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蔣信安身邊跟着一個女孩,穿着時尚,短裙配皮靴,與後港現下被臺風肆虐過的樣子造成鮮明對比。他蹲在路口,旁邊聚了一群正撈水窪裏的魚蝦的人,穿着簡單的毛衣黑褲,手裏抓着一條還在掙動的魚看。
“你真不嫌髒。”旁邊女孩離得很遠。
蔣信安狀似沒聽到,把手上魚扔進魚簍裏,接過女孩遞來紙巾擦了擦,沖那幾個人說,“行了,這批魚運回魚場。”
梁曉望着對面愣了兩秒,反應過來第一念頭就是轉身要走,真是巧大了。還沒準備好面對的态度,這樣直面沖上怪尴尬的,然而蔣信安已經起身,轉身往這邊來,避之不及。
他一擡眼,果然看見她。
說起來确實許久沒見,他還年輕,又事業有成,确實是青年才俊模樣。
她偷偷垂下眼簾瞥了自己身上一眼,好歹打理了一番,衣着整潔,否則這樣突如其來的碰面,不清楚的還以為離了他就多荒廢自己一樣。
幸好,梁曉抿着唇站了一秒,索性大大方方走過去。
“梁曉?”蔣信安還愣着,應該也是沒料到這麽一出門就碰面的情況,直至她走到面前才叫了一聲。
他的聲音還和前天電話裏的音調一樣,帶點沙啞,臉上既驚喜又皺眉的別扭樣子看得她難受。
“好巧。”梁曉努力作出一個微笑,“和女朋友一起回來的?”
她稍稍側頭去看旁邊女孩,模樣确實長得好看,皮膚水嫩嫩的,年紀至少比她小了五六歲。那女孩本來目露警惕,聽見這話臉色馬上變緩了,帶點羞意問:“蔣信安,介紹一下?”
梁曉穿得整整齊齊,一手拿着雨傘,背着包,笑容溫和。蔣信安恍了下,這模樣早就刻在腦子裏忘不掉,可現下兩人卻突然帶了距離感起來。
“我昨天……”
“在工作?”梁曉忽然打斷不提此事。
蔣信安停住話頭,看了一眼旁邊人,果然先介紹:“這次卷了許多魚上來,我過來看看,這是我學妹,跟着來玩的。”
他簡單帶過,女孩沒被重視,臉色顯然不是很好,但倒沒說什麽。
“我本來打算過兩天去看看琴姨的……”他欲言又止,看着梁曉穿戴整齊,明顯要出門的樣子問,“你這是要出去?”
“我回去上班。”梁曉說。
“臺風還沒完呢。”蔣信安下意識開口,“這麽急?”
“沒,有點事要處理。”旁邊虎視眈眈的眼神太明顯,就好像她是奪食的人一樣,“那我先走了。”梁曉沖旁邊女孩微微點頭,繞過他們就走。
“曉曉……”
梁曉停住轉身,“還有事?”
蔣信安盯着她:“我晚上過去看琴姨。”
梁曉停住了。
她媽雖然沒有對他怨恨,但也不會旁若無事招待,他這樣去,大概只會碰一鼻子灰。雖然沒聯系,好歹兩人在一起過。
只好說:“我媽這兩天晚上都去桂香姨家,你不一定能碰上。”
她的意思應該很明白,他們家唯一對他态度如常的大概也只有她,直接過去沒好臉色。
蔣信安眼神緊鎖着她,“那你什麽時候回來?”
“不一定什麽時候。”
蔣信安:“那我去店裏找你?”
梁曉嘆口氣,“周末吧,我會回來。”
周末節慶那天,她媽無論如何一定要拉她去見人的。讓蔣信安找到店裏去也不是辦法,總要見一面說話的。
蔣信安點頭:“那我等你回來。”
這叫什麽事。
梁曉很無奈。
看着她背影離開,蔣信安轉身囑咐旁邊人幾句,林茜問:“她是誰啊?”
