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別那麽傲嬌

因為天性太過冷清,朱奕宸這輩子都沒有嘗過真正憤怒的滋味,即便是被父皇賜婚——曾經最厭惡的事沒有之一,也只是心裏不舒坦,膈應。而此刻,那種心髒被劇烈壓迫血氣全部沖上頭頂的感覺,陌生而震撼,他覺得世上任何詞語都描繪不出他排山倒海般的憤懑。

但,沖冠一怒為紅顏從來是昏君的行為,他才不會幹這種蠢事。所以,朱奕宸深呼吸克制住翻湧的怒意,眉目凜然,出口的話語冷硬,卻擲地有聲:“你們好大的膽子!”

如果說之前的問話尚帶着點揶揄的氣息,那麽這一句,便是完完全全的嚴肅了。

“皇兄,請不要怪罪皇後娘娘,是臣弟脅迫娘娘過來的。”朱奕昊第一時間就起身擋在沈喬的面前,心裏懊惱萬分,其實他準備了紙條想着逮到時機悄悄塞給皇後便走的,但還是私心作祟貪戀了不該貪求的時光。

皇兄不喜歡皇後,但不代表可以容忍她跟別的男子私會——雖然有些無辜至少表面看起來就是這麽回事,此情此景,換做是他也無法容忍,這下該如何是好?

心慌的同時,朱奕昊很是疑惑,皇兄為何會突然到這裏來?就算吃飽了撐着也不可能來這賞景啊。而後他不禁想起,小時候跟皇兄玩得最好,每次和母妃賭氣就會跑這來散心,每次都是皇兄找到自己。

所以,皇兄是沖着他來的?那又為何會知道他還滞留在宮裏?撞見這一幕是巧合還是被有心之人唆使?

現在貌似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

看着對方如母雞護小雞般将他的女人擋在身後,朱奕宸勉強壓下的火氣噌地又竄了上來,并且比方才更盛。當他是傻子麽,有被脅迫後聊得這麽歡的麽?狂躁的心髒幾乎破膛而出,但他還是忍而不發,冷笑了一聲,往前逼近。

就是這時,腦中炸開一個細節,之前去長樂宮聽見那女人的夢話,當初分辨不清,此刻幡然醒悟,她口口聲聲喊着的分明是‘昊子’!他們果真早就勾搭上了?耳聽為虛,眼見也不一定為實,但做夢都在喊那人的名字,還喊得那麽親切,這說明了什麽?

難怪像換了個人似的對自己不冷不熱,難怪會說不再愛他,原來是移情別戀了!混蛋!她怎麽可以這樣!

沈喬站在朱奕昊的側後方,并沒有完全被遮住,而夜色也并不深沉,是以能夠看清皇帝臉上仿佛欠了他五百萬兩銀票不還的陰郁神色,不僅如此,空氣中還湧動着一股無以名狀的駭人分子。

有殺氣!

當那個氣場無比強冷的男子步步踏來就要逼至跟前時,下意識地、也是出于本能地,沈喬往朱奕昊的正後方挪了一小步企圖尋求安全感。她發現自己相當害怕,打心底升起的恐懼,因為她從沒見過這個樣子的皇帝,直覺自己的下場會很慘。

而就是這麽一小步,将朱奕宸的怒火和妒火徹底引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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豈有此理!作為皇後,不知廉恥和王爺私會不算,還敢公然挑釁皇帝的威嚴!她知道自己的身份麽?活得不耐煩了?最不可原諒的是,這畫面怎麽那麽刺眼呢?

要把她拽到自己的身邊來!要讓她明白誰才是她的男人!

這麽想着,朱奕宸一個箭步過去,目光狠狠鎖住面色有些發白的小女人,伸出的手尚未碰到她分毫,就被一具堅實的胸膛攔住了。

危險的氣息濃郁到令人頭皮發麻,見此情形,朱奕昊腦門一熱往前一站。這個時候他已經顧不得君臣之禮,只想着不能讓心悅的姑娘受到傷害。他并沒反應過來自己的這一舉動反而更惹眼前這位掌握天下生殺大權的男子不爽,還想着皇帝能不能看在昔日的情分上聽他勸慰,“皇兄,請……”

話未說完,狠戾的言語劈頭蓋臉地落下:“滾開,你算什麽東西!”伴随着這話,勁風掃來,一記重重的拳頭砸在嘴角,力道之大勢頭之猛,腦袋都嗡一聲震蕩着偏轉開來,身子也一個踉跄,險些摔倒在地。

這一切只在電光火石之間,這樣近距離的刺激,沈喬一下就懵了。待回過神來擡眼往挨揍的慎郡王看去,好家夥,嘴角都流血了。靠之,君子動口不動手,幹什麽打人吶!

