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夕陽無限好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已是到達泾陽城的第六日。
朱奕宸白天幾乎一直在工地監工，沈喬則留在謝府，沒有皇帝的準許，她不能随意出門，要不然就能溜之大吉了。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府裏倒也不至無趣，因為她很快和四小姐謝晚照交了朋友，同她一起愉快地玩耍。兩人初次在私下場合遇上便一拍即合，相見恨晚。
這日，陽光明媚，清風徐徐。沈喬與謝晚照在庭院裏的紫藤花架下坐着，嗑瓜子聊天。
這些天相處下來，沈喬越發喜歡眼前這位小巧玲珑的女子，她只比自己——呃，應該說是寧紫喬——大一歲，同樣也是從小被寵壞的人，但她的性情極好，為人處事灑脫恣意，一看就是敢愛敢恨的人。
“小喬。”
沈喬聞聲擡眼，卻不見她有下文，便‘嗯？’了一聲。如此強烈穿越感的稱呼，對方仗着自己年紀大非要這麽叫，她也無法。
謝晚照斟酌了一下詞語，一本正經地問：“其實，你是皇上的寵妃對不對？”
“咳……”卧槽，一顆瓜子仁就這麽囫囵吞咽下去了，沈喬拍了拍胸口順回氣。都怪朱奕宸平時太高調，果然讓人起疑了吧，想來也沒有隐瞞的必要。
“我偷偷跟你說實話吧，先說好，聽了之後不許跟我生分疏遠，還有，別告訴其他人。”待對方嚴肅了臉色鄭重其事地點過頭，她才繼續，“不是寵妃，我是正宮皇後。”
聽聞，謝晚照整個人都不好了。天吶，她和一國之母做了朋友？天吶，她前天還不客氣地拍了皇後娘娘的腦袋！天吶，皇後不都是兇神惡煞生人勿近的嗎？
要是常人，肯定噗通跪下了，沈喬很高興她沒有這樣刻板守禮，只是這呆呆的模樣，與她平時的靈動活潑大相徑庭。“怎麽了？”
“沒事，讓我緩一下。”主要是你的形象與想象中太不符了，謝晚照腹诽着，端起石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随即腦中靈光一閃，恍然大悟，“所以你故意掩飾身份就是想觀察有沒有別的女人想勾搭皇上，對嗎？幸好我心早有所屬，要不然皇上的魅力這麽大，我肯定也抵擋不住呢。”
這什麽腦回路啊，她看上去像是那麽在乎朱奕宸的人嗎？沈喬對此很是鄙夷，“才不是你想的那樣，皇上就是故意讓我當回侍女變相壓榨我。”當事人不在，由她說了算。
“我看皇上眼裏全是你，皇上一定很愛你。兩情相悅，真好。”
你哪只眼睛看見是兩情相悅啊喂，這話題進行不下去了，沈喬決定反攻，“對了之前沒聽你提起嘛，心有所屬了？哪家的公子這麽幸運？你們是怎麽認識的啊？”
“他呀，英俊潇灑，玉樹臨風，俠肝義膽，正氣凜然。雖然生活貧寒，也遮不住那份高雅的氣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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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晚照倒是很樂意分享，而且臉上難得染了幾分嬌羞的神色，言語間滿是愛意。“我覺得這是上天最為眷顧我的一次，當時我出府散心，與随行的丫鬟走失，着急找尋間不幸遇上了色狼被逼至死巷裏，關鍵時刻就是他挺身而出，那一刻我真覺得他是太陽神降世，光華熠熠。我一心想要嫁給他，可是落花有情，流水似乎無意。”
“怎麽會？像你這麽好的女孩，他肯定也是喜歡你的。”見她流露出淡淡的憂傷，沈喬便寬慰着，“依我看啊，你們這就是命定的緣分。”