她不開心,但臉上醋意維持得很好,既不至于到嫉妒,又表現出自己不能被忽視。
蔣信安只草草回答一句:“朋友。”
“什麽朋友?”林茜不依不饒。
梁曉背影窈窕好看,不久前他們還婉轉依戀,如今竟然形同陌路,蔣信安把手上紙巾揉成一團,淡淡瞥她一眼,“沒什麽。”
再不管林茜臉色如何,跟着旁邊人離開。
梁曉維持很好的笑容很快拉下,一路上心情都差了那麽一點,直到上車才調整好。
車上乘客很多,她找了半天也沒位置,索性站着,手上袋子挺重,手指勒出淡淡紅印。盯着窗外閃動的樹木,心緒漸漸清明起來。
兩年前蔣信安說的話還清晰在耳,他說這種生活不是他想要的,柴米油鹽、賺錢養家,非常空洞,沒有靈魂。
她當時還安慰說想做別的盡管去做,也不用一直待在明江,可他哪裏是厭煩柴米油鹽,他分明是對身在這其中洗衣做飯日漸無趣的她乏味罷了。
至少沒有欺瞞她什麽,只不過是發覺兩人不合适罷了。既然不合适,就分手好了,她不是糾纏不清的人。
她性格無趣,不懂浪漫,跟蔣信安這樣溫和規矩的人相處起來似乎總缺了點什麽,她之前一直以為是兩人結婚時間短還未契合,原來是型號根本就不搭,時間再久也只會磨壞而已。
他現在看起來倒是風光得很,事業愛情兩豐收,應該要慶幸跟她分了吧。
一個小時後公交在翟山停下,梁曉驅掉那些念頭下車,掂了掂手裏東西,朝前面偌大的公交車公司走去。
公交站不大,牆皮掉了幾塊,路面也凹凸不平,站前停許多摩的,偶爾幾輛黃色出租或停或行經過,一改前天風雨呼嘯的蕭瑟模樣,變得熱鬧。
撐着遮陽傘的早餐鋪子,支在車站兩邊,煮粥的鍋裏不斷有熱氣冒出,三輪車水果攤攤主,無聊地趕着蚊蠅,偶爾有人上前問一句。
梁曉朝車站後門進去,老舊的大鐵門有一段時間了,上面斑駁的鐵鏽一層一層,站裏面不比外面嶄新多少,等車的、工作的人或站或蹲。
……
楊聰脖子上挂着一條毛巾,從裏面出來,打量四周,清晨困頓未醒的年輕司機們還一臉迷茫,揉着太陽穴,伸展手臂恢複精神。他毛巾一揚,甩在旁邊小夥子身上,斥道:“小陸,去,給楊哥買杯豆漿。”
那人低頭吃早餐,頭也不擡,“自己去。”
“你小子……”
梁曉巡視一圈,不知道上哪找人,剛好看見楊聰:“請問,盧誠在這邊上班嗎?”
“嗯?”楊聰毛巾還甩着,聞言轉頭,“找盧誠?”
梁曉點頭。
楊聰咋一看這模樣俏麗的女人,眉梢微挑,笑:“找盧誠啊?”
梁曉:“嗯,請問哪裏能找到他?”
她身上穿着一件淡粉色連衣裙,渾身潔淨,與老舊髒亂的公交車站格格不入,嘴邊帶着淺淺的笑,手裏提着挺重一個袋子,細細的手臂繃着,腕骨纖細。
楊聰上下打量她,把毛巾重新搭回肩上,好奇問:“你找盧誠,你是他什麽人?”
“算是朋友?”梁曉兀自思量一下,人借了她錢,如果可以當個朋友也行。
楊聰卻好奇,“朋友?我怎麽不知道誠哥有這麽一個朋友啊。”
“沒認識多久。”她們認識時間就那麽一時半會,他當然不會提起,梁曉問,“能幫我叫一下嗎?”
楊聰推着前面好奇探頭的小夥子腦袋,“去幫我買杯豆漿。”然後笑眯眯地對梁曉說,“你有什麽事啊,告訴我也行的。”
梁曉仔仔細細看他一陣,然後問:“你是他同事?”
楊聰表面不動聲色,心裏卻波濤洶湧。這多好看一女人,腰細腿白的,居然上這來找盧誠?
“當然,我跟盧誠是兄弟。”楊聰瞅她,“他好像出去了,你有什麽事,可以先告訴我。我叫楊聰,叫老楊就行,要是有什麽急事跟我說也一樣,不打緊。”
梁曉:“我有點私人事……”
“什麽事找我不是找,妹子你盡管說沒事,我又不是壞人。”
梁曉只覺得這人油嘴滑舌的,八成不想說,又不好直接把錢給了走人,思索要不要找別的人問,後面飛來一毛巾,抽在前面男人腦袋上。
“媽的!誰抽老子!”楊聰摸着腦袋,瞪着眼叫喚。
盧誠從裏面出來,脖子搭着毛巾,撩了下眼皮,目光沉沉:“你在廢話什麽。”
楊聰摸着腦袋,嘿嘿一笑,眼睛使勁往身後眨,“誠哥!這有女人找你……”
盧誠擡頭看去,梁曉兩手兩手提着袋子并在身前,沖她一笑。
她今天全然不似那天見到的狼狽模樣,穿着連衣裙,腰身收得極細,露出的兩條小腿又白又嫩,身上潔淨的樣子跟車站裏衆多汽油味裹身的單身司機天差地別。
盧誠還沒睡醒的腦袋運轉了一圈才想起來眼前這女人是誰,眯眼打量她。
“哦,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