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盧誠車開得很穩,跟公交的感覺不同,梁曉是明明白白感受到他的車技的。外套被風鼓起,烈烈作響,身前男人氣息明顯,裹着風撲面而來,夾雜着淡淡煙味。
梁曉沒敢直接碰人,只抓着身後扶杆,好在車開得穩,但速度不慢,風呼呼刮着。她遲疑了半晌,開口:“你慢點開可以嗎?。”
盧誠沒聽清:“什麽?”
梁曉猶猶豫豫地湊近一點,靠近他耳邊,提高聲音:“我說你開慢點,太快了。”
呼吸撲在耳邊,帶點溫熱,很快就被風吹散,盧誠果然放慢車子速度。
雖然車穩,但她很少坐過速度這麽沖的車子,耳畔風呼呼刮過,撩起散亂的頭發絲,梁霖跟他速度比起來,簡直溫柔的不行。
梁曉身體拉開一點,又想提起方才沒打斷一事,卻又擔心他在意。
身旁車流經過,平時坐公交甚少見到這景色,這麽一看,高樓大廈的還挺陌生。她視線落在腳跟被風吹地迅速抖動的裙擺上盯了一會兒,擡起來,看着盧誠後腦勺,措詞了一下,開口:“那個,昨天的事對不起了。”
車速變慢,梁曉不用湊近就能聽到。
盧誠倒是愣了下。其實他真沒在意,但有人念念不忘,雖然當時有一點怪情緒,但很快釋然。
人之常情,他不會計較這些,于是開口:“我沒在意。”
他這麽一說梁曉更過意不去了,“我真沒別的意思,就是平時很少見到那樣場面,吓到而已,沒覺得你這人不好。”
雖然他确實看起來就不平易近人,怪狠戾的。
“我知道。”盧誠回她,聲音低沉帶點啞,放佛從胸腔裏震蕩出來。
梁曉:“真的?”
“真的。”
“昨天那事,是我疏忽了,我沒遇上這種情況,可能給你惹麻煩了。”梁曉說,其實如果她不跟着去結果會更好,但當時沒想那麽多,結果自己幫不上忙不說還做出那樣反應。
盧誠:“嗯?”
風聲很大,呼呼吹在耳邊。
梁曉怕他又聽不清,湊近一點問:“那他們也沒有再找你麻煩嗎?”
“沒有。”耳根莫名有些癢,盧誠繃着臉。
“那就好。”梁曉渾然不覺,又疑惑問,“可是你昨天把他們打成那樣……”
按照趙明那性子,被當衆揭穿猥瑣行為都能報複,更何況被打成那樣,她不免憂慮,“還是說報警比較好?”
“不用,我會處理的。”
趙明之所以上來找碴無非是下不來臺心生怨意,還有就是對盧誠的低估,以他叫的那兩人來看,能生出什麽事?
盧誠見梁曉對他打人一事耿耿于懷,解釋了一句:“我沒傷到要害,只是看起來嚴重而已。”
那樣還算不嚴重,他要真動起手來還得了,梁曉心想。
離長安街距離不遠,車子很快就到,盧誠不知道她店鋪在哪,進去之後速度變緩,問:“往那邊走?”
梁曉本想開口說你放我在這邊就行了,卻想打這人脾氣不是那麽好,只得告訴他路:“左轉,然後直走就到了。”
店鋪不遠,位置也挺好,既不喧鬧,交通也便利,唯一不足之處就是店面太小。盧誠把車停在店門口,小梅正在換水,一轉臉看到梁曉從一陌生男人車上下來,瞪大了眼。
梁曉脫了頭盔遞過去,“謝謝。”
“客氣。”盧誠把頭盔挂在車前。
“以後你來我店裏,我給你打折。”她玩笑了一句,打算緩和一下氣氛,結果盧誠仍舊是一副面無表情的神色。
大概這人不喜笑,梁曉只好指指店,“那我先進去了?你要不要進來參觀一下?”
她就是随口一提,好在盧誠沒答應,頭盔下一雙眼睛炯炯的,睨她一眼,“不用。如果有人找你麻煩,可以告訴我。”
梁曉:“好。”
見盧誠調轉車頭開走,她才進去,小梅已經迫不及待地上來問:“姐,那人是誰?怎麽送你回來啊?”
她發現最近太多人問她盧誠是誰了,難道蔣信安過後,她身邊只要有半個男人出沒都得是這麽一副震驚不已的樣子?那真是糟糕了。
梁曉回答:“你在做什麽?偷懶了?”
“沒沒。”小梅說,“我也沒看清那人長什麽樣,還挺高啊。”
“高嗎。”梁曉沒多說,把東西放好,過去整理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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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誠車子沒開遠,停在馬路牙子邊,伸手進上衣口袋要掏煙,摸出一個扁盒子,裏面已經空了。捏了盒子随手扔進垃圾桶,他把車停旁邊,下車到路邊店鋪買煙。
“要哪種?”
“雙喜。”他打開皮夾子抽了一張二十過去。
接過老板遞來的煙盒和零錢,盧誠撕開包裝磕了一根點燃,吸了一口,走回車邊,呼出一口煙霧。
車沒開出多遠,這個角度看過去梁曉的店鋪大門敞開,裝修整潔,置許多海鮮櫃,還安着增氧泵,還有許多不認識的機器,看起來專業得很。這會兒正好有人上門,梁曉一一介紹過去,始終挂着微笑,沒有任何不耐表情,待到那人挑好,她接過旁邊女孩遞來的本子寫了兩筆什麽,交給旁邊站着人,再坐回櫃臺算賬。
盧誠又抽了兩口,盯着看了幾分鐘,把剩下的煙碾滅,這煙劣質,不好多抽,他随手把煙頭扔進垃圾桶,走過去跨上摩托啓動走人了。
梁曉不知道門口不遠處有人默默盯她看了好一會兒,她正對照賬目。雖然識字不多,但店裏有一套自己的計算方式,再加上簡單的算法她還行,倒也不是那麽難。
她以為跟盧誠的交集就此結束。
周末被梁母叫回去回去,窩在家中鋪了墊子的紅木椅子上,大門傳來聲音,梁霖一邊脫鞋一邊問:“曉兒,店面那事你認真的嗎?”
