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四點貪歡
餘歡睜開眼睛,看到了白色的天花板。
瞧着,像是醫院。
昏倒前的記憶湧入腦海,祁北楊的那一聲桑桑似乎還在耳畔,餘歡咬着牙,手指撐着床,想要坐起來。
“哎哎,你先別動,回血了!”
程非的聲音充滿了不悅:“你鬧鼓針了,等下護士還得過來給你紮一遍。”
餘歡半坐着,眼前一陣又一陣地發黑,定了定神,她才看清了這房間。
單人病房,旁側的桌子上擺着一只百合花,窗簾半掩,外面夜色正濃。
祁北楊不在。
猜到了她的想法,程非坐在旁側的沙發上,哼了一聲:“二哥出去給你買吃的了。別擔心,他沒想起來。”
事實上,當祁北楊叫出桑桑的時候,程非的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中。
他只是呆愣愣地站着,看着祁北楊把餘歡抱起來,大踏步往外走,一句話也沒和他說。
送到醫院之後,程非試探着問他:“二哥,你怎麽管她叫桑桑啊?你該不會是想趙錦桑了吧?”
一貫吊兒郎當的語氣,生怕被祁北楊瞧出異樣來。
祁北楊也是一愣,皺眉:“或許是習慣了吧。”
當看到她倒下的時候,祁北楊的呼吸一滞。
對于這個小姑娘的憐惜與關注,仿佛是刻在他骨血中的,毫無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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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北楊向來信奉事在人為,什麽天意全是扯犢子混賬話,然而,活到近三十歲,他驀然信命。
這小姑娘合該着是他的。
如此篤定地認為。
程非不知道祁北楊在想什麽,但既然他沒想起來,那就謝天謝地了。
好不容易找借口支走了祁北楊,程非眼神複雜地看着醒過來的餘歡:“我不是讓你離開霞照市嗎?你怎麽還在這兒?”
程非記得自己給過她一筆錢,足夠讓她生活無憂。她不是巴不得離開祁北楊麽?怎麽又出現了他面前?
打小一起長大,作為倒數第二小的那個,程非不怕溫厚的大哥,也不怕暴脾氣的老三,只怕這個冷面冷心的二哥。
讀書時候,他犯過不少渾事,程四的爛名讓他家裏的人都氣的直跺腳;所有人都将他放棄的時候,是祁北楊,親自把他從懸崖邊上撈過來,拉了一把,把他拽到正路上。
程非最是敬佩祁北楊。
所以,當得知祁北楊有女朋友的時候,他比誰都高興;餘歡身世清白,長的也漂亮,和祁北楊站在一起,璧人一樣。
直到那天,程非聽說了秦家的三小公子不清底細,給餘歡送了花,在後臺還堵了她。
還好沒鬧出什麽事情來。
然而,祁北楊一聽到消息,臉色就變了。那天晚上下了暴雨,祁北楊獨自去了秦朝,把正嗨的秦三小公子拽出來,斷了人一條胳膊兩根肋骨。
祁北楊從來沒有下過那麽重的手,尤其是到了這個年紀,按理說不可能像個毛頭小子一樣,這樣莽撞。
程非去接祁北楊的時候,他坐在車裏,臉色陰沉到可怕;程非一顆心七上八下,還沒想好怎麽和二哥說話,就聽到了祁北楊的手機響了。
他接起了電話,聲音柔和:“桑桑,這麽晚了,怎麽還不睡?”
不知道那邊說了些什麽,祁北楊笑了,聲音溫厚低醇:“好啊。”
“你早點睡,身體不好就不要熬夜。明早我給你送早飯,可別讓我看見你打哈欠。”
“晚安,桑桑。”
他仍慢慢地擦着手上的血,肩膀夾着電話,笑起來的時候極致溫柔,仿佛電話那端是他最寶貝的東西。
程非心底生寒。
電話一收,祁北楊的神色頓時變了,微笑消失的一幹二淨,他拿濕巾反複擦着手上的血。
擦幹淨後,他點燃了一根煙,目光冷冷地看着窗外:“你和秦二關系好,告訴他一聲,把他那個蠢貨弟弟盡早送走,礙眼。”
窗外閃電劃過,祁北楊英俊的臉上滿是陰郁。
驚雷響起來的時候,程非驀然想,他這二哥,已經瘋了。
餘歡就是祁北楊的魔障。
兜兜轉轉,幾個人費了這麽大勁兒,抹除掉餘歡在祁北楊家留下的所有痕跡,還給祁北楊又拉過來一個體型相似的“桑桑”,哄騙他,說是他女朋友,期望祁北楊能夠別那麽偏執。
誰知道,祁北楊對趙錦桑一點兒反應也沒有。
卻在見到餘歡後迅速陷落。
程非就納了悶,這餘歡究竟是給他下了毒,還是種了蠱?好好一個清心寡欲的人,給折磨成了這個樣子。
餘歡苦笑,聲音清晰:“難道你要讓我放棄學業嗎?”