“不管怎樣，在他沒有成親之前，我是堅決賴上他了。”
啧~說得這般露骨，沈喬暧昧地擠了擠眼，含笑問：“他叫什麽啊，家住哪裏？可以讓皇上給你兩賜婚。”
“他姓林，單名一個……”
“喬喬。”
話語被生生打斷，謝晚照聽出是皇帝陛下的聲音，趕緊斂下肆意的神态。皇上不比跟前這位皇後，跟他不熟，而且他的氣場是真正的生人勿近，她便識趣道：“皇上，臣女先行告退。”而後悄悄沖沈喬眨了個眼，算是作別。
至于方才提到的賜婚，她根本不需要，林昊願意娶她皆大歡喜，不願意也不能用這種形式逼迫他啊。不過要是皇上能替她勸勸父親倒也是極好的，這些話就留着下次再說吧。
……
沈喬從茶托裏重新取了個茶杯，一邊倒上涼好的茶水一邊随意問了句：“今天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
接過她遞來的茶，朱奕宸一口飲盡，又續了一杯。一路趕回來從寝室找到這邊，有些氣喘籲籲，他歇了一會才緩緩道：“暫時告一段落，總算有時間陪陪你了。這些天一直在府裏，悶壞了吧？”
“還好，有晚照姐作陪。”
“眼下風光秀麗，時候正好，我們去爬山吧。那什麽祁霖山，你前些天不是嚷嚷着一直想去嗎？”
聽聞那三個字，沈喬心中一凜，愣住了，“現在就去？”是啊，去不了的時候惦念不已，現在真的有機會了，反而有些膽怯。這一去就是永別了吧，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再逗留些許時日，似乎有一種不舍的情緒蔓延在心底，她不知道自己不舍得什麽，只是，原本開心的事情變得悵然，胸口悶悶的。
“對啊，現在就去。”朱奕宸察覺到她并不積極的樣子，便問：“怎麽了，不想去嗎？”
“想。”沈喬調整好情緒，一秒鐘變激情滿滿，“走吧。”
早晚都要離開，早死早超生。
……
祁霖山在當地算是挺有名的一座山巒，但這裏旅游業并不發達，是以平時幾乎沒有人會上去游玩，也就是一些老年人清晨會爬個山鍛煉一下身體。
沈喬跟着朱奕宸來到山腳時，便覺心中湧動着難以言喻的激蕩震撼，粗略看幾眼地勢山貌，熟悉感便洶湧而來。太神奇了，兩個不同的時空，竟然有如此神似的山峰，連名字都一樣。
“皇上，我們比賽誰先爬到山頂吧。”這山雖有些高，但不陡，爬起來不會太費勁。
“好啊。”朱奕宸應得痛快，嬉笑着追問了一句，“贏了有獎勵嗎？”
“沒有。”作為一個君王，提這種小孩子一樣的問題真的好嗎？考慮到自己的體力處于劣勢，沈喬不要臉地說：“皇上你先歇着，讓我偷跑一會。”
看着那個說跑就跑的背影，朱奕宸的臉上滿是縱容，他習慣性地捋了捋甩至額前的發絲，提起腳步，倒不是真去旁邊歇下，而是在她後頭慢慢跟着。
許是太久沒有運動的緣故，只爬了一會沈喬就覺得累了，往路旁挑了塊幹淨平坦的岩石就坐了下去，看着朱奕宸到達跟前。她知道他一直緊随在後，明明可以超越，卻像個守護神般默默跟着。
“爬不動了？朕背你。”
“不用，休息一會就好了。”
聞言，朱奕宸耷拉下腦袋，幽怨道：“喬喬，你總是這樣拒絕朕，實在叫朕傷心。”
他的表情是那樣悲怆，讓沈喬覺得自己做了十惡不赦的壞事一樣，自動忽略他的控訴，指了指旁邊的石塊，“坐會嗎？”
于是兩人一起坐着歇息。
就這樣走走停停，到達山頂的時候已經不早。站在頂上，俯視伏于腳下的整座城池，這種感覺特別棒。
上山的路徑和記憶中爬過無數次的路徑如出一轍，山頂的風光也完美契合，倒不是說真的一模一樣——至少植物肯定是不同的，而是山體的走勢和标志性山石的分布。如此一來，沈喬堅信只要找到當時的事發地點，她就可以回去了。
繼續往前走，看到那塊形似鳌魚嘴巴的巨石時，沈喬有種宿命的歸屬感，當初就是在這塊巨石旁邊的那條狹徑失足跌落的，她只覺得眼前敞開了一扇希望之門，只需往前跨一步，她便能夠回到屬于自己的軌道。