梁曉奇怪問:“怎麽了?”
梁霖說,“如果真有這打算也好,我最近有一個朋友也在計劃後港漁業這方面的事情,如果可以,倒是可以見見商量一下。”
梁曉驚訝:“這麽快?我只是有想法而已。”
“只是碰巧。”梁霖說,“而且林素打算辭職,可以讓她過去幫忙。”
梁曉思索:“我得好好想想,這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那人是誰啊?”
“何名淮認得吧。”
“啊。”梁曉點頭,這人能沒聽過就怪了,“你不能認識他吧?”
梁霖就算再有本事,想要拉到這麽一個贊助人,那也不是簡單的事。
“當然不認識。”梁霖說,“但是他兒子我剛好認識。”
“嗯?”
“偶然認識的。”梁霖說:“這事不急,我到時候問問能不能先見一面看看。”
梁曉:“況且這還得要錢呢。”
梁霖:“那倒是。”
兩人正巧談到這事,梁父敲了敲門,探頭問:“遇到難事了?”
她正低頭想事情呢,聞聲擡起,“沒。要吃飯了?”
她沒打算說,梁父卻似乎明明白白都聽到了:“是缺錢吧?我這兒還有一點……”
梁曉擡頭說:“爸,沒有的事,別說沒确定了,就是缺錢缺得緊也不能拿你的啊。”
梁霖也說:“這事還沒個準頭呢,指不定做不做。”
梁父摸了摸臉,走進去,掩上門,偷偷摸摸的,他悄聲說:“你們倆不用擔心我,缺錢就說,我這兒真不少,好幾萬呢,真有的用拿去總比存着發黴好吧。”
他就這麽一個性子,真拒絕他還怨你不把他當回事。
梁曉随口應下:“有需要會跟你說的,這事指不定做不做,不急的。”
梁父:“別蒙我的。”
“不蒙。”梁曉說。
話音剛落,門口傳來敲門聲,梁英兒子在外面喊:“姨,舅,吃飯了。”
梁曉推着梁父出去:“先吃飯去。”
吃完晚飯,梁霖送了梁傑回去,梁曉陪着在裏面看電視,梁母又絮絮叨叨說起她的終身大事,聽得她耳朵都快長繭子了。
梁父不贊同:“你別催,要什麽人她心裏有數。”
梁母:“我哪兒催了,我就是擔心。”
梁曉也知道,自從蔣信安一事後,梁母既擔心她所托非人,又擔心她沒人照顧操心不已還被人念叨也正委屈呢。
梁曉正要叫她出門逛逛透氣,門鈴被按響。
早些時候梁家就是一個小四合院,規模也不大,近幾年翻新了一通,看起來有模有樣起來,老兩口也樂得每周讓人記得回家一趟。梁英兒子就是因為一趟來回十幾分鐘的事卻每每有紅包拿樂此不疲跑來,她完全就是被逮着不讓離開太久。
梁曉過去開門,大門打開,蔣信安提着兩袋子東西站在門外看她。
她一時半會沒反應過來,梁母在裏間問是誰。
蔣信安挂着溫柔笑容,看她:“不讓我進去?”
梁曉只好側開,又忍不住問一句:“你怎麽來了?”
她不知道她媽還樂不樂意見他呢,待會兒局面尴尬起來,她要說什麽好?
蔣信安提着東西進門:“我不是跟你說過要來看琴姨嗎?”
好像也是,作為一個後輩,來看望長輩情理之中。
她只好帶人進去。未料到梁母見到人的時候也愣了許久,半天才撿回來話,臉上表情一時沒來得及換上別的情緒,“信安?”
蔣信安對待長輩的态度尤為誠懇有禮,之前兩人在一起的時候她媽就被哄得眉開眼笑的,最後分手的時候她一半因為他耽誤了自己幾年時間,一半也因為這乘龍快婿的失去而怏怏不樂,然後才演變成為憤然。總之蔣信安那兩年禮數孝道無話可說,婚姻又是兩個人共同經營,不能只怪一人,所以她還是有些遺憾的。
蔣信安也有些恍然,這房子以往每月踏足,現在居然兩年不曾見過,“琴姨,我回後港了,來看看你跟川叔。”
李鳳琴臉上表情有點複雜,說要生氣,可這人除了和梁曉離婚沒做過別的;說要歡迎,但他耽誤人姑娘家好幾年時間也是事實。最後敗在兩家多年交好的情分上,她沒擺臉色:“回來了啊,坐吧,我倒是聽你媽說了。”
梁曉默默接過蔣信安提來的東西,一時有些唏噓。她跟蔣信安糟糕就糟在兩人青梅竹馬,認識的時間比結婚時間要長,沒那回事的時候梁家也把他當梁家人看待的,眼下要剝落幹淨說不認識也不可能。如果是旁人,這樣也不會上門來了,蔣信安這做法讓她隐隐擔憂又無可奈何。
她放好東西回來,兩人已經聊上,梁父一直默不作聲坐在一邊按遙控器換臺,既沒有表露出不喜,也絕對不會熱情就是。蔣信安幾次搭話都被無視,要不就換來簡單的一聲“嗯”,看得梁曉心裏頭既暖又心酸。
好在蔣信安沒坐多久,大概怕尴尬,但梁曉還是得把人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