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動怒【二更】
蕭魚坐在去元華寺的黑漆平頭馬車內, 外面的雨下得很大,雨天不好趕路, 整個馬車都有些颠簸不穩。
春曉替她捂着雙手, 低聲的說:“委屈娘娘了。不過這回回去,元嬷嬷那邊定然是瞞不住了,今兒奴婢雖陪娘娘出來, 可那日元嬷嬷的話沒有錯,娘娘日後還是少于安王來往為好。”
蕭魚當然知道,只是這回情況特殊。她自己也就算了, 若是連累了整個護國公府, 那她的确是難辭其咎。不過今日這事兒,應當也不會有人發現,若是元嬷嬷知道了,只會替她拖延時間。
快要到城門的時候, 馬車忽然停了下來, 車內蕭魚的身形不穩, 就要往前栽去。春曉趕緊将她扶住。定神之後, 春曉才朝着外面問了一句:“怎麽忽然停了?”
車夫沒有說話。
外面只有雨聲和雷聲。蕭魚一張臉凍得發白, 想到了什麽,擡手, 将面前的馬車簾子掀了起來。
前面就是城門,這會兒守城的侍衛比往常多了許多,雨水沖刷,便看到最前面, 有一匹棕色駿馬。
高大的駿馬之上,是個身穿玄色錦袍、面容陰鸷的男子。蕭魚剛擡頭,就對上了他的眼睛,猛然吓了一跳,才神情怔怔的看着他,幾乎忘記了反應。
“娘、娘娘?”春曉在身旁小聲的喚她。
蕭魚哪裏知道,這事兒這麽快就被薛戰給知道了,而且居然還……蕭魚努力平靜自己的情緒,将身子探了出去,慢慢的下了馬車。身後的春曉也跟着急急下來,将傘撐到了她的上頭。
風太大,傘根本不管用,蕭魚的發梢已經被打濕了。她仰起頭,看着馬背上的薛戰,行禮道:“臣妾見過皇上……”
蕭魚還未說話,就見那薛戰夾緊馬腹往前走了幾步,而後猛然彎下身,就這般将她的身子撈了起來。
她是見識過他的力氣的,那粗壯的手臂直接橫在她的胸前,緊得她喘不過氣來,腦海中閃現一幕熟悉的畫面,等她反應過來時,她已經被薛戰攬在懷裏,就這麽被帶了回去。
撲面的冷風夾在着雨水,蕭魚渾身顫抖,只能将臉埋在他的胸前,素白纖細的手指緊緊抓着他的衣裳。
等回了宮,進了鳳藻宮的時候,薛戰才将她放了下來。
蕭魚害怕的去看他:“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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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抓着她的手臂,一雙眼睛死死的盯着她,張了張嘴想說什麽,最後一個字也沒有說,将她丢在鳳藻宮便邁着闊步走了出去。
蕭魚哆嗦着看着他離開的方向,坐了一會兒,才傳來了一陣動靜。她驚喜的轉頭去看,發現并不是薛戰,是元嬷嬷和春曉春茗他們回來了。
元嬷嬷看到蕭魚臉色慘白,渾身都濕透了,趕緊對吩咐宮婢去準備熱水,之後小心翼翼帶着蕭魚進了淨室。
泡在了熱水中,蕭魚便聽元嬷嬷道:“娘娘您不是答應過老奴,不去安王府的嗎?怎麽這回又……皇上他可是真動怒了。”
蕭魚哪裏不知他是真的生氣了?他脾氣好的時候,便會對她小心翼翼,只有情緒失控了,就會不知輕重,那力氣格外的大。剛才一路颠簸,她差點快被他勒死了。
一旁的春曉也小聲的說:“奴婢聽說,今日皇上剛剛定了平定西北的人選,霍霆霍将軍和國公爺都主動請纓了,皇上當着文武大臣的面兒,對國公爺委以重任,讓他當了此番率軍的主帥,霍将軍為副。”
蕭魚驚訝道:“此事屬實?”
