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柔情【一更】

蕭魚很快将手松開, 眼睫微微垂了垂。趙泓雖是他的侄兒,可皇室的兄弟情誼素來單薄, 今日他能為趙泓如此奔波, 她心中是感激他的。只是不知為何,心裏總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好像哪裏不太對勁似的。

趙煊靜靜望了她一眼,目光從眉眼到鼻尖, 從臉頰到脖頸,卻見那衣領沒入處,雪白的肌膚有點點紅痕……

趙煊的眼睛倏然頓住。

蕭魚這才與他說:“我先進去看看泓哥兒。”

此番趙泓重病, 由馮大夫相救, 倒是撿回了一條小命。這會兒姜嬷嬷前去抓藥,蕭魚便陪在趙泓的榻邊看着他。這小家夥,病了幾日,本是沒什麽精神的, 可瞧見蕭魚, 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卻是巴巴的看着她, 怎麽都不肯休息。

趙泓雖年幼, 卻也知曉今日蕭魚來看他實屬不易, 怕是很快就要走了的,下回相見, 不知要到何時了。只是他看了一會兒,就猶豫着開口說:“娘親,泓哥兒沒事,您還是回去吧……”

趙泓知道蕭魚嫁給新帝後, 很是擔憂,他是見過那人的,那日就是他将娘親和自己捉回去的,模樣看上去很是吓人。他總覺得他會欺負娘親。可是他現在什麽都做不了。

他的唇瓣幹燥,蕭魚用巾子替他潤唇,聽着他這般說,便微笑道:“嗯,娘親不能久留,很快就要回去的。”

她不大喜歡哭哭啼啼依依不舍的感覺,所以她與趙泓才會投緣。

趙泓愣愣的看着她,張了張嘴想要說話,好一會兒,才點點頭:“……嗯。”

怕蕭魚擔心他,便又說:“四叔他對我很好的,有四叔在,娘親不用擔心。”

小孩子最不會騙人,一個人對他好不好,他心裏最清楚。蕭魚點點頭,也曉得趙煊是個值得托付之人,将趙泓交由他照顧,她是不用擔心的。

只是——

且不說趙煊身為前朝皇子能不能被新帝所用,如今他與趙泓關系匪淺,想來日後的前程定然會受阻的。蕭魚心裏有些念頭,想了想還是作罷,如今她自身難保,也是幫不了他的。而且就如他适才所言,趙泓是他的侄兒,他照顧他是天經地義的,不需要她言謝。

而且……趙煊對趙泓的好,她是挑不出錯的。興許是太好了,所以她心裏才有那種奇怪的感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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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帝登基,晉城漸漸穩定,而西北卻因改朝換代引得周遭部落野心勃勃,步步侵占,其中以烏蘭一族最為嚣張。新帝骁勇善戰,所向披靡,而如今身為帝王,自然不可随意親征,今日朝堂之上,便商量了此番平定西北的人選。

主動請纓者有兩位,其一是新朝功臣霍霆,此人深谙兵法,悍勇有貔虎之威,狡計有枭狐之謀;其二則是前朝殺敵無數,鮮有敗績的猛将蕭淮,亦是如今帝王岳丈。

龍椅之上,見這帝王深思熟慮,最後幹脆将此重任交于兩人,命蕭淮為主帥,霍霆為副。

百官心中雖議論紛紛,在朝堂之上,卻不敢多言。

待下朝後,走在石階之上,才有不少官員緊跟霍霆左右,忍不住為霍将軍抱不平。

有一留着山羊胡,穿五品文官朝服的大人說道:“蕭大人剛歸順不久,皇上就将如此重任交托給他,當真是君心難測……”

畢竟這蕭淮乃是前朝忠臣,皇上雖惜材将其留了下來,可這麽快就重用,實在是不妥。但凡這蕭淮存有二心,領兵之後,不曉得會做出什麽事情來,到時候皇上想反悔也來不及了。

身側又有一名大人小聲的說:“聽聞蕭皇後豔冠皇城,如今伴在帝王榻側,興許……”後面的話雖未說下去,卻也非常清楚了的。

女子雖弱小,卻斷然不能小瞧,昔日那蕭家雖一門忠烈,可有那般地位,與當時那蕭皇後是息息相關。現下又有一蕭家女入宮為後,自然是處處為娘家着想的。

霍霆見身後這些個大人吵吵鬧鬧甚是頭疼,忙定住身,轉過頭道:“只要有仗打,本将軍不會計較是正是副。再者,蕭大人年長本将軍許多,如今我倆出征,斷然沒有資歷淺者當主帥的道理。本将軍對蕭大人的兵法布陣甚是仰慕,如今能與他一道為皇上效力,乃是榮幸……”他雙手抱拳,擡起一拱,濃眉大眼看着精神抖擻。

而後大聲道,“難不成幾位大人是覺得皇上這個決定做的不妥?”

