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十九點貪歡
沒等林媛看清, 祁北楊便沉着臉, 抱着那個女孩大踏步離開。
蘇早追了上去。
林媛心狂跳,臉上的掌印猶在隐隐作痛;她伸手捂着臉頰, 恨恨地盯着祁北楊懷中的人。
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千金, 這樣好的運氣……
林媛心裏不忿,也不敢硬剛;經過今天這事, 她可算是明白了。
祁北楊才沒有什麽紳士風度——雖說他不打女人, 但不代表他也不讓別人打。
蘇早跟着幾個人身後混到大,身手好, 力氣足,剛剛打林媛的那幾下都下了死力氣。
疼是真疼。
等到祁北楊和蘇早離開,林媛才整理裙擺, 慢慢地走了出來。
這些人,果真沒有給她留絲毫情面。
馬上就是林媛倒香槟塔的時候了, 林定祁北楊蘇早齊齊缺席, 都提前退場;林媛的遮瑕再厚, 依舊掩蓋不住臉頰紅腫的事實。
她咬着牙, 強顏歡笑,假裝沒有看到那些眼中的鄙夷。
……算什麽,這些都算什麽。
就算祁北楊瞧不上她,她還有其他的追求者;家世相貌裏雖然沒有能比得上祁北楊的, 但也有各條件還不錯的, 比如說顧家的小公子。
她會成為人上人, 這些現在輕視她的人, 總有一天,會匍匐在她腳下跪舔。
只有這樣想着,林媛心中才能稍稍得到點安慰。
Advertisement
倒完香槟塔,林媛才後知後覺想起被灌醉的餘歡。她抽空往那個房間去,剛剛接近,就聽得裏面有女人嬌嬌弱弱的哭聲。
暧昧不已。
林定已經走了,裏面的男人不知道是誰,林媛也不在乎——左右能惡心到餘希,也能徹底了結餘歡,絕了她再來林家的心思。
這總算是今日唯一一件值得開心的事情了。
林媛走的太早,錯過了裏面那一聲“顧先生 ”。
另一邊,蘇早真的是使出吃奶的勁兒,勸阻祁北楊這樣生硬地把小姑娘往自己家裏搬。
——沒有用。
祁北楊一旦下定了主意,能再改動的,只有餘歡一個人了。
蘇早賴上了車,坐在副駕駛,苦口婆心:“我沒有嘲笑你的意思啊,二哥,就是從一個女性的角度出發分析了一下,你現在的這種做法,有點危險啊。”
祁北楊坐的端正,沉默不語;女孩裹着毛毯,歪歪倒在他身上;這個睡覺的姿勢并不舒服,她皺着秀氣的眉,白皙的皮膚上是淡淡的紅。
蘇早扭頭看了一眼,美豔不可方物,要是自己是個男人,保不齊也會同祁北楊一樣神魂颠倒。
她輕咳了一聲,為這個可憐的小姑娘說話:“你看啊,你這樣對餘歡步步緊逼的,人家只會害怕你啊。”
祁北楊冷哼一聲,把毛毯往下拉了一拉。
“你別不屑啊,”蘇早笑的眉眼彎彎,“二哥,你不懂女孩子的心思,餘歡更不吃你強硬的那一套。”
祁北楊終于肯說話了:“我若是不主動的話,她永遠都不會同我有牽扯。”
語氣無比篤定。
細聽……還有點幽怨。
蘇早暗暗地嘆口氣。
先前,蘇早一直以為祁北楊看上餘歡,真的是被皮囊迷了心竅;說不定,過上個兩三天,頭腦就自動清醒了。
畢竟程非剛戀愛的時候,也是被迷得七葷八素找不着北,後來同女孩子分手,難過了幾天,依舊沒事人一樣。經過這次戀愛“刻骨銘心”的洗禮,再接下來的日子裏,程非再沒有那樣狂熱地喜歡上過某個女生。
蘇早以為祁北楊也是這樣。
他們都覺着餘歡不過是祁北楊情感道路上的一個小障礙,一個必定會跨過的小坑窪,哪裏想得到,餘歡其實是誅仙陣。
祁北楊一頭栽進去,從此就再也出不來了。
餘歡第一次搬離祁家的那個晚上,祁北楊把自己關在卧室裏,靜坐了一下午。林定和蘇早心驚肉跳,怕他出事,結伴過去探望,祁北楊面色如常地接待了他們兩人,談笑風生,瞧不出一絲異樣來。
