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不放棄治療
沈喬被蜈蚣咬了。
當時,她正蹲在後院的一盆郁金香球根前研究它為什麽總不抽芽,太專注有些感官都被忽略了,直到猛然感覺脖子被什麽東西咬了一口。她本以為是螞蟻,滿不在意地伸手想把它捏下來,不料觸碰到的是硬硬的軀殼,恍惚還有很多腳。就稍一愣神的功夫裏,脖頸又被蟄了一下,麻疼。下一刻,所有毛孔都條件反射地凜了開來,燙手山芋一般把它甩了出去。
原先只覺得惡心、毛骨悚然,并沒有反應過來那是什麽,待瞧清楚被丢在不遠處的那坨東西竟是一條腦袋血紅通體發黑爪子粗實透黃的千年蜈蚣時——一點都不誇張——沈喬半條命都吓沒了,破口的驚叫幾乎震破長樂宮的屋頂,然後,在劇痛襲來之前暈了過去。
萬幸,沒往衣領底下鑽。
蜈蚣作為五毒之一,其毒性不言而喻。被蜈蚣咬了一般不會致命,但如果對象成了精并且在頸部接連咬了兩口的情況下就難說了,況且是在這随便發個燒都有可能喪命的醫學渣渣的古代。
所以沈喬在暈過去前的最後一個念頭是——完了要命了。
其實這樣也好,說不定靈魂就能飄蕩回去與林昊重逢了。然而,在她徹底恢複意識大概是回光返照眼睛得以重新睜開時,沈喬發現自己正躺在硬邦邦的床上,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朦胧間似乎斷續有些知覺但眼皮重得掀不開。脖勁處傳來隐隐的疼痛,視線的盡頭正有一個背影逐漸離去,逆着光,是個太醫。
那蕭瑟的場景,與醫生推開手術室的大門對家屬搖頭抱歉宣布死亡有着異曲同工的悲壯凄涼。身體的感覺很糟糕,果然沒救了麽?人固有一死,但被蜈蚣兩口滅掉叫她如何瞑目哇?此時此刻,心底竟然有個聲音高叫了起來——
太醫,不要說你已經盡力了好嗎?我還沒有放棄治療請你也不要放棄,快回來啊喂!
原來,她還是怕死的。
雙兒進來的時候,就看到自家主子瞪圓了雙眼一副瀕死的魚兒般使勁掙紮的模樣,趕緊疾步上前,興奮地咋呼着:“主子你醒了嗎你真的醒了嗎?”
沈喬:“……”想撞牆。
“我熬了藥,有些燙先放着涼一會兒。”雙兒把藥碗擱在床頭,張太醫說主子估計就快醒了便早早差了她去煎藥,果然一回來就如了願。這會總算松了口氣,便忍不住叨叨:“主子你吓死我了,當時你的臉色慘白慘白怎麽叫你都沒反應。太醫說幸虧救治及時,要不然你整個人都要不好了。是不是覺得喉嚨幹渴講不出話腦子也熱熱的?太醫說這是必然的,你好好休息便是了,我會一直在邊上守着,蛇鼠蟲蟻什麽的休想再靠近你。對了,那條蜈蚣已經被我踩死了,我是不是很勇敢平時連蜘蛛都不敢踩呢,足見我有多憤怒!”
聽着那丫頭喋喋不休的關懷話語,沈喬覺得無比窩心,初時連講一句話都怯生生的小姑娘不知何時成了話唠,唧唧喳喳的,好不熱鬧。然而瞅見她嚴重的黑眼圈憔悴的面容時,沈喬無比心疼了起來,自己是一直都在昏睡當中,那丫頭一定沒睡過好覺。
咽了口吐沫,沈喬盡量讓自己的聲音清晰可辨,一字一頓:“滾、去、休、息!”