霍霆這番話,吓得想讨好與他的兩位大人抖如篩糠,面面相觑後,便朝着霍霆行禮,先走一步了。

霍霆濃眉一擰,輕哼了一聲:“比娘們兒還不如的東西,還敢在本将軍面前挑弄是非!”

這才邁着大步繼續往前走。

遠遠的,前頭那一幕盡入了蕭淮眼底,他身側的蕭起州,聽了一句便聽不下去,想前去理論,卻被蕭淮給制止了,這會兒心裏很是郁悶。

若是昔日,哪有人敢在背後如此議論他的父親?

蕭淮雖是雷霆性子,卻也未将這等雞毛蒜皮的小事放在心上,而且……今日皇上的安排,的确是出乎了他的意料。他沒有想到,他會如此爽快交托給他。畢竟平定西北那五萬大軍,可不是什麽小數目,他是料定他不敢做什麽嗎?

蕭淮與蕭起州下了臺階,看到一清瘦高挑的身影朝着這邊走來,正是帝王身邊的宦臣何朝恩。何朝恩朝着蕭淮行禮:“恭喜蕭大人了。”

天子近臣,不可怠慢,蕭淮道:“能為皇上分憂,乃是臣子分內之事,何來喜字一說?”

何朝恩笑容和煦,說:“蕭大人果真赤膽忠心,那小的便在此靜候蕭大人凱旋。”

蕭淮點頭。

又聽那何朝恩說了一句:“皇後娘娘深得聖心,且聰慧過人,蕭大人亦無須憂心。”

蕭淮面色一愣,看向眼前的何朝恩,心下倒是有些詫異。此人雖是天子近臣,對百官個個敬重,卻是無一有私下往來的,清清白白的很。今日怎麽……卻告訴他這個。

蕭淮不做多想,說道:“皇後娘娘年紀尚輕,如今入宮侍君,還要仰仗何公公多多照拂才是。”

何朝恩微微笑了笑。

蕭淮與蕭起州走遠了,那身旁的蕭起州才往後看了一眼,小聲的念叨道:“父親,您與這何公公有往來嗎?怎麽今兒忽然與您這般交好?”也不應該啊,上回這何朝恩将那些個禦賜之物送到蕭家時,他父親與何朝恩是客套生疏的。

蕭淮想了想,沒有說話,只道了一句:“走吧。”

……

禦書房內,薛戰看了一個時辰的奏折,才伸手将身側的冊子拿了起來,翻開來細細的看。這字兒寫得是漂亮小巧,很是娟秀。其實昨日那些所譯蠻文,并不是很要緊的內容。他知道她經歷兩朝,如今雖與蕭家一道歸順于他,那心裏,恐怕沒有完全的臣服。倒也人之常情。

不過如今,她已經是他的女人了,有些事情都是遲早的。

薛戰翻閱了幾頁。

他對蕭家有所顧慮,對蕭淮的試探是遲早的,只是原先他并沒有打算這麽快,也未打算将這般重要的事情交于他去做。而今日,他對她父親委以重任,她知曉後,定然會很欣喜的……就是不曉得會如何感激他了。

忽然雷聲轟轟。

薛戰将書冊放下,問一旁的何朝恩:“外頭可是要下雨了?”

何朝恩上前,拱手回話道:“回皇上,瞧着天兒,怕是要下場大雨了。”

“皇後還未回來……”薛戰皺起眉頭,喃喃道。

何朝恩低聲說道:“皇後娘娘,怕是還在元華寺。”

元華寺。薛戰心中默念,聽着這雷聲轟轟,想着她那嬌嬌的模樣,人小膽也小,不曉得會不會吓着。這才起身道:“給朕備馬……”

下了龍椅,又轉身道了一句:“越快越好。”

……

大雨傾盆而至,雨水沖刷,整個晉城籠罩在一片灰色之中。電閃雷鳴,一匹棕色駿馬出了宮門,身後跟随十餘名宮中侍衛。

而此刻元華寺的客房之中,元嬷嬷知曉此事後,訓斥春茗道:“你可知道,若此事被皇上知道了,娘娘會處于怎樣的位置?你跟了娘娘這麽多年,知道她的脾氣,怎麽不曉得勸勸她,或者……告訴我一聲也行,我去勸她。”

