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塌方

馮叔叔名喚馮闊,是爹爹生前摯友。

爹爹過世後,馮叔叔對她和娘親多為照顧。

前一世這個時候,她要同劉氏遷出珙縣,馮闊來送她,也向劉氏打聽過去處,想日後來看她。

結果劉氏當初留了心思,并未告訴馮闊她們要搬去清平。

等她離開珙縣,就和馮闊失去聯絡。

劉氏雖然觊觎孟家財産,但做得極其隐秘。在旁人看來,劉氏不僅人好,還是個熱心腸。

她那時也不過十三歲,需要有人照顧。

劉氏就是最好的人選。

馮闊會同意劉氏帶她走,足見馮闊對劉氏的信任。

在沒有萬全把握擺脫劉氏前,她不想貿然沖突。不沖突,卻也要為自己早做打算。

馮叔叔是最信得過的人,她唯有寄希望于馮叔叔。

翌日清晨,孟雲卿便上了馬車。

娉婷也小心翼翼捧緊懷中的紅木盒子,不敢大意。

孟府的家仆不多,算上粗使的婆子和下人也不過十來個,除卻娉婷,此行就帶了安東。

安東是孟府的馬夫,為人忠厚老實。

安東小時候腦袋受過傷,大多時候話說不清楚,一句話最多三字。安東從前曾受過爹爹和娘親的恩惠,就一直留在孟府幹活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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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家在城南,往返需要兩個多時辰。

劉氏正好要去寺廟請簽,她便悄悄出行。

車輪咕咕向前,孟雲卿倚在車窗旁,恍然想起前一世。

……

劉氏遣散了孟府十餘口人,安東不肯走,劉氏的兩個兒子就操着掃帚趕他出門。

安東日日守在門口,劉氏惱得不行。

罵也罵過,打也打過,劉氏心中有鬼不敢報官,只能由着他去。

等她要同劉氏離開珙縣時,安東就堵在門口,他連話都說不清楚,旁人拖也拖不走。最後,逼得劉氏帶着她先上馬車,劉氏的兩個兒子斷後。

馬車開出好遠,還能聽到安東的哭聲。

都是多少年前的舊事,仿佛一塊沉石重重壓在她的心裏,孟雲卿攥緊了掌心。

這一世,安東也好,娉婷也好,都是她相濡以沫的親人。

……

馬車緩緩停在馮府門口,安東掀開簾栊接她。

孟雲卿個頭小,夠不着地,安東便搭手給她做臺階:“姑娘慢,下了雨,地滑。”

孟雲卿莞爾。

娉婷上前扣門,馮府的管家一眼認出她來。

孟府才辦了喪事,他随東家去孟家時悼念見過孟家的姑娘。管家不敢怠慢,親自上前來迎。

安東憨厚開口:“安東等,在外頭。”

孟雲卿點頭。

她來馮府,是要托馮叔叔幫忙,将娘親的首飾兌換成銀兩,再連同府中盈餘的銀票一起,在珙縣附近置成死約的田産和鋪子。

……

過了晌午,孟雲卿才從馮府出來。

馮闊一路送至大門口。

孟雲卿再次福了福身:“勞煩馮叔叔了。”

她将錦盒托于馮闊,只留下了娘親貼身的玉佩作念想。馮闊沒有推辭,讓她在家中等消息,其餘的他來操辦。

孟雲卿感恩戴德。

昨晚一場夜雨,淅淅瀝瀝下了一宿,屋檐邊還滴着積水。春雨綿薄,沾染易寒,娉婷就在一側撐傘。

這一趟馮府之行進展順利,孟雲卿長舒一口氣。購置田産和地契的瑣事諸多,先要選地,再簽訂契約,還要找人打理,絕非易事,幸虧有馮叔叔幫襯。

可即便如此,也怕是要等上月餘,許是更久。

剩下的,就是如何應付劉氏了。

這些日子,劉氏幾乎每日都來孟府一趟,她以整理娘親遺物為由搪塞了回去。

劉氏漸漸生疑。

但有馮闊在,她又不像過往那般同劉氏親近,劉氏也不敢輕易作何,怕如意算盤落空。

孟雲卿也同樣謹慎。

這次托馮叔叔置辦田産和鋪子,還是假借娘親臨終前的囑托,馮叔叔信了。可即便如此,馮叔叔還是有意提及,家中之事讓她多找劉氏商量。

她點頭應好。

馮闊對劉氏印象極好,劉氏處處行事周全,她根本無法辯駁。

尚未發生之事,即便她提了,旁人也只會當她哭壞了腦子,胡言亂語。劉氏再順水推舟,她反倒得不償失。

不如先給劉氏一些甜頭。

眼下,劉氏雖然沒能如願接管孟府,從孟雲卿這邊撈到的油水其實不少。

劉氏還是滿意的。

孟雲卿斂眸,她能做的,就是等這批田産鋪子置辦下來。

……

收起思緒,馬車已行了多時。

孟府在城北,城南到城北沒有直通的路。若從城中繞路,要多上一兩個時辰。

孟雲卿走得是城郊。

雖是城郊,亦是官道,沿途有官兵巡視,無甚擔心。

這幾日她本就睡得極少,直至将置産之事托付給馮叔叔,心中才安穩些。實在累極,就靠着娉婷入睡,馬車上的颠簸也渾然不覺。

窗外,雨越下越大,遠處的天色也陰沉得怕人。

娉婷有些不安,盡早回孟府才好。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空中打起了電閃,娉婷一個激靈,便聽雷聲四作。

