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卻見他将手上的鋼筆随手在桌上一丢,他慢慢靠坐在椅背上,沉冷的表情收斂,他嘴角漸漸的勾起了笑意,可是那微眯的雙眼中,危險警告的意味卻更濃。
“真當季家的家法是擺設了?”
崔琅雅打了個寒顫,可是她不想這麽輕易就結束自己的作死之旅。
她鼓足勇氣正視着他的目光,她緊緊的盯着他,很認真說道:“你還沒有回答我,這兩天你有沒有想我?”
壓根就沒理會他那句家法不家法的話。
他似笑非笑的表情變得晦暗莫測起來,看不出他究竟有沒有被惹怒。
“想你?想你有沒有給我惹禍?”
崔琅雅故作不滿道:“我也不是只知道惹禍啊,我平時也很乖的好不好?”
他拿過鋼筆坐直身體,一副懶得再搭理她的樣子,“我還要忙,回你自己的房間去。”
她站起身,然而卻沒走,就像有某種指引一樣,完全無法自控的,她一步步向他走過去。
她覺得自己好大膽啊,簡直就是那種不怕死的勇士,以身赴死只為試探一下靠近這個人人口中談之色變的大惡魔究竟是什麽樣子。
一步步走近,越靠近越發能感受到他排斥的氣場,屬于他的氣息在對她發出一種危險的警告,可是她依然大着膽子往前走。她走到他身邊停下,離得有點近,已經遠遠超過了安全線的距離。
她靜靜站在他面前,他終于側頭看向她,離得這麽近了,他的臉就在她眼前。屬于他的氣場以一種壓倒之勢抗拒着她,然而她卻始終一動不動。
這種類似于冒險的激動讓她心跳加速。
她就這樣眼巴巴的望着他看過來的眼神,那樣鋒芒畢露的眼神,像是随時都能化作致命的利刃。
他沒有說話,用眼神詢問她又想鬧什麽。
被他這麽看着,她有那麽一瞬間的羞澀,可是她不想就這樣收手,已經走到他面前了,她必須要做點什麽。
做一點更大膽的事情。
她咬了咬唇,微微垂下頭沖他道:“你走了的這兩天我一直都很想你,你現在回來了能不能給我一點補償,抱抱我?”
她可真是瘋了,竟然讓季淮衍抱她。
她偷偷拿眼去看他,卻見他臉上挂着笑意,然而他暗沉的雙眼卻看不出一點情緒。
不知道此刻的他是喜是怒,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麽。
“你膽子越來越大了。”
他壓低了聲音,以一種慵懶的語氣說出這句話,然而崔琅雅卻覺得好似有一股涼意自腳心升起,很快遍布全身。
她忍着打退堂鼓的沖動,用作死靠近他的刺激壓住對他的畏懼。
“就是擁抱一下而已啊,就當我安慰我的,這樣都不行嗎?”
他的笑意漸深,然而這種表情越發透着一種高深莫測,“像你這麽大的女孩子看到我本來應該乖乖躲到一邊,你怎麽這麽大的膽子不僅不躲着還敢靠過來主動招惹我?你在想什麽?”
她怯生生的擡眼看他,她那黑色的眸子晶潤剔透,像兩顆沉在清水中的葡萄。
“你的可怕也是一種魅力啊,很吸引人的。”
她是實話實說,可是這樣的話說出來卻太過暧昧,完全超過了兄妹之間的界限。
他自然也感受到了,他的表情依然沒有震驚沒有憤怒,他只是用一種略帶玩味的目光看着她,說道:“女孩子都喜歡玩這套?”
有那麽一瞬間,崔琅雅感覺到自己的弱小,似乎此刻并不是自己在挑釁他,而像是所有一切都被他掌握在手中一樣,他将她看得透透的,所以面對她突然的暧昧和調戲,他才顯得那麽平靜。
他的老練帶着一種讓人無法觸及的深沉,簡直讓人害怕。
崔琅雅深深咽了口唾沫,問道:“還有誰這樣說過嗎?”
