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梁曉眉眼很清秀,不是那種豔麗的類型,恬恬淡淡的。穿着一身淡青色連衣裙,模樣嬌俏,腰身收得很細,裙擺下兩條腿又白又長。

公交車站大部分都是五大三粗的老爺們們,來往乘客從車站前面進去,後門這邊除了渾身滑膩的男人就沒幾個女人。

突然間站了一個姑娘家家,幹淨整潔,模樣還好看,早讓幾個蹲在花壇邊吃早餐的人頻頻側目。楊聰更是好奇到不行,杵在旁邊,一步都不動彈。

她手裏提着一個袋子,看起來有點重量,手指勒得很緊,沖他微微一笑。

“來還錢?”盧誠想起來了,前兩天做好事借了人錢來着。

他穿着黑T恤,腰間圍着黑襯衫,露出的手臂肌肉紮實,身上帶着蹭到的油污,算不上幹淨。頭發依舊是短到極點的板寸,默不作聲看人時,壓迫感十足。

梁曉:“不好意思,昨天有點事耽誤了,就沒來。”

周圍一夥人探頭打量,眼神好奇,盧誠擡下巴指着旁邊遠離一點的樹蔭,“去那兒。”他邊走邊瞟了她手上一眼,随口問了一句:“提的什麽?”手都勒好大一條印子了。

梁曉跟在他身後,聞言擡頭,應一聲:“海鮮。”

楊聰眼巴巴地要跟上來,被盧誠一個眼神瞪回去。

“海鮮?”他把手上手套摘下,拽到一只手上,視線移到她臉上,邊走邊問,“你大老遠提這海鮮過來幹什麽?”

他腿長,兩步站在樹蔭下。這邊架着鐵圍欄,臨近外面,空氣流通,帶着一點桂花香氣,沒有難聞的汽油味。

梁曉落後一步,站在他面前:“這是給你帶的。”

“嗯?”

盧誠盯了那袋子幾秒,移到她臉上,“給我的?”

“你那天幫了我挺大忙。”梁曉輕提了下手上袋子,“剛好這次臺風帶了許多魚蝦上來,我就順便給你帶了一點,當謝禮。”

她本來沒打算帶,是梁霖提醒她,說人家願意相信你一個陌生人,借了錢,倒不是數目問題,主要這份心意很好。梁曉有話說不出,只好任他裝了一袋子。他本來要送她過來,臨時有事被叫走才有了眼下這一幕。

弄得她也很尴尬。

提東西上門怪死了。

盧誠瞧她耳廊微紅,這個角度看下去,睫毛很長,輕輕顫着。他頓了一會兒,一手捏着兩只手套,用另一手去接那袋子,“謝謝。”

梁曉松了口氣,把袋子從手指上移過去給他。

盧誠伸手過去的時候觸到她稍稍充血帶着熱意的指尖,細軟,白嫩,跟他帶着機油粗糙的手指大相徑庭。他兩指勾住袋子,攏到自己手裏。海鮮大概有好幾斤,她估計一路提過來沒放下,圓潤的指頭充血紅通通的。

梁曉低頭拿出錢包,帶着鴛鴦刺繡的一個小手袋掏出三張錢遞給他,錢很新,估計上哪兒取出來的,“這是你借我的三百。”

盧誠接過,沒在意,随手捏着錢塞進口袋裏,“辛苦你跑這一趟了。”

确實不順路,但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有什麽辛苦不辛苦。

“說好昨天就還你的,耽擱了一會兒。”

“沒事,小事情。”盧誠低頭睨她,“錢夠用?”

梁曉:“夠的,那天謝謝你了。”

盧誠:“不嫌我态度差就行了。”

他指的是镯子一事。

“當然不會。”梁曉笑了下,“總之謝謝了,沒有你幫忙我那天可能沒那麽好過了。”

她眼睛很亮,長頭發低低紮在腦後,漏出幾绺發絲。清晨的陽光很透亮,背光的輪廓帶着一圈朦胧的光暈,剎那間好看的緊。

盧誠喉嚨一緊,半天才擠出一句,“客氣。”

正巧車站崗亭挂鐘敲出“咚咚咚”聲音,好幾下,那些蹲着看熱鬧的青年人頓時哀嘆着動了起來,扭着脖子手腕往裏邊走進去。

盧誠回頭望了一眼。

“你還要上班吧?”梁曉看他身上裝扮,想他大概還有工作。錢和東西都送到,她不好多打擾,“你有事先忙,我走了。”

她笑了下。

盧誠發現她笑起來有個淺淺的梨渦,藏得深,嘴角彎着的時候陷下一個好看的弧度,不細看還發現不了。

“慢走。”

他覺得似乎不該就這麽讓走了,又一時沒想起來什麽。

淡青色的身影從後門出去,楊聰終于坐不住,跳起來,狠狠拍了盧誠肩膀,“好啊,誠哥,你還真深藏不露,什麽時候勾搭上的小女人?長得真好看。”

盧誠盯着鐵門,沒回答。

楊聰伸手去扒那海鮮袋子,“讓我瞅瞅,都什麽好東西……”

盧誠袋子往上一提,轉身就走,楊聰撲了個空,追在身後一個勁問:“你和那女的什麽關系?”

