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懷孕
已經數日未這般同床共枕。
她履行皇後的職責, 他享受帝王的待遇,現在他們好像沒有什麽話可以說。錦帳內慢慢安靜,困意來襲, 蕭魚也阖眼睡覺。半夢半醒間,有一只手輕輕覆在她的背脊上, 好像她是個小孩兒似的,一下一下拍着她入睡。蕭魚微蹙的眉頭舒展開來,很快就睡得很香。
第二日天蒙蒙亮,床榻旁就有了些動靜。
其實動作很輕,可是他一動, 蕭魚就睜開了眼睛。她還在他懷裏。他衣襟敞開,露出大片麥色胸肌,低着頭黑沉的眼眸望了她一眼,沒說話。蕭魚一頓,翕了翕唇, 初醒時還是有些懵的,之後立刻恢複清明,規規矩矩起來,下榻伺候他洗漱更衣。
金二龍戲珠的玄色帝冠,內着褡襆和裏衣, 而後才是團龍圓領外袍、金鑲玉革帶。
他實在魁梧,個頭比尋常男子要高出許多。說來也是奇怪,他身上雖有鄉野莽夫的粗鄙,坐姿也是豪放不羁, 可嚴肅認真時,那挺立的筆直姿态,和身上的氣度,頗有将帥風采。前些年戰亂連綿,百姓流離失所,這蠻漢孤身一人,不僅在存活下來,還習得了一身的好武藝。武将打天下是厲害,可治國卻是不成的,是以很少有武将謀逆又将将皇位坐得長久的帝王。
替他整理外袍,聽得“咚”的一聲。不知道是什麽東西落在地上。
她要彎腰去撿。他卻是搶在她前面,将落在腳邊的物件撿了起來。
薛戰緊緊捏着,輕咳了一聲,才遞了過去,淡淡道:“這個給你吧。”
什麽?蕭魚低頭去看。
見他寬大的手掌上,是一尾木雕而成的鯉魚。木是上好的紫檀木,這雕工卻是略顯拙略。旁人的雕工如何她不知道,可是她見識過衛樘的,發絲也眼睛都能雕刻的栩栩如生,細致入微。蕭魚猶豫了下,擡手去接。
他似是見着她猶猶豫豫的樣子,有些不耐煩了,握着她的手,非常粗魯的放在了她的掌心。
他給她這個做什麽?蕭魚握住,擡起頭去看他。
薛戰略低着頭,扯了幾下她明明已經替他整理好的衣擺,語氣非常随意說了句:“朕前幾日沒事做随便雕着玩兒的,就給你吧……你若是不喜歡,可以扔掉。”
蕭魚笑笑。目光落在他的眉眼間,輕輕說了句:“臣妾多謝皇上。”
送走薛戰,蕭魚回來時,看着随手擱在榻邊的木雕,坐下來看了一會兒,然後将它放到多寶閣上,稍加挪動,将它擺成最好看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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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離去不久,蕭魚正洗漱完,準備用早膳。春茗跑了進來,說:“娘娘,徐太醫和孫太醫過來了,說是奉皇上口谕,給您把平安脈。”
這兩人的是太醫院醫術最高超的,特別是後者孫太醫,已經年邁。
蕭魚這才想起昨晚的事情。其實她根本就沒記在心上,覺着沒什麽,沒想到他還記得。低頭看着面前的粳米粥和水晶梅花包,都要開始用膳了,總不好就這樣出去。想了想,還是想用完早膳再說。
遂對春茗道:“準備些茶水點心,讓兩位禦醫稍等片刻。”
春茗得令,這就轉身出去。元嬷嬷站在蕭魚身畔,低聲問道:“娘娘昨夜可是不舒服?”好端端的,怎麽皇上忽然就叫禦醫過來了呢?
蕭魚握着銀筷夾了只梅花包,看了元嬷嬷一眼,說:“是有些肚子疼,不過應該沒什麽大問題。”
的确。最近蕭魚的氣色漸漸好轉,胃口尚佳,應該沒什麽的。元嬷嬷道:“那還是得瞧瞧。”
嗯。蕭魚點頭。
用了一碗粳米粥和半碟梅花包,最後蕭魚還吃了半個蘿蔔餅。
出去時,兩名禦醫已在外面等候多時。後宮就這麽一位主子,自是沒人敢怠慢的。待見着年輕美貌的皇後時,才下跪叩拜。蕭魚坐在太師椅上,先是年長些的孫太醫上前,替她把脈。
雪白皓腕搭了塊玉色絲帕,禦醫的手指輕輕放在上面,凝神把脈。少頃,眉頭微蹙。
蕭魚只道是女兒家的毛病,這也沒什麽好羞恥的,醫者仁心,本就是幫着替她将身體調養好的。是以這會兒也沒多少拘謹,直言道:“可是本宮的身子有什麽不妥之處?”先前她總是吐,不過吃了幾回湯藥之後就好多了。
禦醫謹慎道:“娘娘,可否容臣将絲帕取下,如此才好更加确切的為娘娘號脈。”
年近花甲的老者,又是禦醫,倒是沒什麽。蕭魚點頭,一旁的元嬷嬷便過來,将蕭魚手腕上的絲帕取下。
再次把脈。
片刻之後,蕭魚才問了句:“如何了?”
