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從什麽時候不想用手機的,她自己也搞不清,大概是從接到那些有事不回的電話開始。她心裏排斥,卻不說,潛意識說服自己這樣也正确的,人總不能永遠守着彼此過日子。
事業、交際、往來。這些都是不可避免的。
她給自己找了借口,稱不會用手機,以為這樣就能少接一些電話。
梁曉拿着手機看,片刻後攥緊了:“謝謝。我會用的。”
盧誠手指在桌面上敲了下,她才回神,看向他。盧誠手進口袋,掏出同樣款式的另一個手機,要大些,細節上稍有不同,除此之外,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是一對。
他按亮屏幕,手指滑了兩下,梁曉手裏的手機響起來。
原本漆黑的屏幕,亮起來,是一張側着臉看窗外的女人照片,角度照得好,輪廓明顯,下颌微尖,望着窗外的那雙眼睛,落不到實處,悠悠轉轉,好像裝了多少心事。
梁曉吓了一跳,仔細一看,真的是她,“你什麽時候拍的?”她半點都沒察覺。
“我偷拍的,當然不能讓你知道。”
他給自己的來電顯示加了梁曉照片的屏保,偷拍不說,上面閃爍的名字厚臉皮地标注成“盧哥”。
梁曉抿唇,“這麽叫多難聽。”
盧誠說:“那你要叫什麽?”
“就叫盧誠。”
“不行。”
梁曉看他,“怎麽不行?”
盧誠說:“情侶間都得有個昵稱,指名道姓一點都不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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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叫老盧?”
盧誠:“……”
他沉默片刻,手指一轉,手機進兜裏,“還是叫盧誠吧。”
梁曉垂着眼簾,嘴角噙着笑意,眉目較之平時要生動幾分。
盧誠關了手機,來電屏保換成壁紙,梁曉笑意更深。
屏幕上是盧誠的自拍,大約找了不少角度,這張終于調好了光線,右臉暗角一處陰影,可本人卻面無表情,眼角的細疤讓他只像一個黑老大。
盧誠臉上有些挂不住,解釋:“我手機照片是你,你那邊也要換成我,現在小情侶都流行這麽做。”
梁曉卻只看着他笑。
“不好看啊?”
“好看。”
盧誠臉色才緩和下來,招手示意她過來。
梁曉居然破天荒沒有扭捏推辭,二話不說做到他懷裏去了。兩人同窩一張一人沙發,梁曉被扣在懷裏,後背貼着溫熱的胸膛。
盧誠捏她耳垂,“今天這麽聽話?”
梁曉不答,問:“你照片什麽時候拍的?”
“很早了。”盧誠手指在她細嫩白皙的耳垂上撚弄,“我跟楊聰換班的那天,記得嗎?”
“那麽早?”盧誠的手指帶着細微的涼意,卻搓得她耳根發熱,忍不住縮了下肩膀,“你為什麽要拍我?”
“你好看。”
梁曉也不細究了,靠在他後背,玩着手裏手機,“也不是太好看。”
“軟綿綿,脾氣好。”盧誠收手,腦袋湊近,嘴唇貼着她耳朵,“我那天為什麽要借你錢?還不是你長得好看,你以為我那麽多管閑事?”
梁曉:“……”
“你這人怎麽這樣。”
“哪樣?”
身後硬邦邦的肌肉貼着她,鼓動的心跳透過衣服傳達過來,圈着她的手臂,大而有力。
梁曉搖頭說:“換做別人,你也會幫忙的。”
“那不一定。”
梁曉抿嘴笑:“真的。我看得出來。”
盧誠半天沒說話。
或許是梁曉篤定的口氣讓他想到什麽,或許是被猜中後的無言沉默。
而至于是不是這樣,那得老天才知道了。
梁曉沒察覺,問:“還吃蛋糕嗎?”
盧誠一手圈着人,一手探過去拿了小點的一塊,用塑料叉子挑了一口嘗。絲滑黏膩的奶油和面包,讓他喉嚨有些幹澀。
梁曉不自知,問:“好吃嗎?”
“好吃。你還要嗎?”
梁曉點頭。
然後嘴巴就被堵上了。
“……”她就不該開這個口。
奶油的濃香味在口腔裏散開,絲絲縷縷蹿進鼻子裏,舌尖裹着舌尖,黏膩難分。口中那點蛋糕,早就不知道被翻到哪裏去了。
手中抓着的手機在一分鐘後自動待機,屏幕黑了下來,貼一起的兩人才慢慢結束。
梁曉推開人,扭開頭呼氣,眼角染上一點水汽。
盧誠摸了一下,“怎麽還哭了?”
梁曉說:“憋的。下次親能說一聲嗎,我要窒息了。”
又是扭着腦袋,又身高差距被迫仰着,親了一分多鐘,她差點沒喘過來。
盧誠拇指在她被咬得通紅的嘴唇上抹了下,“都說你身體太差了,還不信。”
梁曉說:“你試試憋一分鐘看看?”
盧誠說:“我部隊練過肺活量,憋兩分鐘也沒問題。”
梁曉:“……”
盧誠說:“那下次咱們換種親法,能呼吸的。”
梁曉:“……”
盧誠沉沉的低笑聲響起。
梁曉呼吸緩和下來,窩在盧誠懷裏問:“我這樣壓着你,沒問題嗎?”
