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皇上去哪兒

那天談話過後,朱奕宸連晚膳都沒顧得上吃,便立刻召集相關人員就青雲縣時疫一事重新布置了重點。經調查,最初的死亡病例确實有個共同點——他們的日常工作都跟雞鴨鵝這些家禽直接接觸。

事實上,整個羅月城裏,家禽暴斃的概率一點都不比人小,而大家一致以為那是因為家禽沒有得到好好飼養,流散在空氣裏的病毒就趁虛而入了。連人都抵擋不住,更何況這些小畜牲呢。

在弄清楚原來家禽才是可怕的感染源後,它們就被大批大批地集中處理掉了,殘酷卻沒有辦法。

如何救治被傳染的病患,這也是一樁頗為棘手的事情,畢竟史無前例。沈喬作為過來人——不是說她得過禽流感,而是看過各種報導,又有哪邊的某某中槍了如何防治什麽的——她提供了許多寶貴的意見。一方面她也想盡早讓可憐的百姓脫離苦海,另一方面,算是對與某人交換條件的答謝吧。

歷經大半個月,形勢終于如朱奕宸所願地改觀了,照這勢頭下去,糟糕的局面一定能得到控制,最後徹底解決。逝者已矣,只能盡可能地挽救生者。

糾結了許久的心總算放松下來,吃飯香覺也睡得舒坦了。此刻,一番運動過後,朱奕宸睜着眼睛躺在床上,不禁在想:若是換做寧紫喬在枕邊,會不會覺得更加舒坦?果然,将她從冷宮裏放出來是個不能更正确的決定。

其實把她關進冷宮後他很不是滋味,他多麽希望她各種不慣各種委屈然後向自己示下弱求個情,卻聽沛環說她在裏面過得很好。他郁卒他憤懑他煩躁,以往雖然跟她難得碰面但總算還有機會瞅上幾眼,這下好了,走到哪裏都沒有她。才恍然發覺,他已經不厭惡她的存在,甚至滿懷期待。

然後他就想,鏟除寧府的勢力跟留她在身邊沒有矛盾,她一介女流,何必牽連到她,幹脆讓她回鳳栖宮好了,但是他沒有辦法說服自己做出這種明顯示好的舉動。蜈蚣事件恰好給了他一個契機,一個給自己臺階下的契機。

寧紫喬那嬌貴的身子,若是再被什麽東西咬了一命嗚呼,姓寧的那幫人還不得來跟他鬧啊。所以,他才不是心疼她,而是省得找麻煩。

他必須一遍遍地自我催眠,才能稍微保持一點理智,不至于那麽輕易地一頭栽進去,那不是他想要的,或者說,他想都不敢想。他必須一如既往地冷靜自持——至少表面上要這樣。

他努力讓自己回到之前的狀态。

一番強烈的心理活動過後,朱奕宸側眸望向旁邊依在自己臂彎裏尚在嬌喘的女子,溫順的容顏讓他覺得乏味,就連方才的翻雲覆雨也并不怎麽盡興,倒不是不夠激情,恰恰是太放縱了,反而覺得空虛。

而他身邊的女子——許久未被臨幸終于又澤承雨露的齊嫔,對這一切渾然未覺,她只沉浸在快樂的餘韻中,心滿意足。

待心潮平靜下來,齊書瑤扭了扭身子,手掌握起蜷在男子的胸膛,光裸的肌膚在劇烈運動後沁着一層薄薄的汗珠,她情不自禁地勾起唇角。揚起腦袋,就見被跳躍而旖旎的燭火映照出的俊秀面孔正對着自己。

氛圍相當微妙,這種時候,‘随興’聊幾句天最合适不過了。打了下腹稿,齊書瑤才狀似漫不經心地說到:“皇上,嫔妾之前有去慎邢司看望莊妃姐姐。”

朱奕宸移開目光,渾不在意地輕‘嗯’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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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妃姐姐那麽驕傲的一個人,這回可謂吃了不少苦,嫔妾看着都覺得心疼。”作為莊夢晴最忠誠的擁護者也算是盟友,齊書瑤這些日子同樣寝食難安,好不容易跟莊妃見上了一面,就算沒有她的囑托,也要為她做點什麽。“姐姐的事嫔妾不敢多言,皇上聖明自有論斷。嫔妾只想說,姐姐是真的很愛皇上您,她在那裏很想您,還說有什麽特別重要的事情忘了告訴皇上。”