他沒回答,握筆開始在文件上簽名,說道:“你該回你房間了。”
她似乎是作死作上瘾了,還沒走。
她望着他放在桌上的手臂,微曲的手肘,白色整潔的襯衣起了褶皺。袖口上提卡在了小臂處,越發顯得他小臂粗壯。
都已經作死到這裏了,她可不想半途而廢,已經鼓起勇氣厚臉皮,那麽就厚臉皮到底吧,總要有所收獲不是嗎?
她望着他的手臂,目光逐漸迷離起來,她擡起小爪子放上去,手心貼在他的手臂上。她感覺他身體似僵了一下,慢慢向她看過來,目光看看她又掃向那握着他手臂的手。
“抱……抱一下嘛。”
雖然告訴自己要一鼓作氣,可是面對他的目光她還是下意識露出了惬意,就連聲音中也不由泛着顫音。
他靜默着,沒有回應。
“你還真是……”他突然似自言自語的說了一句,然後反握住她的手腕将他往他面前一拉,手臂橫過來虛虛摟住她的腰。
“這樣夠嗎?”
手臂只是橫在腰上虛虛摟住,也算不上是擁抱,可是他的氣息驟然靠近,他溫熱的身體貼上來,如此突兀的,她完全蒙住了。
直到回過神來,就像是獲得了某種意想不到的許可一樣,她情不自禁的用手摟住他的脖子,他雖然是坐着,也和她差不多高,她抱着他,将臉埋在他的肩膀上。
鼻端全部都是他的味道。
沒有人敢靠近的季淮衍,可是他現在正被她抱着。心髒砰砰砰跳得飛快,世界好像在這一瞬間安靜下來,腦海中只有一個聲音,她和他抱着,他抱着她。
“夠了嗎?”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說了一句。
他将手臂松開,而她也松開他,她低垂着腦袋,說不清楚此刻自己臉上是什麽表情,她只能聽到自己激越的心跳聲。
“夠……夠了。”
崔琅雅此刻就站在他身邊,和他離得有些近,他松開她之後便又開始低頭簽名。這麽看着他,她只覺得他整個人好似也柔了下來,她看着他的側臉,沐浴在光線中,泛着層層柔光,他竟變得一點都不像她記憶中的季淮衍了。
他對她的縱容真的有點過分了,完全超過了她的認知。她如此耍賴,以季淮衍的性格,沒有直接叫她滾已經不錯了。
可是他竟然真的抱了她。
竟然滿足她無理又幼稚的要求。
“抱也抱了,是不是該回房間了?”他再次出聲提醒了一句。
崔琅雅卻沒有走,她的心平靜不下來了。此時在寂靜的,只有兩個人的房間裏,快到下午了,外面傳來知了的叫聲,越發顯得屋中寂靜
他不是季家的一家之主,他只是季淮衍。
縱容着她的季淮衍。
她低垂着頭,外面知了吵着,內心好似也跟着沸騰起來。
“我不想再做你妹妹了。”
在寂靜之中,她聽到自己這樣說。
他終于停下動作,“嗯?”眸光收緊,嘴角微微挑出一個弧度,“怎麽?嫌我季家委屈你了?”
她緩緩搖了搖頭,手指收緊,心跳也在加速,她能感覺出自己的緊張,然而她依然強迫自己看着他,“我不想做哥哥的妹妹了,我想做哥哥的女人。”
就這樣對他說出了這句話,連她也覺得詫異。世界好似安靜下來,她甚至都聽不到窗外那擾人的知了聲。
眼睛裏只有他存在,他就坐在她旁邊,這個讓人恐懼的惡魔。她卻對他說出想要做他女人這番話。
他嘴角的弧度收斂,暗沉的目光盯在她臉上,她被他看得越發緊張,拽緊的手心裏沁出了汗水,她甚至都不敢直視他了。
許久之後他說道:“你又在發什麽瘋?”