少有人知道她這一路走得多麽艱辛,怎麽會輕易放棄。
少女的身體單薄,鎖骨分明,她細嫩柔白的手背上,依舊紮着針,她低頭,眼睛也不眨一下,伸手就把針頭拔了下來。
程非一時沒反應過來,看着她下了床,才叫住她:“喂,你做什麽?”
餘歡平靜地看着他:“趁着祁北楊還沒回來,趕緊走。”
用力按着右手背,隔着一個酒精棉球,肌膚被按的隐隐作痛,她恍若未覺:“我的衣服呢?”
她身上還穿着病服,這麽出去,實在不妥當。
“扔垃圾桶了。”
冷冷的一聲傳過來,程非回頭,瞧見來人,笑的和煦:“二哥,你怎麽回來的這麽快?”
祁北楊沒有回答他,只死死地盯着餘歡,下午僞裝出來的溫文爾雅消散的一幹二淨。
良久,他沉沉笑了:“這麽晚,公交車早就停了,餘同學還是在這裏住一晚比較好。”
餘歡臉色蒼白,她說:“我可以打車回去。”
這話一出口,她就悔了——不該在這時候和他起争執。
祁北楊最不喜的,就是別人拂了他的心意。
但餘歡控制不住。
她擔心祁北楊會恢複記憶,害怕繼續被他威脅下去,繼續待在他身邊。
不想失去這來之不易的自由。
祁北楊目光越過她,停在了後面的地板上。
剛剛餘歡拔了針頭,丢在地上,長長的輸液線拖着,液體自針頭裏湧出,地上一點亮晶晶的水跡。
這一點水跡提醒了他,她還生着病呢,身體不舒服。
這麽想着,祁北楊內心的火氣壓了下去。
再說了,人家一個小姑娘,大晚上的和兩個可以說是陌生的男人待在病房裏,害怕也是理所應當。
祁北楊放柔了聲音:“你別害怕,我和程非沒有惡意。”
程非:“……”
二哥這變臉和翻書一樣。
餘歡抿了抿嘴,不說話。
祁北楊看着她的手,她未醒來的時候,他曾握過,涼涼的,柔嫩若無骨,仿佛力氣一大就能掐碎。
他都舍不得觸碰,如今她自己倒是按得起勁,右手背已經被按的發白。
真想問問她,不疼嗎?那麽大力氣。
祁北楊繼續說下去:“醫生說你貧血,嚴重低血糖。”
小可憐,怎麽把自己身體折騰成這個樣子。
餘歡輕聲說:“謝謝您。”
“好歹輸完液再走,”祁北楊淡淡說,“別拿自己身體開玩笑。”
頓了頓,他又移開步子:“你的衣服我沒扔,送去幹洗了。”
難得的同她解釋,剛剛說的是氣話,氣她這樣不愛惜自己,也氣程非在旁邊無動于衷。
她都拔針了,都不知道攔着點?
他将一個袋子放在旁邊的桌上:“這麽晚了,等下輸完液也到了淩晨,在這裏住一晚,明早再給你辦出院。你明天先穿這個。”
程非不吭聲。
……祁北楊這是又盯上餘歡了,無論做什麽都晚了。
祁北楊按鈴,叫來了護士,重新給餘歡紮針。
餘歡害怕輸液,護士拿酒精擦她手背的時候,她只緊緊閉着眼睛,偏過臉去。
當針頭刺破皮膚,紮入血管的時候,她仍舊是抖了一下,控制不住,小小嗯了一聲。
坐在沙發上的祁北楊,一身的骨頭都被這輕淺一聲給泡軟了。
他繃着臉,往餘歡的方向瞧過去,只能瞧見她的一縷頭發,烏壓壓散在床上;還有露在被子外的,另一只蒼白的手。
病號服裏空蕩蕩的,她那麽瘦,那麽脆弱。
程非從剛才起就一句話也沒有說,等到護士離開的時候,他伸了個懶腰,笑嘻嘻地說出去找個地方補覺,就那麽溜之大吉。
病房門輕輕關上,房間內只剩下二人。
餘歡完好的那只手攥着身下的被褥,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了。
祁北楊的聲音打破了這一片安靜:“你餓不餓?”
