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蔣信安提出送她回去,梁曉要拒絕,他卻以朋友送一下沒關系為借口,只好默許。他抱着梁琳,她幾次要抱回來都被拒絕。梁曉不明白他意思,但人家又沒有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
路燈昏暗,蔣信安抱着小孩,邊走邊低頭看她:“梁曉。”
梁曉目不斜視:“什麽事?”
“琴姨他們還好嗎?”
“好的。”
“前兩天碰見梁叔了,打了招呼……但是他好像沒看到我。”
“他年紀大了,可能眼神有點花。”
梁父極不待見蔣信安,裝沒看見也是有可能。想來他也明白,随口說說罷了。
蔣信安西裝革履,一表人才,在旁人看來,他們眼下這樣子應該是非常養眼的一家三口吧。
他輕輕嘆了口氣,“曉曉,我……”
梁曉心裏一咯噔。
繞來繞去還是得說,她正想着如何略過不提,前面正好傳來一道聲音。
“姐——”
梁曉擡頭,悄悄松口氣。
梁非站在路口處,眼神帶着警惕,沒看她,而是虎視眈眈地盯着旁邊的蔣信安。
剛松的那口氣又提起來了。
“梁非,你也回來了?”蔣信安沖她一笑,笑容帶着一如既往的平易近人,卻沒換來梁非的青眼。
梁非沒理,徑直過來,從他身上抱走梁霖,邊對梁曉抱怨:“媽找你,怎麽這麽晚回來?”
蔣信安被完全忽略,倒沒在意。
“什麽事?不是說出去走走嗎?”梁曉看她一眼,眼神話。
梁非才沒繼續說話。
梁曉轉頭對蔣信安說,“那我先進去了。”
蔣信安:“好,我改天再來看琴姨,早點休息。”
他一走,梁非馬上拉着梁曉胳膊到一邊,“姐,你怎麽碰上他了?”
梁曉:“剛巧遇上。”
“陰魂不散。”梁非拉着臉盯着蔣信安漸漸模糊的背影說道。
梁曉皺眉:“說什麽。”
梁曉嘟嘴,“我就聽說他回來才馬不停蹄請假的,沒想到還是讓他搶先了。”
梁非學校和蔣信安一個地方,說起來他們還算是師兄妹,但自從兩年前那事之後,她嘴裏無時不再懊惱自己當初真是瞎了眼報那麽個學校,擡頭不見低頭見的。梁曉說一個學校那麽大,你要不是刻意,哪能那麽湊巧,梁非還撅嘴不答。
她知道梁非為自己抱不平,心裏梗着一口氣,但婚姻是兩個人共同責任,既然有裂痕,絕對不是單純一方原因能造成的,也不能全怪他。
梁曉牽着梁琳進去,梁非跟在身後,“他找你幹嘛?平白無故還送你回來,不安好心……”
梁曉制止她繼續念:“回家不準說這事了。”
蔣信安在家裏一度成為忌口的名字,因為實在是太熟悉了,而且衆人對他的态度也是晦澀難明。
“姐——”梁非追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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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曉住了一晚就收了東西回去上課。
蔣信安也許知道自己并不受歡迎,倒沒找來,讓她松了好大一口氣。反正她暫時不知道怎麽面對,能不見自然最好,但地方就這麽點,總不可能一輩子不見的。
她嘆氣。
梁霖很快幫他找好了一家教育機構,環境清幽,辦學質量上佳,對梁曉這種半路子人最為合适,但并不是只教成人班,機構很大,還附帶托管,問她介不介意。
“這有什麽好介意的。”梁曉說,“就是現在這麽小的孩子就送出來補習,太可憐了。”
梁霖說:“現在就這樣,我打算明年也把梁琳也送去上上課。”
梁曉驚得停下手頭的事情,“哥,你女兒才四歲。”
“林素也說還小,但學習就得從小抓起,遲一步人家早把你甩後頭了,急都急不來。”
梁曉雖然不能理解他這觀點,但知道他是擔心梁琳現在這狀況跟不上,說:“慢慢來吧,你也不能太急。”
“我知道。”梁琳說,“媽這兩天老在林素跟前念叨,你什麽時候去見見她介紹的人?”
周末不過兩天,梁母就安排了人急哄哄地讓她去見見,說交個朋友也好。梁曉不想去,只随口答應了,一轉身就回明江,這會兒也不知道她該怎麽發脾氣呢。
“她說什麽了?”
