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已經是清晨了,然而只有東邊有一點微弱的光亮,沒有光亮的地方像是籠罩一層黑色的陰影,顯得壓抑又沉重。
一輛黑色的小車停在某座別墅外面,崔琅雅推開車門步履踉跄跑進別墅,就像是身後有什麽可怕的東西追趕一樣。
別墅裏面一個人都沒有,崔琅雅覺得很奇怪,展世勳明明說過會在這裏等她的,這裏是她和展世勳的密會地點,沒有幾個人知道,就連只手通天的季淮衍恐怕也不知道這裏。
從季淮衍那裏偷來的鑰匙她已經給了接頭的人,原本他們商議好,等事情完成了她就來這裏找他,然後一起去國外。
“世勳,世勳。”
崔琅雅一路找上樓,可是空曠的房子裏靜悄悄的,根本沒有人應她。
她推開卧室的門,卧室裏面收拾的幹淨整齊,一如上次離開的模樣,可是這裏也沒有人。
崔琅雅拿出手機想打電話,一拿出來才想起來手機沒電,連開機都開不了了。
展世勳跑到哪裏去了?
就在她疑惑間,她突然聽到身後有細碎的腳步聲,她以為是展世勳,一臉驚喜轉頭看去,可是還沒有看清來人,她便感覺腹部傳來一陣尖銳的疼痛。
站在她面前的人留着胡子,胡子有些花白,他一臉忠厚老實像,就連那花白的胡子也透着一種滄桑的讓人同情的辛勞感。
面前的人并不是展世勳。
“齊叔?”
崔琅雅動作僵硬低頭看去,齊叔手中的匕首紮進了她的腹中。
她慢慢擡起頭來,望着眼前一臉忠厚模樣,照顧了她這麽多年的人,只覺得好似被一陣驚雷砸在了頭頂,齊叔為什麽要殺她?
齊叔松了手,崔琅雅後退幾步跌坐在床上,齊叔将手套摘下來,完全沒有殺人之後的驚慌和恐懼,動作做得從容不迫。
“崔小姐,你也別怪我,這是展先生吩咐的。”
眼前發生的一切已讓她完全驚呆了,她甚至都來不及去在乎腹部傳來的疼痛。
齊叔竟然對她下手?
展先生安排的?
“展先生?是展世勳嗎?不可能!”
齊叔嗤笑一聲,看向她的目光帶着一種同情,“有什麽不可能的?不然明明說好跟你在這裏碰面的展先生為什麽不出現?你有所不知,你在這裏被我解決的時候他正帶着安小姐在國外度假。現在季淮衍已死,你這顆廢棋就沒有了留着的價值。”
“安小姐?安娴?”
那個知心又溫柔讨喜的大姐姐,展世勳和她……
“我不相信,怎麽可能?!!”
她聲嘶力竭的沖他喊道,一用力扯到傷口,一口鮮血從口中溢出。
“季淮衍是你殺的,你因為害怕也畏罪自殺了,那刀上只有你一個人的指紋也查不到我這裏來。季淮衍不在了,展家要吞并利華集團也是輕而易舉,多虧有你才能将季淮衍這個大魔頭解決,我們所有人都會好好感謝你的。”
原來她只是一顆棋子嗎?一顆被展家利用的對付季淮衍的棋子?
傷口的疼痛慢慢擴散開來,她低垂着頭,窗外太陽将雲霧驅散,橘色的陽光撒進來,在一片光暈之中,她微弓着身體一動不動的,好似一尊雕塑一樣。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突然動作艱難從衣服口袋中摸出了一張紙條,然後她擡頭,沖着齊叔微微勾了勾嘴角,随即将紙條塞到口中。
齊叔太明白她這個眼神的含義了,有一種我死了你們也別想好過的嘲弄,齊叔下意識覺得她塞到口中的紙條是個重要的東西。
“你吃了什麽?”
她沒說話,只是對着他陰慘慘的微笑。
齊叔見狀,不敢再猶豫,急忙走過來掰開她的口硬生生将手指塞進去掏她口中的紙條。好在紙條最終被掏出,他手忙腳亂打開,赫然發現這紙條只是一張超市購物小票。
他還來不及疑惑,只感覺眼前有一道光亮閃過,動作來得太快了,根本沒有給他反應的時間,下一刻,脖子上傳來一陣撕裂的疼痛,他看到有一股血從脖子上噴出來。
齊叔下意識捂住,他瞪大了眼睛望着她,她手上握着那把匕首,那把不久前他才捅進她腹中的匕首。
“你……你……”
縱使他緊緊捂住,然而鮮血還是不斷從他指縫中溢出,疼痛伴随着一種沉重襲來,他一時間承受不住,後退了幾步,後背抵靠在牆上,順着牆根跌坐在地。
發不出聲音,說不了話,然而他目光卻死死盯在她臉上。
她背對着晨曦而坐,表情隐匿在黑暗之中,他感覺她似乎在笑,然後那僵直坐在床上的身影慢慢跌倒在床上,可是她的笑聲卻在繼續,充塞在屋子裏,給人一種毛骨悚然的恐怖之感。
崔琅雅驚醒過來,此刻她正坐在汽車後坐之上,外面天色大好,七月份的天氣清透炎熱,有知了聒噪的叫着。
坐在前面副駕駛上的人正在跟她說話,“你別擔心,老先生對人和藹,你母親在世的時候他最疼愛你母親了,他看到你也會喜歡的。”
崔琅雅這才回過神來,現在是七年前,她正坐在去季家的汽車上。
她是在高二期末考試之後回來的,懵懵懂懂的花了好幾天才接受了自己重生的事實,沒過幾天她就接到母親過世的消息,第二天便有幾個人上門來,說是要完成她母親的遺囑将他接到夏城季家。
母親在她很小的時候就和爸爸離婚了,她長到十八歲只見過她兩次,一次是她上初中的時候她來看她,給她買了一堆吃的和一堆穿的,再有一次是父親過世的時候她出現給了她一筆錢。
她和母親并沒有多少感情,而且周圍人口中的母親名聲也不太好,說她拜金,薄情,抛夫棄子和有錢人跑了。
因為這些原因她對母親也沒什麽好感,不過當季家派人來完成她母親的遺囑要将她接到季家的時候,她并沒有像身邊所有人期待的那樣,很有骨氣的拒絕。她接受了季家的好意,因為她需要錢,骨氣并不能給她帶來更好的生活,甚至她還有可能連大學都上不了。
可是這一次,她選擇來到季家,不再是因為錢。
前世,她倒在床上之後其實并沒有立刻死掉,甚至在齊叔放棄掙紮完全死透之後她還沒有死。
迷迷糊糊間她看到有個人沖了進來,他在她耳邊叫了幾聲,她聽出了他的聲音。
竟然是季淮衍的。
她感覺被人打橫抱起,她艱難的看向抱着她的人,出乎她的意料,真的是季淮衍。
他不是已經死了嗎?
