夏日真的到了,發倦得很,謝歡竟真的沉沉睡去。
再醒來時,雖然沒有日暮西沉,陽光卻也已經不那麽曬人。
謝歡提步走出去,找了一顆李果看起來比較大的李樹,幾下子爬上去,摘了一堆李果扔到地上。
又慢慢的下到離地面比較近的地方,猛地一下子跳下去。
整套動作不知道多帥,要是那群姑娘看見,不得歡呼連連。
謝小公子向來不是那些守禮的翩翩君子,他掀起衣服最外面的一層,将扔下來的李果放上去。
又随手拿了一個在衣服上蹭了幾下,就往嘴裏遞。
因自小都是這樣的做派,倒也不覺得髒,
謝歡一個人走在李林間,總覺得這新出來的李果,竟沒有往年可口。
如同往常一般,謝歡走到病秧子的屋子旁,就要探探動靜。
丫鬟們沒有在屋內,桌上的小盤上擺着幾顆青翠欲滴的李子,應該是今天去打下來的。
她們幾個人在那兒廢了好半天勁兒用竹竿打下來的李子,恐怕不如他摘下來的一半兒多。
謝小公子帶着滿滿的得意就要轉過身去離開。
“是誰”
裏面傳出病秧子的聲音。
剛才還十分得意的謝小霸王僵直了身子。
心簡直緊張到了喉嚨眼上。
“碰碰碰”
裏面傳來腳步聲。
喻雅打開窗戶,只看見一個落荒而逃的背影和散落一地的李果。
看着如此可愛的少年,在書中的軌跡中,因為在大街上撩撥了兩句女主而命喪黃泉,雖說他确實做的不對,可付出的代價也太大了些。
從那以後,幾乎三兩天要來李園走一遭的謝小霸王,連着有大半月沒有來過她的院子。
她也并不着急,只每日在窗邊吹吹涼風,看看風景。
他會來的。
喻雅每每想到纨绔的小霸王落荒而逃的背影,就覺得好笑得緊。
謝歡每每想到自己那日扔下采摘好的李果,轉身奔走,就覺得臉上發臊。
那個病秧子是洪水猛獸嗎,他那麽怕她嗎。
需要聽到女子漸近的腳步聲,就什麽都想不到,扔下李果轉身就跑嗎。
反正謝歡從那日之後,有十幾日沒再去李園。
倒是可惜了那些新鮮李果,紅兒整日眼饞得緊,謝歡對這些個小丫鬟從來都是縱容的緊。
無他,姑娘家總要多縱着才是。
謝小霸王本來就是個忘性大的人,拿着的那些銀錢只剛夠在芙蓉樓摟着姑娘喝了兩口好酒。
然後就被‘禮貌’的請出來了,又只得在家裏閑着。
不經意間注意到家裏的果盤盛着的李果,心裏又是一癢。
謝小霸王從來不是肯委屈自己的人,那幾日臉上臊得慌的時候過了,現下只能想做什麽就做什麽的。
謝歡還沒有走進病秧子的院子,就在李園的小徑上看見了她。
十幾日不見,病秧子怎麽像從鬼門關走了一遭一般,臉色蒼白得如死人一樣。
遠遠的坐在石椅上擡頭望天,不時的“咳咳咳”。
明明差不多已經進入盛夏,卻裹得跟什麽似的。
仿佛半月前的那個穿着湖綠衣衫的少女不過他的一場夢一般。
“何人站在那裏”
謝歡出神間,背後響起了小丫鬟的聲音。
遠遠的站在樹下的那人轉過來身,小丫鬟本來吊着的心放下了大半截。
觀其形貌氣度也不一般,又是個十幾歲的兒郎,想來應該是府裏的公子哥兒。
“我的主家的公子”
既已經被發現了,謝歡也不躲避,大方承認了。
“家父讓我來問問,近日酷暑難耐,住在李園可還适宜”
對面的小公子溫和禮貌,說話間似乎還有些少年的緊張,手随意的在腰間的環佩上滑。
小丫鬟來府裏幾個月,也是知道謝府每個公子都有一個環佩,想來應該并無差錯,更何況門口那兩個護衛想來也是确認了身份才會讓這位小公子進來的。
就是不知道是府裏哪位公子。
“原是這樣的,我的姑娘在前面坐着呢,公子前面請”
小丫鬟快步走到那小公子前面帶路。
謝歡當然不是他老爹派來的,就他老爹那個脾氣,恐怕防着他輕薄人家姑娘都還來不及,門口那兩個大塊頭可不就是防着他的。
但是他料定她們是不會因為這些事故意去問他老爹。
他剛才還假意緊張的摸了摸自己的環佩,可不就是讓那小丫鬟吃顆定心丸嗎。
“姑娘,是謝員外家的公子”
小丫鬟走到病秧子旁邊說。
謝歡在一旁候着将開始的借口又說了一遍。
“公子請坐”
病秧子臉上出現一個笑,說着客套話。
但是謝小霸王從來不是那些守君子之道的老實人,讓他坐,他且就坐下了。
“綠兒,将上次我們埋在樹下的李果酒挖出來,謝謝謝公子的好意”
喻雅對着小丫鬟說。
“是”
小丫鬟往院子那邊走,應是去那挖酒的工具了。
“這怎麽好意思”
謝小霸王一面不還意思的笑笑,心裏別提多期待了。
在謝府喝酒,每次不得超過三小盞,他老爹就是下了狠心要收拾他、。
“還要感謝公子呢,這便是用公子送的李果釀的酒”
“什,什麽”
少年臉上是毫不掩飾的驚訝,身體更是僵直在一起。
“那日公子雖,雖”
喻雅想了一下要怎麽形容他那日落荒而逃。
“雖然走得匆忙,想來應是有什麽急事,但是我還是認得出身形,和公子腰間的環佩”
“哈,哈哈,就是那日突然想起來有事,李果還散落了一地,應該沒有吓着你吧”
謝歡努力的想要為自己挽尊。
“沒有,咳咳,謝公子言重了”
病秧子又咳起來。
小丫鬟拿着小鋤頭停在離石椅不遠的李樹下,下手極其小心。
謝歡實在看不下去了,按照這個勢頭,什麽時候才喝得上他的李果酒。
“且讓我來,男子做這些總要熟練些”
說着走過去,拿着小丫鬟的鋤頭挖了幾下。
又向小丫鬟要了張帕子,按在手上,三五兩下就将李果酒弄出來一罐。
“真厲害”
後面傳來病秧子的聲音,言語間的誇贊語氣十分真誠,像是他做了拯救百姓的大英雄一般。
“哪裏哪裏”
少年邊擦着小酒罐邊走過來,雖然說着謙虛的話,可是臉上完全是意氣風發的神态。
謝歡想,那日的李果吃得怎麽也沒有往年的好吃,也是這樣的原因吧。
明明他那麽厲害,一套動作也是‘行雲流水’。
竟沒有一個人誇贊他,當真沒意思。
下一次有這種耍帥時刻,果然還是該帶着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