“……”
崔琅雅調整了一下呼吸,頂着他的目光,她越發覺得不自在,她覺得自己真是瘋了,竟然對季淮衍說這些,他是連季佳瑩都會防備着的人。
可是莫名其妙的,她想和自己作對,或許是此時太過冷清的環境,或許是難得和他有如此獨處的時候。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迎着他的目光,她說道:“我沒有發瘋,我說的都是真的,我喜歡上你了。”
“……”
“我不知道該怎麽做,我唯一的想法就是做你的女人,這樣就可以永遠陪着你。當然我也不會強迫哥哥和我在一起,畢竟哥哥有自己的選擇。不過如果有一天哥哥有心動的人了,我恐怕做不到那麽大度,再繼續留在哥哥身邊祝福,我只會躲得遠遠的,不過心裏還是會期盼哥哥能幸福。”
她感覺自己的聲音在顫抖,心跳也越來越快,她竟然對季淮衍表白了,這簡直就像是做夢一樣不現實。
可是這種對大魔頭表白的感覺又有一種說不出的刺激,她覺得自己就是被這種刺激吸引,魔怔了一樣。
她注意着季淮衍的臉,不想放過他每一個表情。然而這個人太過高深莫測了,他是那樣平靜,表情并沒有什麽變化。
不過是在她的臉上短暫的停留了幾秒,他偏頭,目光落回桌上,用一種漫不經心的語氣說道:“喜歡誰不好,為什麽偏偏喜歡我這個怪物?”
仿若只是閑聊的話,然而崔琅雅只覺得心髒被深深刺了一下,有一種無以名狀的心酸感漫上心頭。
這一刻她竟然很心疼他,就連季佳瑩這個一直忠心耿耿跟在他身邊為他鞍前馬後的人實際上都想對他敬而遠之,他很可怕,不管是手段還是心性,一旦招惹到他絕對會被他折磨得體無完膚。
就連前世的她也恐懼他,背棄他。
這世上或許沒有真正對他用心的人,甚至連他自己。連他自己也覺得自己是個怪物。
心中真是說不出的難受,那麽一瞬間她真的想撲過去緊緊抱住他,可是似乎做什麽都顯得蒼白無力,她只能強忍住哽咽沖他道:“哥哥才不是怪物,不是!我覺得哥哥很好,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他輕輕笑了一聲,不知道是在自嘲還是在笑她的天真無知。
他的臉在不甚明亮的光線裏卻越發顯得棱角分明,他低頭那麽一笑,她覺得好像有一朵花綻放在他的嘴角。
魅惑的,暗黑的,卻又好看。
可是黑暗中的他,形單影只,看上去危險可是又透着一種孤單,她想起了前世與他周旋的那七年,其實她根本就沒有真正了解過他。
她虛僞敷衍着他,一心想要離開他,甚至不惜要除掉他,自以為是站在正義的那一邊,自以為這樣做是為民除害。
然而到頭來卻被所謂的正義背叛。
想到這些,望着眼前的人,心裏越發難受,有一種酸脹的感覺充斥在身體裏,她覺得像是要爆炸一樣。
想要靠近他,想要對他好,想要永遠陪伴他的,無數種念頭此時一起聚集在心間。
“意氣風發的少年,和你年歲相仿,簡單純善,這樣的美好才是值得追求的。”
他突然說了這麽一句,可是他這句話也不知道觸動了她哪根心弦,她竟有一種想哭的沖動。
“你這個年紀最喜歡胡思亂想,你對我的好感我也能理解。不過你需要去見識更廣闊的天地,等你心智成熟了,你就會知道你真正想要的是什麽。看在你年幼的份上,你今天跟我說的話我就當沒有聽過,也不會跟你計較。”
他随手翻動着書頁,輕描淡寫的說出這句話,就像是大人在随口教育小孩子。
崔琅雅真的好想告訴他,她并不是年幼無知,她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麽,可是她突然發現自己什麽都說不出來。
這個別人口中的惡魔,他難以接近,他危險自私,可是現在,面對她的告白他卻諄諄教導,怕她一時沖動毀了自己的青春,他希望她能見識更好的,選擇更好的。
這個大魔頭竟然如此為她着想。
眼眶濕潤了,可是她卻低頭笑了笑,似松了一口氣一般。
後來她忘記是怎麽回到房間的,躺在床上,想着剛剛發生的一切她依然覺得匪夷所思。
第二天一大早崔琅雅就被季佳瑩從床上給拖起來。
“姐姐你幹嘛啊?讓我再睡一會兒。”
“我們去做頭發,去買新衣服,你快點給我起來了。”
崔琅雅也不知道季佳瑩究竟要鬧哪樣,一大早就将她拖起來去逛商場。季佳瑩先帶她去弄了個發型,又化了個妝,再将她帶到服裝店買衣服。
季佳瑩給她挑了一件抹胸連衣裙,崔琅雅想起上次穿了個吊帶也被季淮衍說一通,死也不敢穿,最終挑了一件無袖的。
上了車之後崔琅雅又問了一句,“你能不能告訴我你要帶我去哪兒。”
“相親。”
“相親?”崔琅雅驚到了,“相什麽親?給誰相親?”