元嬷嬷也點頭道:“自然是真的。”
蕭魚自诩的确不大了解他,可如今,卻覺得他的心思真的太難猜了。他不是因為想利用他們護國公府,所以才表面示好嗎?如今……那霍霆骁勇善戰,是他的一名虎将,這樣重要的事情,他居然交給了父親,就不會有所擔心嗎?蕭魚有些不大明白,忽的想到了什麽,忙“嘩”的一聲從浴桶中站了起來。
元嬷嬷趕緊将她摁住,着急的說道:“娘娘,您受了寒,得泡一會兒才成。”
蕭魚搖頭,說:“今日之事是我錯了,便是此刻他正在氣頭上,我也得去見他的。元嬷嬷,你去準備姜湯,我要給皇上送過去。”
蕭魚自浴桶中起來,臉色尚不大好,換了一身幹淨的衣裳,就去見了薛戰。
薛戰正在乾和宮內。這是帝王寝宮,未大婚前,他大多留宿在此。成親後,便很少來了。乾和宮面闊九間,進深五間,飾以金龍和玺彩畫,菱葵隔扇門窗,殿內明間,設帝王寶座,很是氣派。
蕭魚匆匆來了此處,便見那何朝恩就守在外頭,才走了過去,說道:“何公公可否替本宮通傳一聲,說本宮想向皇上請罪。”
何朝恩見她的确來得匆忙,方才皇上冒雨騎馬将她帶回皇宮,此事他也是知曉的。
他點點頭,這便進去禀告。
過了一會兒,才出來,朝着蕭魚道:“娘娘請進去吧。”他瞧着她的面色,想開口提醒,可話到了嘴邊,想到她既這般快來了此處,應當是想好了應對法子,這才作罷。
她還怕他不肯見她。蕭魚松了一口氣,便從身後春曉的手中将姜湯端了過來,親自給他送進去。
她往裏面走,入了帝王寝宮,便見有一高大身影坐與上首。
自然是薛戰。他的臉色非常不好。
她過去,先彎腰行了禮,見他沒有動靜,才大着膽子起身,将手中的姜湯放于他的手邊。然後才彎腰,跪于他的身前,說道:“臣妾知曉,今日之事,是臣妾做的不妥……”
薛戰眉頭一皺,他的确生氣,可斷斷沒有想到,她會這般示軟。他心中有些動容,搭在膝頭的手動了動,看到她靜靜跪在自己的跟前,才淡淡說道:“皇後為了大齊去祈福,何來不妥之處?”
如今蕭魚也沒覺得他過分,畢竟的确是她有錯在先。這回她沒有再猶豫,擡頭看他,一字一句的說:“臣妾有錯,假借祈福之名,實則去安王府看了病重的安王。”
薛戰黑眸微沉,看着她:“你既想去看安王,為何不直接與朕說?”
她的确想和他說的,可是……蕭魚繼續道:“昨夜臣妾也曾想過與皇上直說,只是臣妾忽然想起皇上對前朝之事有所介懷,安王的身份特殊,臣妾怕說了會惹得皇上不悅,所以才想出這麽一個法子來。安王只是一個稚兒,昔日與臣妾有些情誼,如今他病重,性命垂危,臣妾不能不去。今日之事,都是臣妾一人所為,只希望皇上能饒過臣妾的娘家,此事與他們無關。不管皇上如何懲罰臣妾,臣妾都心甘情願。”
薛戰冷笑一聲,說:“你是聽說了朕命你父親為帥,怕朕因你之事遷怒你的父親,所以才如此急着過來請罪吧?”他頓了頓,又道,“……朕告訴你,朕向來公私分明,沒有這麽小心眼。”
……他的确是說中了。
蕭魚面色赧然,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什麽。她惜命,但是若是因為她,害了整個蕭家,那她是死不足惜了。現在想來,她自己死了倒是不打緊的,在叛軍攻破宮門的那一刻,她就應該與姑母一樣,以身殉國了的。
蕭魚小聲的說:“臣妾只希望……皇上不要再生氣了。”
薛戰看了過去。
見她身形單薄,裙擺靜靜的鋪在地上,臉色蒼白,倒是并未哭哭啼啼,只是一雙眼兒泛着淚光,仿佛是真的知錯了。
他雖氣她欺瞞自己,可最令他生氣的,并不是這個……
薛戰沉着一張臉,雙拳緊握,霎時青筋突起,看着她的眉眼,而後又緩緩的松開,最後沖着她說道:“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