……
剛下朝,薛戰又留了幾名心腹大臣在禦書房談論政務。
何朝恩正在禦書房外。廊下擱了幾盆朱砂紅霜,深橙菊瓣層層疊疊,花蕊幾乎都被淹沒在花瓣中。清風徐來,随風搖曳。年輕的宦臣眉目秀致,有種不屬于宮廷的、歲月靜好的安和。
等見着那小宮婢急急忙忙跑來時,何朝恩才看了過去。平日穩重的女孩兒,現在走得急,腳下踩着一雙秀氣的弓樣鞋,繡着小金花,不是普通宮婢能穿的。
春曉是個做事穩妥d的,不像春茗那樣魯莽,現在一路走得疾快,何朝恩自是迎了上去:“春曉姑娘。”
“何公公。”春曉的眼睛亮了亮,眉眼的笑容非常燦爛。她粗粗行了禮,着急的說,“皇上還在忙嗎?奴婢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訴皇上。”
何朝恩語氣平靜的說:“此刻皇上正在裏面與幾位大人說話,有什麽事情,春曉姑娘可與我說。”
也成。他是皇上身邊的宦臣,和他說也是一樣的。春曉點點頭,因适才跑得急,這會兒氣息還有些不穩,等氣兒喘勻了,才微笑着說:“方才兩位禦醫給娘娘把了脈,說娘娘有喜了,這可真是太好了……”
平靜無波的眉眼詫異了一瞬,很快何朝恩就恢複。他看着春曉,說:“若是如此,自是要恭喜娘娘了。”
過了很久,幾位穿着緋色官服的大人才從裏面走了出來。何朝恩靜靜站在禦書房外的槅扇旁。早晨的陽光輕盈的落在他的身上,襯得他修長如竹,玉白的臉近乎虛化。神情有些微的恍惚,卻是不太容易察覺的。他反應過來,彎腰給幾位大人行了禮,之後才緩步走到裏面。
禦案後面,是雄才偉略的年輕帝王。何朝恩慢慢上前,将方才春曉帶來的喜訊告訴帝王。
薛戰正在批閱折子,手猛地一抖,在折子上劃出長長的一道墨。他立刻看向何朝恩,眼睛瞪了老大:“你、你說什麽?”
何朝恩含笑重複道:“适才春曉姑娘來禀,今早娘娘號脈時,被禦醫診出,已經有一月有餘的身孕。”
他、他的皇後有孕了!
他要當父親了!
薛戰體型高大,這會兒眼睛睜大,微微張嘴,似是被雷劈了般。他緊緊捏着手中的折子,都被他擰成了一團,卻還是沒能平複下來。她懷孕了,他居然還和她吵、和她鬧,她還生了病,昨夜他還推她玩秋千,還推得那麽高……
再也坐不住,薛戰迅速扔下折子,闊步下來,邁着長腿,急忙跑了出去。
平日穩重而嚴肅的帝王,宮中人人畏懼。今日在禦花園打掃落葉的宮婢太監,卻見那穿着玄色龍袍的帝王在廊上狂奔。剛放下手中的掃把,準備下跪行禮,卻見那身影早已消失在長廊盡頭,唯有幾片落葉,輕飄飄的落了下來。
從禦書房,到禦花園,再到鳳藻宮。
薛戰就像匹脫缰的野馬,直接沖了進去。
皇上忽然出現,鳳藻宮內侍奉的宮婢都吓了一跳。而薛戰急急忙忙跑進寝宮的時候,就看到蕭魚站在窗戶前。
她穿了件挑絲雙窠雲雁宮裝,下面是蹙金牡丹彩碟戲花羅裙,腰肢纖細,窈窕娴靜,手裏拿着一枝剛剪好的花,正往面前的汝窯青花瓷瓶插去。看到他忽然進入,轉頭看他,眼睛明亮,露着幾分俏皮的詫異。薛戰穩穩的定在原地,大口大口的喘着氣,額頭有汗水淌了下來,沿着他的下巴掉落,沒入衣領。汗如雨下,他喉頭急促的上下滾動,雙拳緊握,緊張得咽了咽口水。
而後舔了舔幹燥的唇,才小聲的,試探着開口說道:“剛才……剛才朕聽說、聽說……你有孕了?”
蕭魚将手中的花慢慢插入瓶中,接着才看向他。她眉眼慢慢染上笑意,眼睛亮亮的,輕輕歪頭,語氣輕快的說了句:“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