“什麽事?”沒有那麽強烈的好奇心,但聽聽也無妨。

“嫔妾也問了,想着到時候可以轉告給皇上,但姐姐不肯說,嫔妾覺着大概是觸及到了誰的隐私,姐姐不想讓更多的人知道吧。”齊書瑤的語氣輕快而天真,實際上她全都心知肚明,這些話都是莊妃教她說的,甚至還會有進一步的舉措。

說完這些,她就小心觀察着皇上的反應,暗覺不妙。他的眼眸已經阖上,刀刻一般的俊臉上一如既往的興味索然。片刻之後,不帶任何溫度的話語傳來:“不早了,睡吧。”

完了,皇上肯定沒放在心上。

……

三日之後,慎行司。

“進去吧,皇上在裏邊等着。”

莊夢晴冷眼瞅了下轉身離去的宮娥,恨得牙癢癢。雖然她并沒有刻意針對自己,但這麽多日子一直被她欺壓奴役着,心理着實不平衡。以往仗着皇上的寵幸她向來橫着走,何時受過這般屈辱。這種地方實在呆不下去,這種日子實在沒法過。

皇上終于肯屈駕前來,若他看見如此凄慘的自己,一定會心軟吧。莊夢晴将滿臉的悲憤切換為無限委屈,淚眼泫然地折到門口,走了進去。

一身素白的女子出現在視線裏,朱奕宸微微一愣。進了慎行司的人,他自然知道要憔悴上一圈,卻沒想到莊妃會憔悴這麽多圈。印象裏,她是那樣光鮮亮麗的貴婦人,盛氣淩人,此刻卻失了所有光彩,瘦削了,臉色蒼白,頭發也沒有經過好好打理,精神很不佳,整個人看上去似是輕風一吹就能被刮跑。

看來這體罰根本不在她那千金嬌軀能承受的範圍之內,然後他不禁想,自己是不是有點過了?

莊妃畢竟伺候了自己這麽久,假孕什麽的也畢竟子虛烏有,自己是不是不該這麽對她?這種類似愧疚一樣的感覺只維持了幾個眨眼的工夫,在對方說出一些令自己反感的話語後,煙消雲散。

莊夢晴一行完禮,就哽咽着喊起冤來:“皇上,謝謝您還能過來看望臣妾,臣妾憋了許多話,不吐不快。臣妾覺得十分委屈,那天張太醫揭露臣妾假孕,臣妾一下就懵了,腦子裏什麽都轉不過來。現在想想,一定是皇後娘娘聯合張太醫陷害臣妾,張太醫醫術最為高明,怎麽可能被臣妾騙過去事後才發覺,一定是皇後設計的,她見不得臣妾有您的寵愛她嫉妒。皇上,請您相信臣妾。”

“你的意思是,”聽她如此編排寧紫喬,朱奕宸覺得十分不爽,話語裏滿含諷刺,“皇後明知道你根本沒懷孕,還要推你一把害你流産?你覺得她有這麽蠢?”

當初,莊妃假孕有理有據,但皇後到底有沒有推她——因為莊妃一口咬定有,而無其他目擊者能證明皇後的清白,所以這事最後不了了之。反正沒有皇嗣,也足以消了她的‘罪’。

聽了皇帝的質問,莊夢晴眼角抽搐了下,她堅信這一切就是寧紫喬搞的鬼,因為能買通張岱年的,除了背景強大的皇後,不做第二人選。

早知道不算計她了,她的确是沒有要來推自己害自己‘流産’,沒這個必要啊,自己傻乎乎地還以為占了上風。但是,為什麽她被‘陷害’後沒有立刻讓張太醫揭發自己呢?這樣,她也不用被關冷宮啦。

為什麽呢?随即,莊夢晴恍然大悟。

因為這樣順水推舟她就能徹底撇清幹系!看啊,我不知道莊妃假孕,我還推她害她流産,無力争辯,蹲了一個多月冷宮才東窗事發,這事總與我沒關了吧。

好你個卑鄙的寧紫喬!

“皇上,可能真的是臣妾誤會了,那天皇後娘娘大概并不是要來推臣妾。臣妾那時候以為自己有着身孕,神經緊張了一些。細想之下,皇後應是要來扶臣妾一把,沒想到弄巧成拙了。”接着,莊夢晴把上述推斷說了出來,最後總結道:“臣妾敢打包票,就是皇後娘娘誣陷臣妾,皇上,您要為臣妾做主啊。”

朱奕宸聽她一板一眼地分析完,回想起沛環向自己禀報的某人就此事的論斷,頓時覺得莊妃的思路無比愚蠢,長篇大論竟然沒有一句話說到點子上。這人和人之間的差別,怎麽就那麽大呢?