春曉咬着唇,弱弱道了一句:“嬷嬷又不是不知道娘娘的脾氣,奴婢……奴婢也沒辦法啊。”

如今都去了,她在說她也沒用,元嬷嬷攥着手,在屋內來回踱步,看到外面大雨瓢潑,一時心亂如麻,道:“都這個時辰了,怎麽還不回來?可別出什麽事兒才好。”

心裏卻是越想越擔憂。

可偏偏這個時候,她們不能弄出動靜來。若是被随行知道知曉了,那後果可不堪設想。可若是娘娘真的出事了……元嬷嬷一時躊躇,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正當這個這個時候,外面忽然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元嬷嬷還未反應過來,就見那房門“啪”的一聲打開了。

疾風鋪面而來,擡頭看去,便見來人身披一襲玄色披風,高大威猛,發燒被雨水打濕,身上也濕了一大片,如此看去,眉目更顯俊朗深邃,勢如山岳。

元嬷嬷吓得臉都白了,忙行禮道:“皇上……”

薛戰闊步進去,被打濕的衣袍也絲毫不影響他的男兒氣概,他直言道:“皇後呢……”他進去,撩起那垂下的床帳一看,也未見她在此小憩,這才想到了什麽,走到了元嬷嬷面前,看着臉色發白的元嬷嬷道,“皇後呢?”

“皇、皇上。”元嬷嬷翕了翕唇,無論如何都不能講,皇後娘娘去了安王府看趙泓的。

薛戰這才擰眉,“噌”的一聲将腰間佩劍罷了出來,架到她的脖間,眼神凜然道:“朕的皇後在何處?”

……

趙泓怕打雷,聽得外頭雷聲轟轟,那小小的身子,就一個勁兒的往她的懷裏拱。蕭魚将他哄着睡着了,才把他放回去。

卻看到便是在睡夢之中,那小家夥也緊緊的抓着她的衣角不放。

只是如今時辰不早了,她若是再不回去,定然會惹人生疑。

蕭魚未多想,将他小小的拳頭一根一根手指的掰開,最後把他的綿軟小胖手放入了錦被之中,轉身朝着外面走起。

雨下得很大,電閃雷鳴,的确有些吓人。

蕭魚對姜嬷嬷吩咐了一些事情,才走出卧房,一出去,便看到趙煊長身玉立。

此刻他已經換下了一身髒袍,整個人幹淨清爽,因他容貌俊秀雅致,那淺藍色的衣袍,襯得他尤為的飄逸出塵。

蕭魚忽然想到宮中那蠻漢,總是不修邊幅,若非她提醒,哪裏會想現在這般日日沐浴?而且洗幹淨了是他的事情,弄得仿佛是為了她洗似的。想到這裏,蕭魚的唇下意識稍稍彎起。

趙煊見她神情柔和,過去說道:“瞧着雨勢極大,不如我送嫂嫂過去吧。”

眼下這個時辰,自然是不能等雨停了再走,興許今晚都不會停。蕭魚見趙煊言辭真摯,想了想還是說:“不必了,若是被人瞧見了就不好了。王爺為了泓哥兒奔波了一夜,還是早些去休息吧。”

趙煊對趙泓關愛有加,當然是合情合理的,可是她已嫁為人婦,又是這樣的身份,實在不宜與他有任何的接觸。

還有……蕭魚想了想,擡頭看着他說,“如今我已嫁與帝王,日後王爺見着,還是喚我一聲皇後娘娘比較妥當。”

他這人心細,尚且能教泓哥兒糾正稱呼,今日不該這般冒失還喚她嫂嫂的。

趙煊看着她,輕輕笑了笑,“是我疏忽了。”而後緩緩朝着她拱了拱手,垂眼尊敬道:“皇後娘娘……”

蕭魚點頭,這便由身側的春曉撐起了油紙傘,朝着安王府的後門走去。

趙煊的身影在原地立了許久,看到那窈窕身形消失不見,才緩步進了趙泓卧房。

裏頭,趙泓已然安睡,呼吸勻稱,玉團般的臉蛋以漸漸退去潮紅。

窗外雷聲陣陣。趙煊靜坐,背影挺直,閃電的亮光照的他的俊臉晦暗不明,這時候,有一個随從走到了他的身後,低聲的問:“王爺,安王的藥,還需不需要小的……”

“不必了。”趙煊說了一聲。

他擡手,替榻上的趙泓掖了掖被角,修長如玉的手指輕輕撫了一下他的臉,微笑着緩緩的說,“她心中只有家人,對旁人鮮有柔情,你倒是有幸,竟讨了她的歡心。既是有福之人,便早些好起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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