“當然是給你相親了。”
“……”
“城東徐家有個酒會,徐家孫輩有個小哥哥比你大兩歲,長得挺好看的,人家對你也有興趣,特意囑咐我将你帶過來。對了,酒會大哥也會參加。這樣正好,你可以對比一下。你和小鮮肉接觸一下就知道大哥那種老油條不是你該喜歡的,明白嗎?”
崔琅雅對小鮮肉什麽的不敢興趣,她想了想問道:“這是大哥的意思嗎?”
季佳瑩搖搖頭,“是我的意思。”
崔琅雅松了一口氣。
徐家的酒會辦在一個莊園裏,崔琅雅進去的時候沒看到季淮衍。季佳瑩拉着她穿過人群找到徐家那個小鮮肉。
“這位是徐少爺,他剛剛從國外留學回來。”
徐少爺長得很清瘦,穿着一身西裝看上去不太協調,有點像小孩偷穿大人的衣服。不過長得倒是白白嫩嫩斯斯文文的。
“這位就是我的妹妹崔琅雅。”
徐少爺笑起來的時候嘴角上揚,挺好看的,“你好崔小姐。”
“你好。”
季佳瑩介紹完就開溜了,留了徐少爺和崔琅雅兩人在這邊。
徐少爺有些不好意思,“崔小姐這件裙子很好看。”
“謝謝。”
“崔小姐喜歡吃什麽東西嗎?我讓家裏準備。”
“不用了,我對食物沒那麽挑剔。”
“崔小姐剛剛考完試,考得怎麽樣?”
“還好。”
兩人就這樣聊着沒什麽營養的話題。
季淮衍一來徐家就被徐家人請到書房談事了,此刻談完下樓,一眼就看到和徐家少爺聊天的崔琅雅。
季淮衍猜想崔琅雅多半是被季佳瑩帶來的便吩咐姜可将季佳瑩叫來。
“怎麽回事?”季淮衍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崔琅雅的方向。
季佳瑩道:“你看不出來嗎,我在幫雅雅牽紅繩呢,你瞧這兩人聊得多開心。”
季淮衍微斂眸光沒有說話,季佳瑩又道:“你也覺得我這紅繩牽得好對不對?徐家這小子可是出了名的青年才俊了。”接着又巴拉巴拉說了一大堆,全是誇徐家少爺的。
季淮衍慢悠悠将目光看過去,季佳瑩立馬做了一個嘴巴拉拉鏈的動作,乖乖閃到一邊去了。
這邊徐少爺和崔琅雅聊了一會兒,徐少爺便提議道:“我家後院有個花園很漂亮,崔小姐要不要去看一下?”
崔琅雅目光下意識往大廳中一掃,很快就看到了季淮衍,正好季淮衍也看着這邊,本來她都打算拒絕了,想了想又道:“好,去看一下。”
徐少爺便沖她比了一個“請”的手勢,不料兩人還未走到後院季淮衍就攔在了跟前。
“季……季先生。”徐少爺看上去好像有點怕季淮衍,一看到季淮衍整個人的表情都僵硬下來。
“我要帶我妹妹去見一下熟人,方便将她還給我嗎?”