“說你一點不急這事。”
“急也沒用啊。”梁曉說,似乎也不是那麽在意,“你看我當初那麽急,後面也不是失敗收場了。”
梁霖接不了話了,半晌,只好說:“你自己有數吧,我也不說什麽,但也不能這麽拖着。”
她離過婚,年紀也不小,想找個身家好一點的估計都不是那麽容易,更別說還要拖了。但這些話他不能說,當初跟蔣信安結婚一事他們家就是催促着她趕緊答應沒給她好好分析才弄成那樣後果的,說到底好不好、合不合适只有自己知道。
梁霖轉移話題:“之前你跟大姐提的那事認真的?”
“嗯?”梁曉說,“哦,你說擴大店面那事?我有在考慮,但也只是考慮,畢竟這事不是那麽容易弄起來的。”
“你這個方面沒錯,如果真做的起來那下半輩子也不用愁,你要單身一輩子估計都沒問題。”
梁曉笑了下。
“比喻而已,婚還是得結,我一大男人就不跟你說這些了。”梁霖托了下眼鏡,想了想說,“但這塊後港一直都是私人承包去,你就算做得再大也比不上人家一根手指頭。”
“我也這麽想。”
梁霖說:“先不急,再看看,你先去上課。不遠,就在翟山那邊。”
“哪裏?”
“翟山。”梁霖看她,“怎麽了,有問題?”
“沒。”梁曉盯着桌上的紙張發了一會呆。
“周末上課,你有時間就去,也沒固定時間,看你方便。”
“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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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碧空如洗。
秋老虎讓溫度突然上升,街面緩慢蒸騰着熱氣。梁曉囑咐小梅多照看着店一點,到站臺等車。等車的空隙心思飄散,不由自主就想到那個男人,強悍,狠戾,帶着獵豹一樣的灼灼壓迫。
馬路來往車輛川流不息,梁曉撩了一把飄到嘴角的發絲,看見車子遠遠過來,打算掃掉那些想法,卻莫名想到這趟車是到翟山過去的。
“總不會這麽巧……”她嘀咕了一句。
無巧不成書。
上車的時候不知源于何故,她擡頭朝駕駛座看了過去,果然對上一張算是熟悉的側臉。
下巴弧線冷硬,穿着工作服,雙眼注視前方,似乎察覺視線,他轉頭朝前面看了過來。
梁曉投幣的錢還攥在手上,半天才憋出一句,“真的是你啊?”
盧誠挑眉:“你知道是我?”
她臉紅了一瞬,很快恢複鎮定,随手塞進去,“我猜可能碰上,結果真猜中了。”
“你錢拿錯了。”
“嗯?”梁曉收手,擡手,對上他眼神,“什麽?”
盧誠下巴指着投幣箱,“剛剛投的十塊錢。”
梁曉:“……”
她耳根發熱,“哦,沒注意。”
盧誠鼻腔裏低低地發出一聲輕笑,沒別的意思,純粹覺得她心思浮躁,連錢都能看錯。
他關了車門,車子行駛。盧誠收回視線,注視前面,随口問:“去哪?”
梁曉馬上回答:“思南路。”
“這次倒沒坐錯。”
梁曉:“……”
只好說:“上次是意外。”
她低頭要走到後面,但沒位置,猶豫了下,就站在駕駛座斜後面扶着杆。
車子開得很穩,站這邊好一會兒都沒感覺到晃蕩,順着這個角度看過去,盧誠冒着青色的胡茬的下巴很清晰,但不顯邋遢,他雙眼凝神注視前方,握着方向盤的動作自然流暢。
盧誠朝她瞥了一眼。
梁曉淡定自若地移開視線。
她穿着黑色稍緊身的針織內搭,小腰收得很細。他只稍微一掃,看都沒看清什麽,但莫名地就想起上次不小心握住時的觸感,問:“去思南路做什麽?”
兩人離得有點距離,梁曉一開始以為對別人說話,半天沒人回答,“你問我嗎?”
“不然?”
梁曉:“我去上課。”
盧誠有點意外,想起那次她說自己不認識幾個字的情況。
他順便問了一句:“哪上課?”
梁曉:“青空教育。”
盧誠勾了一邊嘴角,“你還挺好學。”
她身上衣服穿得多,臉上熱意上湧,“還行。”
今天人本就不多,車子到站,下了好些人,車廂裏只剩幾個稀稀落落坐在位置上的人,各自低頭玩手機,座位也空出來幾個,她轉頭瞟了一眼,遲疑片刻,走到後面坐下。
落座,稍稍擡頭瞟了一眼,就看見那張下颌輪廓淩厲的側臉,收回視線,改為看着外面閃過的樹木。
前門上來三人,梁曉側頭看外面沒注意,“哐”一聲,耳邊突然傳來一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