兩個沒有絲毫戀愛經驗的兩人,還天真地以為他真的沒事。
那晚周肅爾回霞照市,晚上幾人聚在一起吃飯,從一開始,祁北楊的杯子就沒有滿過,一杯接一杯的喝,仿佛那些都是白水。
喝到後來,他也只是癱坐在沙發上,仰着臉,安安靜靜地盯着天花板。
祁北楊從不在人面前示弱,那次醉後的他瞧上去卻像是被主人抛棄的流浪狗,落寞無比;他一直重複地念着什麽,蘇早離的最近,聽到了。
他在叫桑桑。
一聲又一聲,溫柔呢喃。
但她早就走了啊。
蘇早不是個敏感的性格,但之後每每回想起來,都忍不住的可憐起祁北楊。
那樣驕傲的一個人,在餘歡面前,心甘情願俯首稱臣。
祁北楊出車禍失憶後,程非提出來要将餘歡從他的世界徹底剝離,蘇早第一個贊成。
倒不是見不得這兩人好,蘇早只是想,祁北楊和餘歡的關系這樣一直僵持着,太遺憾了。
他們該有着更美好的開始,而不是現在,一個強留,一個想走。
彼此之間的愛意都成了刀子。
與其他幾個人的心态不同,蘇早并不想讓兩人分開。她始終相信,暫時的遺忘,或許是為了更好的開始。
可惜了,祁北楊那樣的蠻橫脾氣,一時半會還真改不回來。
餘歡剛剛醒來的時候,口幹舌燥。
她睜開眼睛,大腦昏昏沉沉,有片刻的恍惚。
這房間的裝飾風格太過熟悉……餘歡甚至懷疑,這近幾個月發生的事情,都是她的一場虛無夢。
餘歡看到了旁邊的蘇早。
蘇早伸出手,歡樂地晃了晃:“小桑桑,咱們又見面了。”
瞧見餘歡瞬間變臉,蘇早微笑:“別緊張,我二哥不在這,他早回去了。”
她沒有告訴餘歡,祁北楊守了整整一個晚上,一直到了五點鐘,期間一口水都沒喝,着魔一樣看着她;蘇早話說了一籮筐,好不容易才勸了他暫時離開。
餘歡支撐着身體想要坐起來,但被蘇早按住了:“你再躺一會,別怕。”
餘歡顫着聲問:“我怎麽到了這?”
蘇早不是林定,沒想着要替林媛遮掩,直白地說:“林媛灌醉了你,想給林三拉皮條;林三瞧着狀況不對,就叫了二哥。”
末了,補充一句:“別怕,你睡衣是我給換的,二哥沒有趁人之危。”
餘歡這才說了聲謝謝。
她手指慢慢攤開,攥着身下柔軟的床單。
腦子仍是亂糟糟的。
林媛為什麽要害她?
她仔細回想自己之前做的事,應該沒有絲毫得罪過林媛;從始至終,林媛也未對她表現出什麽不悅……
“別想了,”蘇早攤開手,“那個人心術不正,你盡量離她遠點。”
餘歡點頭。
那酒的後勁兒大,她現在還有些頭暈;徹底斷片前的零碎記憶湧上心頭,林媛的确是一杯又一杯地敬她酒。
她說那是茉莉花酒,度數低。
餘歡心一涼。
先前祁北楊就曾說過她心思太過單純,容易被騙;餘歡當時還嗤之以鼻,現在卻有些信了。
只是,餘歡還是想不通林媛為什麽要害她。
餘歡記憶的開端就是初到慈濟院,祝華院長拉着她的手,慢聲細語地給她介紹:“這兩個哥哥姐姐呢,是和你同時被發現的……”
到慈濟院之前的記憶如同一張白紙,餘希只說她是被傻子父母遺棄的,發燒燒壞腦子,人沒變傻,但之前的那些事啊,什麽都不記得了。
那些記憶想必也不會美好,因為餘歡被發現的時候,身上有不少傷痕,手腕腳腕上也有深深的繩子勒痕。
慈濟院物資匮乏,林媛還會偷偷地摘鄰家阿伯的西紅柿給她吃;每當她生病,餘希也會抱着她,一遍遍地在她耳邊說:“小桑,別怕,他們都不要你了,但我要你啊,哥哥不會離開你……”
餘歡感激這些拯救過她的人,也立志要同祝華一樣,溫柔地對待其他需要幫助的人。
她以為林媛也是這樣。
但昨晚的事情,無疑給了她一記警鐘。
——林媛早就不是小時候那個把西紅柿偷偷留給她吃的餘樂了。
蘇早往前拱了拱,好奇地歪着頭看她:“你是怎麽和林媛認識的?”