“莊妃啊,”朱奕宸語重心長地喊了一聲,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也懶得多費唇舌,“此事不必再提,朕心裏有數。朕這次來是想問問你,你有什麽話要對朕說嗎?”

好吧,這才是他今天過來的目的,那天聽齊書瑤說完就有很強烈的直覺,必須找莊妃問清楚,否則會錯過什麽十分重要的東西。但立刻找上門來顯得太失身份,就等了三天。

“是的。”說到這個莊夢晴就來了勁,暫時抛開滿腹的委屈,十分嚴肅地回禀:“有件事兒臣妾一直沒敢告訴您,皇後娘娘回府省親那會,和慎郡王游船幽會了。”這張王牌原想着暫且用不上,倒是差點忘了。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才能從這裏出去,不能一味等下去,姓寧的不讓自己好過,自己便也不讓她好過。

這種事情終歸有損皇上的顏面,不能明着往外說,要不然她很願意讓齊書瑤轉述,畢竟她不确定皇上會不會屈尊過來。

聽她提起寧紫喬,朱奕宸的耳朵一下豎了起來,然而幽會兩個字鑽進耳裏,立時變成兩只狠毒的爪子掐在心髒,他分明感到一陣窒息。他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冷傲而淡然,“你說的是真的?”

“是舍妹夢晞親眼看見的,皇上不信可以找他們來對質。”

“為什麽以前不說,要到現在才說?”這一定是莊妃的又一個詭計,朱奕宸如是想。七弟常年在外游蕩,寧紫喬出嫁前一直宅在家裏,他們兩人根本沒機會勾搭上,更不可能幽會。對,不可能。

“因為臣妾之前不敢真正得罪皇後,如今,既然皇後要這樣陷害臣妾,臣妾也沒必要幫她瞞着了。”

看她煞有介事的樣子,朱奕宸皺了皺眉。他不禁聯想到,寧紫喬被關進冷宮後,七弟确實拐着彎為她說過好話,近日還常常往皇宮來,自他成年搬出宮獨住後,何時跑得這麽勤快,明明過來也沒什麽正事。就剛剛,來這前才把他送走呢。

難道他們兩真有鬼?任何事情都經不起琢磨,越琢磨越覺得像那麽回事。

“朕會去查證的。”

從慎邢司出來,朱奕宸的心裏都堵得慌,走出很遠後突然聽見誰在向自己行禮,擡眸一看,是齊書瑤。

“皇上,您的臉色看起來不大好,讓嫔妾陪陪您吧。”齊書瑤望着來路暗暗揣測,這是去見過莊妃姐姐了嗎?太好了。她殷勤地侍奉在側,随口扯了幾句後說道:“對了,慎郡王來了,這會兒可能都在瓊華殿等着您了。”

“朕知道,他不是剛來,他是要走。”

“哦,這樣啊。”齊書瑤應和着,随即反應過來,“不對呀,那明明不是出宮的方向,許是慎郡王又有什麽事折返了回來吧。嫔妾可沒有看錯,當時皇後娘娘也在呢,皇上要不要回瓊華殿看看。”

“她人呢?”這兩人同時出現在一個語境裏就覺得不舒坦,朱奕宸努力壓抑着內心猜忌的狂潮,補充道:“朕是說皇後。”

“本來嫔妾是和娘娘說笑着一道走的,不過和慎郡王打過招呼後娘娘說還有事就沒過來,嫔妾也不知道她去哪了。”

正解釋着,旁邊的男子猛然疾步離去,動作之大,她明顯感到身側刮起了一陣妖風。齊書瑤提起裙擺,驚呼着追了上去:“皇上,您去哪呀?”

“誰都別跟着!”夕陽的餘晖下,朱奕宸的面色冷如冰霜,話語依舊是沉斂而淡漠的。但沒人知道,他在害怕。

齊書瑤聽話地停住腳步,看着那劍氣一般令人生畏的凜然背影,露出個得意的奸笑。去吧皇上,祝您欣賞到一出好戲。留意了慎郡王這麽久,總算不辱使命,也多虧了那兩人無意間的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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