“皇上!”沈喬的暴脾氣上來,叫嚷着想替朱奕昊讨個公道,但當她對上皇帝陛下那張連鬼怪都要退避三舍的可怖臉龐時,正義的氣焰一下滅了,或者說她突然清醒了。

狗血言情告訴我們,這種時候站出來純屬找虐,她必須向惡勢力低頭,局面才有可能不再惡化。所以,铿锵的氣勢說收就收,嚴肅的臉兒一秒鐘變谄媚,沈喬放軟了語調讨好着問:“您的手疼嗎?”

馨香的身子蹭到跟前,聽着她不顧情郎先來問候自己,朱奕宸堵得快順不過氣來的心才稍微暢通了些。真不知道她要是再敢拂逆自己,他還會做出什麽不受控制的事情來。

的确太沖動了,理智完全掌控不了頭腦,簡直是個單蠢的毛頭小夥兒。這種行為出了世還是頭一遭,堂堂皇帝,竟然因嫉妒而對人拳頭相向。

嫉妒?想到這個詞,朱奕宸所有的神經都凜住了。不,他不承認,這種可悲的情緒他怎麽可能會有,他只是無法容忍自己的女人搞婚外戀,如此而已。

好不容易平複下暴躁的心緒,朱奕宸想了想,此地不宜久留——好吧,他就是不想讓那兩人呆在同一個彼此能夠相望的空間,必須把他們隔離開來。

“跟朕過來!”朱奕宸一把拉起沈喬的手,扯着她大步流星地離去,不忘回頭對着曾經最可親現在最可惡的七弟命令道:“你,去瓊華殿等着!”

……

沈喬還以為自己會被帶到哪裏,竟是回了鳳栖宮,值守在殿內的太監宮女被皇帝陛下的一聲獅吼吓得一哄而散。

艾瑪,火氣還是很大啊。沈喬揉了揉被拽得有些生疼的手腕,趕在對方質問前開了口:“皇上,可以先聽聽臣妾的解釋嗎?”一路上她将整件事情過了一遍,心裏已經有了最好的解決辦法。

聞言,朱奕宸瞅了她一眼,原先的緊張和不安已經散去,滿臉都是鎮定而柔和的光,內心被觸動。她都可以收放自如,怎麽他偏會被影響至斯,太不正常了,他得淡定。

在旁邊待客的木椅裏坐下,那女人立刻殷勤地過來倒了杯涼茶,他接過抿了一口,壓在胸口的虛火降了三分。“好,你說。”

沈喬并不知道和慎郡王同游那天是被莊夢晞撞見了,當時王爺只說遇上了個熟人她也懶得追問,這一茬壓根沒放在心上。今天之所以會被皇帝抓住,她的猜測是,自己被人盯梢了,毫無疑問是莊妃的狗腿齊書瑤,而自己之前也确實和她在一起,一定是她捅到了皇帝跟前。

而皇上的态度,她覺得,“您一定是誤會了,臣妾和慎郡王只是普通朋友,我們在那就純聊天,純的。您也知道,慎郡王要出遠門,正巧碰見就找了個安靜的地兒敘敘話告個別。如果臣妾和他真有什麽,您看見的也不會是那樣一番場景了呀。”

“普通朋友……”朱奕宸咀嚼着這四個字,滿含譏諷,“皇後啊,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沒有啊。”

“沒有?那麽作為有夫之婦,和其他男人一而再再而三地私會,像話嗎?”

一而再再而三?卧槽這麽精準,皇上您知道得太多了吧。沈喬的一邊臉頰抽了抽,低眉順目從善如流地承認錯誤,“不像話,臣妾以後定當注意。但是皇上請您相信,臣妾沒有做任何對不起您的事情,臣妾和慎郡王絕沒有超出朋友以外的情誼。”

後邊那句話也不知怎麽就戳中了柔點,看着她那樣認真,朱奕宸心中一軟,火氣驟然又降了三分。“你真的不喜歡慎郡王?”