在蘇早印象中,林媛做事功利性強,往往只會和家世高的人相交往;餘歡窮苦伶仃,不像是林媛會結交的人。
餘歡說:“我和她小時候在同一個孤兒院生活。”
“慈濟院?”
“嗯。”
林定的這個堂妹小時候被人販子拐跑過一段時間,好不容易才找回來。這事,蘇早也知道。
林家把這事瞞的緊,包括後來林媛的父母搬去國外居住,大概是為了避開些流言流語。
只是沒想到,世界這麽小,收留過林媛的孤兒院竟然和餘歡長大的是同一家。
蘇早感嘆這世界真他娘的小。
末了,她又看向餘歡,雙眼含笑:“你要是想徹底擺脫我二哥,我給你找一個靠山,保證二哥不敢動你。”
餘歡問:“誰?”
蘇早的手撐着腮,笑嘻嘻:“周肅爾。”
這個名字剛剛出口,就有人敲響了卧室的門。
一臉嚴肅的忠伯站在門外,詢問是否需要準備早餐。
蘇早當然需要,一大早就起床,可算是要了她的老命。餘歡昨晚進食不多,基本上只有祁北楊喂的那兩杯牛奶,這時候也是饑腸辘辘。
忠伯站的筆直,始終目不斜視,瞧見餘歡的時候,也沒有流露出其他的表情。
仿佛她只是個陌生人。
蘇早也未再提周肅爾的事。
餘歡知道周肅爾,祁北楊也叫他一聲大哥;只是周肅爾近些年少在霞照市,餘歡還未曾見過他。
她揣測蘇早的意思,這是叫她去求助周肅爾的幫助?
但不管怎麽說,周肅爾與祁北楊關系要比她好的多,怎麽可能會幫她。
這個念頭只在腦海中晃晃,就過去了。
吃早餐的時候,餘歡又看到了祁北楊。
他穿着件淺咖色的圓領上衣,難得不是襯衫,只是那面容太過冷硬,穿出來也沒有平易近人的感覺。
看她的眼神,是毫不克制的欲、望。
太過熟悉。
餘歡被驚住,吃東西的速度很慢,尤其是在祁北楊的注視下,她甚至連粥都不敢吞咽。
而祁北楊,看着她紅紅的嘴唇,總是想起昨晚上那柔潤的觸感,以及她低低的那一聲。
熱血湧上,心猿意馬。
祁北楊繃着臉,調整了下坐姿,放下勺子,毫不掩飾地問:“你昨晚上說求我放過你,是什麽意思?”
說話時,他始終觀察着餘歡的臉色。
果不其然,餘歡被嗆到了。
手指扯着紙巾捂住嘴巴,她咳起來的聲音也小,像是喘不上氣來的急促,臉頰因為咳喘而泛起了紅。
祁北楊将溫熱的牛奶推過去,長期養成的習慣,餘歡下意識地端起來喝掉。
被嗆到的還有蘇早,猛烈地咳,眼淚都出來了,祁北楊只專注地看着餘歡,還是女傭給蘇早端杯溫水,才拯救了蘇早的喉嚨。
“大概是夢到不好的事情了,我記不清,”餘歡咽了一口牛奶,鎮定地回答,“畢竟欠您那麽多錢,做噩夢也是理所應當的吧。”
門被打開。
林定大搖大擺地闖了進來,毫不客氣地一屁股坐下,一邊叫着“餓死了”,一邊不動聲色地觀察着在座三人表情。
……嗯,瞧上去都還蠻正常。
餘歡将筷子擺的整整齊齊,安靜開口:“我吃飽了,謝謝款待。”
蘇早也撂下筷子,扯着餘歡的手:“我也吃飽啦二哥!我先送小仙女回去哈你們慢慢聊~”
不等祁北楊回答,蘇早就扯着餘歡飛快離開。
佳人離開,祁北楊涼飕飕地看着林定。
林定笑:“二哥,你這樣瞧的我毛毛的。”
看着祁北楊仍一臉不悅,他的胳膊肘抵着桌面,樂呵呵地又說開了:“你就不想知道餘歡的那個神秘男友是誰?”