“不餓。”
餘歡下意識回答。
怕都怕飽了。
祁北楊仿佛沒有聽到她的回答:“你喜歡喝南瓜粥還是荷葉粥?”
餘歡硬邦邦地回答:“都不喜歡。”
祁北楊笑了:“那正好,成功避開你雷區,我買了紅豆粥。”
“……”
餘歡不想同他說話了,但祁北楊已經端着碗走了過來。
他依舊穿着下午的那件襯衫,袖邊的紐扣解開,微微往上拉了拉,露出來一小截手腕,肌肉健壯。
祁北楊瞧了瞧她的右手,微笑着開口:“餘歡同學現在吃東西不方便吧?我喂你。”
不等餘歡拒絕,他的勺子已經遞到了唇邊。
餘歡知道自己與他力量的差距。
就像是螞蟻對大象。
她毫不懷疑,如果此時拒絕的話,祁北楊一定會掰開她的嘴強喂進去。
這種事情,他又不是沒有做過。
那種潛藏在內心深處的恐懼又蔓延開來,餘歡張開嘴,挨着勺子的邊緣,将那一口粥吞了下去。
在她吞咽的同時,餘歡清楚地看到,祁北楊的喉結上下滾動一下。
那絕不是因為饑餓。
祁北楊眼中的沒有絲毫遮掩,那麽赤、裸裸。
心中警鈴大作,待第二勺粥送到唇邊的時候,餘歡只搖頭:“不好喝,我不喝了。”
哪怕是此時被強灌,她也絕不會再喝下去。
祁北楊倒不勉強,笑了:“倒是挺嬌氣。”
他将粥放在旁側,又要去拿其他的東西過來;見狀,餘歡急忙制止住了他:“不用了,我不餓,只想睡覺……你可以出去嗎?”
和祁北楊相處半年,餘歡知道祁北楊最受不了也是最愛的,就是她的示弱。
每次她一示弱,祁北楊基本上什麽都答應她。
一如此時,她故意放緩了語氣,輕聲細語地請求。
她知道,祁北楊一定會依的。
餘歡腦子裏已經亂成一團漿糊了,她現在想要做的,就是把這個人給哄走。
她對祁北楊的人品并不抱有太大的期望。再繼續相處下去,天曉得會發生什麽失控的事情。
祁北楊果真也如她所想一般,笑了。
他的一雙眼睛長的好,睫毛濃密,眉骨高,眼窩深,原本瞧人的時候就自帶了深情,尤其是現在,笑起來,更是不得了。
祁北楊聲音低啞:“怎麽突然變得這麽乖?讓我猜猜,你在怕什麽?”
餘歡愕然地睜大了眼睛。
示弱非但沒有使他心軟,反而激起了男人的欲、望。
手指移到她的脖頸,但并沒有觸碰,只虛虛地停在空中。
細嫩嫩,早就想品嘗一口,想要知道這小姑娘是否和她瞧起來一樣軟裏帶着筋骨。
祁北楊說:“你怕我吃了你?”
餘歡沉默,緊咬了牙關。
要是……要是祁北楊再繼續下去的話,她就扯了針頭,狠狠地往他重點部位紮過去。
餘歡慢慢移動着完好的那只手。
祁北楊的手指繼續下移,卻是拉起了被子,給她往上蓋了蓋,語氣恢複了正常:“開個玩笑,別在意。以後,別拿那樣的目光看男人,知道嗎?”
小姑娘絕對不知道,越是無辜幹淨,越是能引起男人心中的毀滅欲。
忍不住想要沾染,弄髒她。
餘歡想要扯針的手一頓。
看着她錯愕的表情,祁北楊表情嚴肅:“不是所有的男人都像我一樣正人君子。”
“……”
餘歡回憶起過往這人做過的種種事情,沉默了。
正人君子?
您和這個詞的反義詞之間差了十萬八千個衣冠禽獸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