娉婷不禁哆嗦,孟雲卿也從夢中驚醒。

窗外的雨透過窗戶的縫隙滲進了些許,娉婷趕緊扶了扶簾子:“安東哥哥,小心些。”

馬車內都是這般景象,道上肯定不好走。

娉婷的擔心不無道理。

孟雲卿掀起簾栊,湊上前望了望。大風刮了進來,她也一個寒顫,連忙放下手中簾栊。

窗外雨勢滂沱,又伴着大風,是棘手了些。

“姑娘,馬車滲水了。”娉婷驚呼,只見馬車頂棚順勢趟下幾滴雨來。頂棚滲水,馬車怕在雨裏撐不了多長時間。

孟雲卿喚道:“安東,尋個避雨的地方停下吧。”

安東應好。

娉婷卻是吓得心驚肉跳,這荒郊野嶺的,哪裏好尋遮蔽之處。眼下還是三月初,小姐的身子骨本就淡薄,夫人的喪事又折騰了許久,若是染了風寒,該如何是好?

“沒事,不擔心。”反是孟雲卿淡定安慰她。

良久,馬車停了下來,安東掀了簾栊進來。外面的雨勢太大,安東渾身都濕透了:“茶鋪。”

娉婷大喜。

原本想着這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地方,竟然還有茶鋪,有茶鋪便可遮風擋雨。

孟雲卿個子不高,安東給她搭手作臺階。身邊即便有娉婷打傘,還是淋了不少雨。

安東先去一側安頓馬匹,她二人就往茶鋪裏去。

今日大雨,茶鋪裏的生意也算不得好,透過窗戶遠遠望去,只零零散散坐了不滿一桌。

見到她和娉婷狼狽推門而入,老板娘面有難色迎了上來。

“老板娘,雨太大了,想借您的地方喝口熱茶。”娉婷開口道。

孟雲卿沒有說話,卻一面察言觀色,一面順勢看向老板娘身後。

先前沒多留意,遠遠望去還以為茶鋪裏坐了不到一桌人。眼下,才看清楚,哪裏是坐一桌人,分明是一人坐着飲茶看書,周遭零零散散站了十餘個侍衛。

“這……姑娘不知,今日這茶鋪被人包了,不讓再進客人。”老板娘尴尬笑笑,外面雨勢滂沱,莫說她一個小姑娘,一個身強體壯之人都扛不住。眼見她三人衣服濕了不少,一副瘦弱模樣,開口說話又循禮,老板娘為難得轉眸看向身後。

廳中飲茶之人好似未聞,還在專注看書。

娉婷就有些急:“裏面根本就沒坐滿,我家姑娘淋了雨,連落腳的地方都沒有,染了風寒怎麽辦,老板娘,怎麽能趕我們走呢?”

“這……”老板娘也為難得很。

緣是聽到吵鬧聲,侍衛當中就有一人前來。

老板娘小心翼翼道:“這位官爺,外面雨太大了,這姑娘衣裳都濕了,不尋一處暖暖,怕是要染風寒的。”

娉婷适時接話:“老板娘說的是,您就行行好吧。”

侍衛也面露難色。

恰好安東推門進入,屋外一個閃電,繼而雷聲作響,娉婷吓得一聲驚呼,便連帶着屋外的馬匹也接二連三的嘶嘯。

屋內,飲茶的男子才慢悠悠擡眸,眉間微微一蹙。

看了幾人一眼,卻沒有說什麽。

侍衛便屈身拱了拱手,又朝孟雲卿幾人道:“先進來吧,尋遠些的地方坐下,我家主人喜歡清淨,別作聲就是了。”

娉婷喜上眉梢,連翻道謝。

其餘的侍衛上前關門,老板娘便領三人饒遠去內側。內側離廚房近些,沒有堂中舒适,但此時能有落腳之處,娉婷感恩戴德:“多謝老板娘。”

老板娘歉意一笑:“招呼不周,姑娘別介意,我給姑娘沏壺茶暖暖身子。”

“有勞了。”孟雲卿起身福了福,出門在外,與人方便就是與己方便,多活一世,孟雲卿拿捏得清。塞了一角銀子在老板娘手中:“能否麻煩老板娘,帶我家家丁去換身衣裳?”

三人裏,安東幾乎渾身濕透,狼狽得很。

若是不換衣裳,怕是要得病的。

老板娘會意點頭。

言談之間,那內堂飲茶的公子不時擡眸打量她,可待得孟雲卿轉眸,他便又收起了目光,好似旁若無人。

孟雲卿只道是錯覺。

這樣的人,光看眼神就覺得不善,還是不招惹的為好。

歇息片刻,老板娘領了安東出來,安東已經換了一身幹淨的衣裳。

老板娘還特意捎了壺小酒。

先前的銀子太多,是孟雲卿謝她雨天收留,老板娘覺得受之有愧,便拿了酒來招呼。

酒能驅寒,孟雲卿卻之不恭。

娉婷望了望窗外,小聲道:“姑娘,你說這雨會下多久?”她是有些失神,這雨一直下着,還不知道要什麽時候才會停。

老板娘聞得,也只是搖頭:“聽說前面塌方了,官家都去了好久,一時半刻怕是走不了。”

塌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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