“沒你事。”

“哎那女的模樣真水靈,盧誠你哪搭上的,說說呗。”

“幹活吧你。”

盧誠提着袋子到水池旁,他掀開袋子看,裏面好幾只綁着紅帶子的毛蟹,塊頭很大,兩只鐵鉗跟他大拇指一樣粗。裏面還有半袋魚蝦,還活着,時不時騰一次。

他盯着袋子看了半天,覺得不對勁。

楊聰上前探頭看,贊嘆:“啧啧,瞧這蟹腿兒,不少錢吧,到底怎麽回事?”

盧誠手撐着膝蓋,想了一會兒才說:“我前天借了三百塊,她今天過來還錢的。”

楊聰瞪眼:“行啊,誠哥。就三百塊,你诓了這麽好看個姑娘?真福氣……”

盧誠沒理他,拿過旁邊水桶,連袋子加螃蟹直接兜桶裏。

楊聰蹲下去從旁邊拿了根扳手,戳着袋子裏的螃蟹,“那女人小模樣挺俊,就這麽讓走了?沒打算深入認識認識?”

盧誠起身,拍了一下他腦袋,“上班吧你。”

楊聰簡直恨鐵不成鋼,怎麽這麽好的姑娘他就碰不上他連連搖頭,“我說誠哥啊,就算你沒打算深入認識,人家給你帶的這半桶螃蟹也不止三百塊吧,你也好意思收錢。”

盧誠腳步停住,他往門口斜去一眼,默了片刻,擰着眉頭問:“不夠意思?”

“當然不夠意思!”楊聰說,“換我肯定不好意思腆着臉要了螃蟹還拿錢的……”

難道他覺得不對勁,敢情現在換成他占人便宜了?

楊聰話沒說完,盧誠已經擡步朝後門出去了——

他在身後喊:“誠哥你抓緊點啊,馬上到點了!”

盧誠人高腿長,沒兩步就追出去,但人似乎已經走了,他站在原地左右粗略掃視了一圈,沒找到人。

他擰了下眉,想算了,雪中送炭可不止那點價值,占便宜就占吧。拇指搓了下,打算進去,身後傳來一道聲音。

“老板,再給我一杯豆漿吧。”

盧誠腳步一頓,轉身朝那些早餐攤子看過去,視線如鷹鋒利,一眼就捉出站在幾人之間的梁曉。她手端着豆漿,一邊接過早餐老板遞來的零錢,微俯身,腰部彎了一道很好看的弧度,腰細腿長,皮膚又白得像豆腐。

盧誠眼睛眯了下,手摸進口袋裏,掏出一包煙,點上,等她發現。

梁曉端着豆漿回身的時候,餘光瞥見路口處站着一人,那人手指夾着煙,口中吐出淡淡的煙圈,就是盧誠。

她一時不知道作何表情,只吶吶問一句:“你怎麽出來了?”

“買早餐呢?”盧誠兩指之間撚着煙,伸手到旁邊牆上掐滅。

梁曉抓着豆漿杯問:“你要嗎?”

“吃過了。”另一只手從口袋裏掏出她給的三百塊錢,伸到她面前,“錢你拿回去,我留着海鮮就夠了。”

梁曉:“什麽意思啊?”

盧誠耐心解釋了一句:“你給的那袋海鮮足夠了。”

那天第一反應确實以為她是騙錢的,畢竟車上那番表現容易讓人誤會,何況哪有人出門在外一分錢都不帶。

既然誤會人了,一面因為她幫忙解圍,一面又為自己多心誤會,三百塊錢當解人燃眉之急,沒打算讓還。寫借條純粹随手,還不還無所謂,今天她不來他也一準忘了這事。

她居然還帶了東西。

盧誠倒不在乎其他,但唯一原則就是占人便宜的事不幹。

梁曉想了下馬上猜到他心思了,果斷搖頭:“這不一樣,借的就是借的,海鮮只是我一點心意。”

她小臉繃着,過分嚴肅。

盧誠手指掐着煙,“真不用?”

梁曉猶豫地看他,生怕一言不合脾氣上來,他渾身氣息太過凜冽,總是讓人有一種膽寒的感覺。

“不用。”梁曉看他,“錢一定要還,如果你覺得不好意思收的話,那你把海鮮還我。”

盧誠低頭睨她,她篤定他不會讓她把那袋海鮮提回去的。

梁曉也緊張,如果真把海鮮提回去那才真是尴尬。她攏了下落到臉頰的發絲,沖他一笑,“那天是真謝謝你,錢還你,海鮮也收下,一點心意,不用弄這麽複雜。”

萍水相逢,一個小忙有時候就能解人于水火之中。她知道這個道理,也知道那天确實因為他省去了不少麻煩。

“如果你在意的話,以後別人再問你借錢,你爽快點。”梁曉生怕他不答應,又補一句。

“爽快點?”盧誠盯着她嘴邊的笑幾秒,反問,“我那天不爽快了?”

梁曉一時嘴快漏出來,頓時有些尴尬,“也不是……就有點兇。”

可憐盧誠從小到大這麽一副模樣,怪他沒長得慈眉善目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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