被蜈蚣咬傷的後續表現為:頭暈、惡心、呼吸急促、出汗、痙攣等間歇性不良反應,最後,沈喬華麗麗發起了高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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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朗星稀,粲然的銀華傾灑下來,将夜晚襯得明亮如晝,又到一月月中時。
行走在這樣的夜裏,不需要宮燈的照引,視線也是相當明朗的。朱奕宸走着走着,擡起頭,猛然發現到了一處地方。
長樂宮?他望着眼前的牌匾皺了皺眉,對身旁的人斥責道:“周德海,你是怎麽帶路的?”
奴才不一直都是跟着您在走嗎,奴才冤枉啊。周德海迎上皇帝的目光,眨巴着雙眼可憐兮兮地腹議着。主子當然是心知肚明的,這樣說是因為他自己都沒想到不知不覺就走到了這邊吧,還傲嬌地不肯接受現實呢。
從瓊華殿處理完事情出來,明明是要回紫煦宮的,明明是相反的方向,說不當心走錯似乎也太自欺欺人了。朱奕宸兀自嘆了口氣,淡淡道:“聽說皇後被蜈蚣咬了,既然都到這了,就進去瞅瞅好了,你說呢?”
周德海谄媚地笑:“皇上說的是。”呵呵呵呵,那天一聽聞娘娘被咬昏迷不醒慌忙派張太醫過來診治的不正是皇上您嘛,現在幹嘛要端得這般高冷?
皇帝的到來,自然引起了冷宮一陣騷動。
聽聞那女人已經入睡,把閑雜人等都遣開後,朱奕宸推開門獨自走了進去。
皎潔的月光從窗戶裏透進來,與桌上幾乎就要燃盡的燭火互相掩映,照出屋裏單調的布置,透着格外的溫馨。一眼就看到窗臺上擺着的幾盆綠葉植物,以及窗下的矮櫃上放着的一個有些異樣的棋盤,可上頭散落的那是棋子嗎?怎麽長得這麽詭異?
視線偏移,一張安詳的睡顏便落入眼底。朱奕宸不自覺地往前靠近,朦胧的光線裏,她的睫毛卷卷翹翹,眼睛緊閉着,大概是高燒的緣故,臉蛋緋紅緋紅,微弱的呼吸在這靜谧的夜裏顯得分外撩人。
原本就已經美得驚心動魄,這樣恬靜而乖巧的睡姿,幾乎令人無法呼吸。朱奕宸分明感到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看着這樣安靜的她,內心竟無比滿足,這些天來的憂慮也煙消雲散。真切地看到了她的人确定她沒事,他便可以放心地回去睡大覺了。
正要轉身退出去,就聽到一個喃喃低語響起,連續的似乎在重複兩個字。夢話?朱奕宸豎起耳朵想要聽清楚她究竟在說什麽,奈何話語太輕完全哽在喉嚨口,實在沒法分辨。鬼使神差地——後來想想覺得自己很是幼稚——他蹑手蹑腳地挪到床邊,俯下身子湊了過去。
果然清晰了許多,什麽子來着。朱奕宸蹙着眉較起勁來,腦袋偏着,耳朵幾乎貼上沈喬的唇瓣。然後,只聽她嘤咛了一聲,平躺的身子側轉過來,電光火石間,臉頰被她的嘴唇輕輕擦過,柔柔軟軟的觸感就好像一片羽毛拂在心窩。
朱奕宸猛然退開,望着她換個睡姿終止了夢呓,嘴唇還無意識地砸吧了一下,甚是可愛。嘴角不自覺揚起,他伸手撫上方才被碰擦過的地方,她的唇是溫涼的,卻幾乎熔化了他被夜色浸涼的冰冷肌膚。
那一刻,他竟覺自己像個情窦初開的少年一樣,莫名悸動。
突然有種想躺在她身側的感覺是怎麽回事?
床上的人兒因高燒睡得很熟,這會兒恐怕打雷都吵不醒她。側翻過身後,被蜈蚣留下的兩個紅點便暴露在了朱奕宸的視線裏,他看到的時候有些心疼,而後不禁想到:豈有此理,這地方連朕都沒親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