季淮衍說得彬彬有禮的,然而徐少爺卻吓得一激靈,立馬道:“當然。”
季淮衍便給崔琅雅使了個眼神,崔琅雅乖乖跟上去,直到走遠了她才故作不滿道:“哥哥幹嘛壞我姻緣?”
季淮衍停步,目光沉沉的,“你看上那小子了?”
崔琅雅道:“徐少爺斯文有禮,說話也幽默,挺不錯的。”
季淮衍從鼻端發出一陣輕哼,“就他那慫了吧唧的樣子?”
崔琅雅一臉不敢置信,是真沒想到季淮衍居然還會這樣吐槽別人,而且又是這種酸溜溜的語氣。
崔琅雅挑眉,眼中滿是笑意,“哥哥不會又吃醋了吧?”
“沒那個愛好。”他往前走,聲音依然是沉沉的,“我讓姜可送你回去。”
季淮衍将姜可叫過來,讓姜可送她回去。季淮衍交待完姜可便要離去,崔琅雅一把扯住他的袖口。
季淮衍偏頭看她。
“哥哥也一起回去好不好?”帶着哀求的語氣。
“我還有事。”
雖然崔琅雅很想試探一下季淮衍什麽想法,但是她覺得無理取鬧過頭了也不太好。
她輕輕嘆了口氣,松開他的袖子,不過她随姜可離開之前卻聽得他說道:“去車上等我。”
她擡頭看他,他已經離開了。
崔琅雅在車上大概等了半個小時,季淮衍坐上車,将領帶扯下來握在手中,身體重重往後一靠。
崔琅雅感覺他呼吸有點不平,便問他:“哥哥遇到什麽事了嗎?看上去很疲憊,我回去給你熬一碗安神的粥好不好?”
“不用。”
車子漸漸開遠,兩人都沒再說話。
崔琅雅打量着他的表情,徐家對他挺客氣的啊,所以應該不是因為工作或者社交方面的事情心煩,難道是因為徐家少爺。
崔琅雅想了想,試探着道:“哥哥不是說要我找一個和我年歲相仿意氣風發又純善的少年嗎?我覺得徐少爺挺不錯的,為什麽哥哥又要阻止?”
他慢悠悠轉頭向她看過來,他面上含笑,眼底卻含着冷意,“你還真看上他了?”
崔琅雅點了點頭,“我覺得我和徐少爺各方面都挺符合的。”
季淮衍轉回頭去,沒再說話,崔琅雅暗中打量他的臉色,不過她看不出來他是不是在生氣。
季淮衍将她送回家就離開了,一直到吃晚飯才回來。晚飯之後崔琅雅習慣去後院散散步。看似漫無目的,不過崔琅雅心頭清楚自己是往哪兒走,只是走到羅馬涼亭,季淮衍卻沒有在那裏。
他今天竟然沒有來練槍?不過崔琅雅并不打算原路返回,她想去院子裏繞一圈。
季家的後院很大,後院中每隔一處都有一盞路燈,不過還是有些陰暗的角落路燈照不到。崔琅雅走在後院錯落的小道上,不遠處似乎有個人坐在小溪邊,崔琅雅仔細看了幾眼,認出了那坐在小溪邊上的人是季淮衍。
他就坐在假山落下的陰影之中,不仔細看很難發現。
崔琅雅想起來他前世好像也有這個習慣,喜歡一個人安靜的坐在黑暗的角落裏靜靜思考,一般這種時候他都不允許有人打擾。
雖然已經立夏,不過今天降了溫,晚上寒風吹來依然能感受到涼意,他身上只穿了一件單薄的襯衣,崔琅雅想了想還是折返回去向管家要了一件他的外套。
她還沒有走近就被他發現了,他轉頭看過來,昏暗之中她只看到了他那一雙血紅色的眼睛透着陰冷的光。
崔琅熱驟然被這雙眼睛對上,只吓得渾身抖了一下,有一剎那,她覺得好像跟魔鬼對視了一樣。不過她很快就适應過來,面色如常走過去幫他将外套披上。
“外邊冷,哥哥應該多穿一點。”
他低頭看了一眼她披在他身上的外套,微不可查的笑了一下,問她:“這麽晚了還不睡覺?”