“真的。”

“那你發誓。”

皇帝陛下居然讓自己做這種幼稚的行為,連語氣都透着一股孩童般的倔強與執拗,沈喬的另一邊臉頰抽了抽。“好,我發誓,如果我喜歡慎郡王,就遭天打五雷轟——這個沒有誠意,重來。我以寧府的名義起誓,我不會愛上慎郡王,哪怕一絲半點,如有違背,就讓寧府慘遭橫禍,永無翻身之日。”

押上了一大家子人,夠狠了吧。

顯然,朱奕宸很滿意這個誓約,看樣子真的是他誤會了,她都這樣誠心了,他還有什麽好懷疑的,夢話什麽的大概還是他沒聽清楚。至此,因某人‘移情別戀’而升騰起的怒火全數熄滅。

而後他驚恐地發現,自己的心情竟然會被一個女人操控,地獄天堂,全在她的股掌之間。這個時候,如果他再看不清自己的心,那就枉為一個血氣方剛的男人了。

相比她移情別戀,和七弟私下相處會兒就容易接受多了,說來也不算很私,不是還有個侍女在嗎,那個妄想通風報信的家夥,估計也被吓壞了。

等等,突然反應過來一個問題,“如果這件事沒有牽扯到慎郡王,你還會急着辯解嗎?”他可沒有忘記,這女人在‘謀害皇嗣’的時候根本懶得為自己說一句話。意識到這點,心裏又不平衡了起來。

沈喬的理解有些偏差,她很爽快地回答:“會啊,不管是誰,臣妾都不想連累。”

“……行了,這事到此為止。”朱奕宸覺得沒必要再自尋煩惱,索性站起身,鄭重其事地告誡面前的女子,“不許再背着朕私下裏見七弟,其他男人也不行。給朕牢牢記住,你是朕的皇後。”說完有些別扭地別開了臉。

不能更傲嬌的話語,不能更傲嬌的表情,沈喬這下整個臉都抽筋了,有個可怕的認知浮上腦海。“皇上,你不會是愛上我了吧?你不會是在吃醋吧?”噢,太可怕了。

戳中內心的言辭令朱奕宸像踩到尾巴的貓一樣猛轉回頭來,雖然他打算正視自己的心,但不代表就能立刻拉下這個臉來。于是,甩過去一個‘你想太多了’的眼神,他滿含不屑地反問:“你覺得母豬會上樹嗎?”

“不會。”

“那不就得了。”

啥玩意兒,簡單的兩個字非要拐這麽個彎,沈喬鄙夷地眨了下雙眼。或者,暗喻她為樹他是母豬?那麽這個上……咳,最好如此。

……

到達瓊華殿時,有了人生目标覺得生活突然滿懷期待了的朱奕宸心情大好,這種曼妙的滋味從未有過,空虛而放縱的心仿佛一下子就滿了。感謝父皇賜了這樁婚姻,感謝母後助他登上帝位,感謝上蒼在還來得及的時候沒有讓他繼續執迷。

他喜歡上寧紫喬了,那樣爽朗而清脆的笑聲都沒有對他綻放過,而他想獨家占有。他想她的眼睛看着他,他想她的目光追随他,他想她的心裏也有他。若是洞房花燭夜時沒有将她冷落,若是不曾明知她無辜還賞她一巴掌,若是沒有搞出莊妃假孕的閑事來,那該多好。

不過沒關系,只要她沒愛上別人,自己就有信心重獲她的芳心。他都準備主動出擊了,魅力值必須飙升,拿下她妥妥的。

縱然內心已陰轉多雲到晴,在對上靜靜等在裏頭的老七時,朱奕宸的臉色依舊冷峻不堪,他端得十分嚴肅,在對方跟前站定,欣賞着自己在他嘴角留下的傑作,冷靜下來後,覺得這教訓也算是夠了。

“皇後都跟朕說了,她只拿你當朋友,不管你對她存着什麽心思,都給朕收起來。別再單獨找她,若有下次,朕決不輕饒。天色不早了,你明天還要出門,趕緊回去吧。”

朱奕昊叩謝皇恩,其實這樣的結果在意料之中,方才獨自分析了下,他就知道此事不會鬧大,要不然皇兄不會單槍匹馬地殺過來。他沒有帶上侍衛——不管是潛意識還是經過了深思熟慮——都足以證明他有心庇護。

至于原因,有兩個可能。皇後和其他男子人約黃昏後,終究不是光彩的事,皇兄愛面子不願公之于衆;再有一個,皇兄怕此事一旦被不相幹的人知曉,那麽皇後和自己不管有沒有做什麽都必得遭受處罰,皇兄不想将他們——主要是皇後自己是順帶的——推到風口浪尖。

而朱奕昊堅信是後者。西園的情景歷歷在目,皇兄何時這樣意氣用事過,向來秉持的矜貴都不要了,那一言一行,分明是濃濃的醋意。

因為不爽,所以暴躁;因為在意,所以沖動。

皇兄,也喜歡上了那個明媚如春光的可愛女人吧。

作者有話要說:

小豬比我預想的開竅早啊哈哈哈哈哈哈,另外,沈喬的夢話确實是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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