“嗯?”盧誠說,“你說胸口啊。”
梁曉裝作聽不懂,“打你的那幾人,找不到是嗎?”
盧誠說:“嗯,遮太嚴實了,而且晚上監控看不清。”
他不明說,梁曉也能猜到,私人恩怨,派出所也不會當回事,至多随便找找,事情處理就就算結束了。
“何譯也找不到?”
盧誠笑了,“你以為他誰呢?就一稍微有點錢纨绔子弟,花天酒地的,能找人?”
“哦。”
盧誠說:“能找我也不會讓他扯這事兒。”
梁曉問:“那事情都處理好了?公交公司那邊沒事吧?”
盧誠捏了下她手腕,“沒事。”
梁曉垂着視線,手指在手機上按過,“真的?”
“嗯。”
“那就好。”
盧誠下巴擱她肩膀上,“我安排個日子去見我父母?”
梁曉說:“好。什麽時候?”
盧誠說:“我看看,這兩天吧,我先回去一趟。幾點了?”
“嗯?”梁曉看手機,“快十點了。”
盧誠松開她,“那我先回去了。”
梁曉起身站起,看盧誠穿外套,然後收拾桌面殘骸,歸進垃圾袋裏,“我拿出去,外邊冷,你別出來了。”
他提着袋子,拉好外套,轉了下脖子,“走了。”
梁曉踩着棉拖跟他到大門後。
大門一開,暖和的室內瞬間湧進來一陣涼風,盧誠擋在門前,“行了,別出來了,凍人。”他提着袋子側身出去,轉身,從一邊開着的門看她,“親一個再走。”
入夜的風不是涼,而是寒了,無孔不入,往衣服裏面鑽,讓人驟然起一聲雞皮疙瘩。
盧誠的外套拉鏈拉至下巴,蓋住半張臉,雙眼寒沉。可現在看來,那不是狠戾,是滿目溫柔。
梁曉突然開口說:“要不你留下來吧。”
盧誠一愣,眸光陡然深了,“你說什麽?”
梁曉又說一遍:“你要不要留下,明天再走?”
她直視盧誠眼睛,沒有絲毫羞怯勉強。
外面寒風凜冽,他心裏驟然一熱。
手指動了下,忍不住要拿手捏她臉,但外面凍久了,冰涼涼的。盧誠俯身,改用鼻尖去蹭她臉,“我記着了,留着下次用。”
梁曉擡頭看着那似乎閃着光的眼眸。
盧誠收回頭,“走了。”
他提着垃圾袋轉身,扔門口垃圾桶,背對着梁曉,揮了揮手,然後往摩托車過去,戴頭盔,擰油門,發動車子。冬夜大風蕭瑟,人影寥寥無幾,黑色的車子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慢慢消失在街口。
梁曉才關門進去。
……
不遠處拐角的一條街上,盧誠的摩托架在路邊,蹲在車旁。
他手機夾了一根煙,沒抽,擱在膝蓋上,燃盡的煙灰老長一串,風一吹,落在地上。等到小店燈火熄盡,他才跨上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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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江巴掌大地方,好多地區沒規劃,地方小,事情多多少少有人說到。盧誠辭了職,不能幹坐着,但遞出去的簡歷石沉大海,通通沒半點聲訊。
盧誠幹脆然後回了一趟家。
從六年前那事之後,他就很少回來。
盧媽媽拿着灑水壺在院子裏澆水,鐵門聲吱呀輕響,她看過去,頓時放下水壺:“盧誠!你這個兔崽子,終于想起你老爹老娘的!你幹脆別回來了!”
盧誠一手還扶着鐵門,一腳在外面,“那我走了?”
“你敢!”盧媽媽過來打她,小手甩在他硬邦邦胳膊上,一點皮毛都沒傷到,“你還走!你是不是不要你媽了?”
“是你們讓我別打擾你們二人世界不是?”盧誠走進去,“怎麽?跟我爸過得不好?”
盧媽媽說:“我們好着呢?你回來幹嘛?”
客廳裏置一張楠木大桌,上面隔着筆墨紙硯,盧父一手撐桌,一手懸腕,正執筆要落字。
“爸。”盧誠叫。
“啪嗒”一聲,毛筆上懸而未下的毛尖滴下一團墨水,瞬間在宣紙上面暈開一塊。盧父擱筆,洗手擦淨,頭也沒擡:“嗯。”
他年過半百,還算精神,瞥一眼盧誠,回到紅木椅子上坐下。
盧誠站定,說:“過兩天,我帶個人回來給你們看看。”
盧媽媽馬上問:“是上次你嫂子說的那人?”
“她消息倒是靈通。”盧誠說,“嗯,是她。”
盧媽媽眼角眉梢都是笑:“真難得有姑娘看得上你。”
盧誠說:“我怎麽了?有才有貌的。”
“你厲害。”盧媽媽說,“也不看看你以前混的那樣。”
盧誠停住。
盧媽媽覺得不對,猶豫問:“你沒跟那姑娘說啊?”
“沒。”盧誠坐下倒了杯水,“沒說,我覺得不是什麽要緊事。”
盧父不緊不慢泡茶:“是小事,不過差點把人打死而已。”
盧媽媽斥他:“說什麽呢!”
盧誠沒說話,耳邊就剩他媽數落的碎碎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