實際上她并沒有膽量去殺季淮衍,她想要的不過是離開季淮衍逃離季家的掌控而已。只是展家希望他死,而她作為展世勳的女朋友,為了心愛的人她不得不選擇和他站在同一陣營,他們想要季淮衍死,而她就不得不幫他們除掉季淮衍。
只是在她離開游輪之前還是将炸彈的定時器關掉了,鑰匙她已經拿到了,有了這把鑰匙,季家就可以打開季淮衍的保險箱拿到裏面季家産業的重要資料,只要有了這些展家便可以輕易扳倒季淮衍,所以她覺得沒有必要趕盡殺絕。
又或者說,那時候的她其實對殺人還是有着一種恐懼之心,哪怕這個人是個惡魔。
不過她沒想到在她坐着小船離開沒多久那艘游輪還是爆炸了,火焰沖天,游輪很快被吞噬,裏面的人絕無可能生還。
她猜想展家恐怕還是不放心她,最終留了後招。
是她親自将他引到游輪上的,那杯加了安眠藥的酒也是她套路她喝下去的,他的人全部被展世勳清走了,他不可能逃得出來。
他居然還活着!
意識逐漸薄弱,她感覺她好像被帶到了醫院,耳邊響起雜亂的聲音。
“大哥你為什麽還要救她,你忘了她是怎麽對你的嗎?這個狼心狗肺的蠢貨想殺你啊,你要做的就是将她碎屍萬段再将她的屍骨丢到荒山喂狼而不是将她帶到醫院裏讓所有醫生都過來搶救她!”
她聽出是季佳瑩的聲音,季佳瑩是季淮衍的堂妹,是季淮衍身邊最有力的劊子手,她曾經給她取了一個外號——季淮衍的腿毛。
後來季淮衍說了一句什麽,可是她沒有聽到。
“很抱歉季先生,她失血過多,我們已經盡力了。”
她聽到一陣噼裏啪啦的聲音,也不知道是誰将什麽東西摔碎了。
模糊間她看到季淮衍突然湊在她跟前,意識模糊得不像話,她感覺他似乎很憤怒的樣子,這個難以捉摸的變态,別人永遠都看不透他真正的情緒,他就像是在臉上罩了一層面紗,他是如此高深莫測,捉摸不透,可是此時她明顯能感覺出他的憤怒,耳朵裏傳來他咬牙切齒的聲音。
“崔琅雅,我還沒有死呢,快點起來繼續除掉我,你聽到了嗎?!”
再後來她就被黑暗徹底吞噬。
原來他并沒有死,也是呢,像他這種精于算計的大魔頭,怎麽那麽容易就能除掉他。她竟如此自作聰明,以為将他成功引入圈套,恐怕他從一開始就将他們的計劃了如指掌,不然他根本無法從游輪中脫身。
這個人的心機智謀手段都高到變态,哪怕集那麽多人的聰明才智依然不是他的對手。
不過惹到這個變态是絕對沒有好下場的,只是她想不明白,即便後來她關掉了定時器的開關,可他終究還是被她引上船的,她不管怎麽看都是一個幫兇,為什麽他還要救她?
和季淮衍一起在季家生活了那麽多年,她不過就是被他當成一個閑人來養着,不過是一個沒有爹娘的孤女,對他也沒有什麽威脅,随便養着就行了,他一向醉心于他的權力和野心,對于其他不相幹的東西他并不會太過上心。
以她對他的了解,像他這種瑕疵必報的人一旦知道她要殺他,絕對會毫不留情将她除之而後快,就像季佳瑩說的那樣,他該做的事就是将她大卸八塊再将她的屍骨丢去山上喂野狼,而不是将她送到醫院,召集所有醫生來搶救她。
說來也真是諷刺,那個她傾心喜歡的人自始至終只是将她當成棋子,她所有的努力不過是他和她心上人通往幸福美滿的墊腳石。
而那個她一心想要除掉的人,到她快死的時候卻不顧一切救她。
雖然前世她最終還是沒能被救活,可是季淮衍卻是實實在在想過要救她的,她向來是個有仇必報,有恩必還的人。
前世季淮衍這個人情她無法償還,那麽就在這一世還給他好了。
所以……那個展家費盡心思都要除掉的季淮衍,他們說他手段狠辣,心理扭曲變态,他們說他是個實實在在的大魔頭,可是這一次她不會再為了所謂的愛情和大魔頭作對了,她要乖乖站在大魔頭身後——
她要為他搖旗吶喊,做他的忠心不二之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