“我透一會兒氣就回去睡了,倒是哥哥什麽時候睡覺?”
“困了就睡。”
崔琅雅蹲在他旁邊,“那我就在這裏陪着哥哥。”
他低頭看着她,小女孩雙手抱膝蹲在地上,下巴靠着手背,身體縮成小小的一團。
“陪我做什麽?不是該多想一下你的徐少爺嗎?”
“……”
這話……她是真的沒有想到會從季淮衍口中聽到這句話,帶着濃濃的酸味。
崔琅雅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她忍不住笑了笑,問他:“哥哥幹嘛要說這樣的話?”
他微微俯身,他的俊臉驟然靠近她,他伸手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臉擡起,她對上他的那張臉,冷峻的面容,一雙紅色瞳仁中溢出陰冷。
“昨天還說喜歡哥哥呢,一轉眼又看上徐家少爺了。”他用拇指摩-挲着她的嘴唇,粗粝的大拇指在她的嘴唇上刮出一陣癢意,“這張小嘴巴還真是會騙人。”
崔琅雅:“……”
崔琅雅并沒有被他吓到,她只是睜着大眼睛望着他,望着黑暗中這個男人,他像一頭可怕的巨獸陰狠而充滿了戾氣。
“還說沒有吃醋嗎?”
她沖他笑起來,大眼睛晶瑩剔透,很可愛。
他似僵了一下,松開了鉗制着她的手。他靠坐在躺椅上,就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恢複了一開始的慵懶。
“時間不早了,你該回去睡覺了。”
崔琅雅想到他剛剛的樣子,雖然兇狠的,可是語氣中卻帶着一種幽怨,好像在埋怨她。還記得昨天他對她諄諄教導的大氣,真的就是一個害怕妹妹誤入歧途的兄長。可是一轉眼他卻變得如此小氣吧啦,責怪她這麽快就看上別人。
他慵懶靠坐在躺椅上的姿勢像是刻進了黑夜之中,在她來之前他就一個人孤零零坐在這裏。她突然就對他有了一種憐惜之心,哪怕這個男人足夠強大了不需要任何人的憐惜。
她的心一下子變得很柔軟很柔軟,崔琅雅将一只手趴在他椅子的扶手上,下巴靠上去,明亮的眼睛裏帶着笑意,“我逗你玩的啊,我不喜歡那個徐少爺的,我一直喜歡的人就是哥哥,我就是想看你為我生氣。對不起嘛,是我太壞了。”
他閉上了眼睛,沒再搭理她。崔琅雅吐了吐舌頭,她準備站起來,不過大概是蹲太久了,腿麻了,不僅沒站起來還直接摔在地上。
他終于慢慢睜開眼,她皺着眉頭苦巴巴一張臉,“蹲久了,腿麻,哥哥能抱我回去嗎?”
她說着還假假的揉了一下大腿。
他沉默着,黑暗之中,泛着紅色的雙眼就這麽盯着她看,腿麻的勁慢慢過去了,可是她還是沒起來。
他會抱她嗎?雖然可能性不大,可是她還是期待着,好像在和自己作對一樣,她始終沒有起來。
他終于站起身,高大的身影立在她跟前低頭看着她,他太高了,她得仰着頭才能看到,沒一會兒脖子就酸了。
卻見他突然蹲下來,一句話都沒說,一只手臂摟住她的腰,一只手臂穿過她的腿彎,在她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便将她打橫抱起。
他力氣很大,抱起她簡直輕而易舉。
崔琅雅被他抱在懷中,他身體的溫熱和氣息撲面而來,她恍惚了一瞬,懷疑自己陷入了夢境。
可是躺在他懷中的觸覺卻是如此清晰。
她的大腦好像一時間當機了,竟然忘了思考,直到他抱着她走進她的房間,他反腳将門踢上,她聽到砰的一聲。
魂魄好似在這一瞬間歸位。他将她放在床上,他抽開手想要離開,幾乎是下意識的,她一把摟住他的脖子。
不想讓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