可是，心底有濃濃的離愁別緒化開，她不願再向前，至少不是現在。
“皇上，太陽快要下山了，我們坐這看了夕陽再走吧。”
“好。”朱奕宸也正有這個想法，他找了個最佳觀賞位置，攜着沈喬坐下等待日落。佳人在側，他往那邊挪了下彼此緊挨，右手自然而然地環過她的腰肢，見她很是放松，愉悅極了。眺望遠方，入眼的景象是如此壯麗，他不說話，做一個安靜的美男子。
沈喬呆望了一會，就把目光轉向旁邊的男子，輕聲問：“皇上，可以答應我一件事嗎？”
“你說。”
“不管日後情勢如何變化，請一定護雙兒周全，好嗎？”
朱奕宸聽出了話裏的不對勁，蹙眉追問：“什麽意思？她是你的人，除了你，誰敢讓她不周全？”
對，就是‘我’，就是這具身體的原主人。沈喬知道他會起疑，早就準備好了說辭，“我只是害怕有朝一日連我都保護不了她，皇上不用管這麽多，你就說要不要答應我吧？”
“好，朕答應你。”
“謝謝。”有了他的承諾，沈喬便安下心來，突然又想到什麽，“哦還有，你的兒子朱梓琰，多可愛的小屁孩呀，你怎麽會不喜歡呢？他一直很想你能抱抱他與他親近些，有空多陪他玩玩吧。”
“喬喬！”朱奕宸神色嚴肅，臉上的不安昭然若揭，聲線緊繃，“你想做什麽？”為什麽有種交待後事的感覺？不！一定是他想太多了。
“沒有啊，只是突然很想那個孩子了。”
敷衍，純屬敷衍！朱奕宸攬在她腰際的手不覺收緊，另一手抓住她的胳膊，只有這樣真實的觸覺才能安撫內心的焦躁。他皺着眉眼，話語凜然：“喬喬，你記着，朕什麽都可以答應你，前提是你在朕的身邊。如果你敢離開朕，不管什麽原因，朕都不會遵守與你的約定。”
那些字眼一個一個落進耳裏，震擊心髒，沈喬分明感受到自己于他來說已是不可或缺。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胸口像被大石堵住，感覺很不好。
可是，有人比她更不好，沈喬安慰性地往朱奕宸懷裏靠了靠，“我知道，我是你的皇後呀，當然會一直在你身邊。”她不在了，不是還有寧紫喬嘛。而且皇上，就算有朝一日你發現了寧紫喬與我的秘密，你也會按照我的意願守護雙兒的對不對，因為你知道，雙兒對我有多重要。
想想，鼻子就酸了，眼眶熱熱的。
……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再多留戀，終須一別。
天際依舊還染着絢麗的金紅色，像炸開的花朵，美不可言。朱奕宸的心情依舊不暢，像霜打的茄子，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強。沈喬倒是調整好了心态，她起身拍了拍屁股，對還坐着不動的男子說：“皇上，走吧，我們回去。”
走的便是那條狹徑，只能一個人通過，沒有清晰的臺階。一面是高聳的岩壁，一面是石骨嶙峋的陡峭矮崖，并不是很危險，當心即可。
如何在那個點不小心跌下去，這着實是一門技術活，因為能夠預知即将承受的痛苦，心裏難免彷徨，緊張的狀态下做事便容易露出馬腳。
但沈喬做到了，事實上她還沒準備好表演失足，就這麽措手不及地失了足，被守在後面的男子牽住的手順勢掙脫開來。之所以不直接跳下去，是因為怕傷朱奕宸的心，意外總好過蓄謀已久。
“喬喬！”
尖叫被他的驚呼覆蓋，沈喬無暇顧及上頭的情況，只是那聲呼喊滿含驚恐，震破耳膜。不知道墜了多久，多處碰擦的身子終于落到實地，腦袋不幸磕到石塊，她暈了過去。
再見了，朱奕宸；再見了，璃月國；再見了，這個陌生而溫暖的異時空。
作者有話要說：
好了修改完畢，基本沒有出入，這周沒有申榜，我要努力存稿，所以下周四我們再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