祁北楊當然想知道。
他說:“我找人查過,一無所獲。”
林定心想你當然一無所獲,你當時行事謹慎的像只老狐貍,現在看來隐藏的的确不錯,至少現在自己找人查自己都查不出來。
受了餘歡那幾句醉話的刺激,林定昨天晚上研究了一夜,總算是想出了個不是辦法的辦法——那就是叫祁北楊主動放棄。
譬如說,餘歡的那個神秘男友。
林定一晚上東拼西湊,總算是給這個神秘前男友整出了個具體人設。
林定神神秘秘地對着祁北楊說:“我托了小趙幫我探查消息,那個人的身份已經有了眉目。”
祁北楊說:“有話說有屁快放。”
別賣關子。
林定壓低了聲音:“具體的姓名實在查不到,不過可以肯定的是,這是一個金盆洗手的大佬,平時做事也謹慎,行跡神秘;他和餘歡感情很好,即使現在同她分手了,也會時不時地去看她——”
“等等。”
祁北楊忽而叫停了林定的扯淡。
他看着林定,眸光一閃:“餘歡的前男友不是死了嗎?”
……死了?那現在和他講話的人是誰?是妖怪嗎?!
林定嘴角抽搐了兩下:“你這是聽誰說的?”
祁北楊微笑:“餘歡親自說的,她似乎很不喜歡那個人,說他禽、獸不如,還說死了對兩個人都是解脫。”
林定沉默三秒,由衷贊同:“雖然這評價有點片面,但總體來講還是挺符合實際。”
“那你剛剛說‘時不時去看她’?”
“**雖然消失了,但靈魂與她同在啊。逢年過年比如說清明節,他的靈魂肯定回去探望餘歡,”林定面不改色地扯着瞎話,封建迷信征服不了祁北楊,他又開始搬出名人名言以理動之,“二哥你沒聽說過麽?有些人雖然死了,但他還活着——”
林定沒有出口的一句話。
——也有些人活着,但他已經死了。
譬如餘歡眼中的“前男友”,現在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的祁北楊。
祁北楊安安靜靜地聽完林定一頓胡扯,冷笑一聲:“我不管他是活是死——”
眼中滿是戾氣,他緩緩開口:“只要不糾纏餘歡,生死都無所謂。”
林定:“……”
那你可能要失望了。
送走蹭吃蹭喝蹭聊天的林定,祁北楊在會客廳上略站了站,才離開。
有傭人抱了客房的床單,準備拿去清洗,經過時,被祁北楊叫住:“先別動,再鋪回去。”
傭人驚愕不已:“可這——”
話未出口,瞧見祁北楊冷淡的目光,她便低下頭:“好的,先生。”
她心裏面翻起驚濤駭浪,抱着那些床單,顫巍巍又給鋪好。緊張到手抖,一個褶皺,連續拽了兩下,才扯平。
當撫平最後一個褶皺之後,祁北楊淡聲吩咐:“你出去吧。”
傭人低着頭退出去。
關門之前,她瞧見了,潔癖到令人發指的祁先生,脫掉了鞋子,緩緩地躺在了床上。
傭人眼皮一跳,匆匆離開。
完了……這祁先生,是不是着什麽魔了啊?
祁北楊側躺在床上。
她身上的氣息已經淡不可聞,但一想到這曾經是她睡過的床,祁北楊便控制不住的心漾。
他抱着餘歡換下來的那件睡衣,貼在胸口,喃喃地叫她的名字。
歡歡。
從未出口過的稱呼。
……就算她曾經屬于別人又如何?
祁北楊面色陰沉。
更何況那人已經死了。
布料柔軟,殘餘着她身上的一縷淡淡香氣,祁北楊閉上了一夜未曾合上的雙眼。
仿佛是在擁抱着她。
別說是那人死了,就算還活着,哪怕餘歡是那人現女友,妻子,甚至孩子的母親。
他也會奪過來。
讓她永遠留在自己身邊,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