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探聽
若有所思回到西暖閣,擡眼便見段岩在苑中候着。
片刻,孟雲卿才想起段旻軒說過今日也會來西暖閣,她倒是忘了。
入了外屋,就見段旻軒再搖椅上看書,悠閑自在。
見到她,似是微微攏了攏眉。
她上前寒暄,算是巡禮問候。
段旻軒就道,如此早?
言外之意,不歡而散?
她搖頭,沒有,就是同婉婉跑了半上午,有些累,她們去聽折子戲了,自己就回來歇一歇。
娉婷奇怪,怎麽不見音歌?
孟雲卿便道,她有些事讓音歌去辦了,怕是要有些時候才能回來。
娉婷就點頭,正好說起天熱了,老祖宗那裏送了冰塊來,她就讓小廚房熬了些冰鎮綠豆湯,夏日最是消暑解渴了。
先前就說給宣平侯看先乘上來的,正好姑娘也回來了。
孟雲卿就道好。
她心不在焉,段旻軒看在眼裏。
孟雲卿踱步到書架前,站了許久,最後随手翻了一本,段旻軒一直看她,她都渾然不覺。
回到案幾處,随手翻了幾頁,好似品讀,也不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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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事全然寫在臉上。
不多時,娉婷端了冰鎮綠豆湯上來,段旻軒就放下手中書卷,嘗鮮。
孟雲卿的那碗就在案幾一側,她只清淺應了一聲,也沒動靜,只是盯着手中的書出身。
段旻軒終日開口:“頭一次見到有人是這麽讀這本書的。”
嗯?
屋內除了娉婷又沒有旁人,段旻軒這句話是同她說的,孟雲卿才合上書頁去看自己拿的書。
《史策論》?心中有些愕然。
而更為愕然的是,她把書拿倒了,不僅拿倒,還有煞有其事了翻了十餘頁。
她心有旁骛,不言自明。
于是幹脆也放下書來,去端一側的冰鎮綠豆湯來喝。
段旻軒也不點破。
“好喝,還要一碗。”他出聲,娉婷就上前取了他的碗,“姑娘還要嗎?”
孟雲卿搖頭。
待得娉婷儲物,段旻軒又問起:“可是遇到不快的事情?”他也不避諱。
孟雲卿楞住,繼而點頭。
她也不知為何應他,綠豆湯碗在手中,她低聲道,如鲠在喉……就似一把簪子插進胸口。綠豆湯水入了口中,冰冷沁人,便連着心底都是冰涼的。
段旻軒怔住。
她形容得透徹,似是徹骨般的寒意。
他從未見過她如此,平素太過謹言慎行的丫頭,他是有刁難,她也大敵不過落荒而逃而已。
眼下這幅模樣,不當是十二三歲的小姑娘當有的神色。
孟雲卿也似是反應過來,投來目光。
恰好娉婷又乘了一碗綠豆湯來,他接過,仿佛剛才都是孟雲卿的錯覺。
她也繼續緘默。
一碗冰鎮綠豆湯沒喝完,屋外有腳步聲。孟雲卿遠遠看去,是有小厮來苑裏尋段岩,就在段岩耳邊輕聲低語一番。段岩面色有些吃驚,而後打發走了小厮,就徑直入了外屋。
段岩聲音很小,她聽不清段岩同段旻軒說了什麽,就見段旻軒就擱下書起身。
她也放下綠豆湯碗。
“我明日再來。”他言簡意赅。
孟雲卿點頭。
臨到苑門口,他忽然駐足,回頭看她一眼,還是欲言又止,同段岩一道出了西暖閣。
段旻軒一走,她也忽然看不下去。
“我去小榻躺會兒。”
娉婷問她可是哪裏不舒服,她也只道累了,眯一會兒就好。
只是在小榻上,她也閉目也睡不着。
那道身影,側顏隐在鏡湖邊的小徑中,就如夢魇般在腦海裏揮之不去。
她睡不着,就卧在小榻裏出神。
重活一世,她也離開珙縣,她沒有去清平,為何還要在定安侯府遇到他?
記憶中那雙幽暗深邃的眼睛,就像烙印一般刺得她雙目生疼,睜不開眼。
……
也不知過了多久,臨到半下午,音歌才回來了。
“姑娘,方才去打聽過了,晌午前是有幾個要參加今年秋試的學子,拿了推薦信來見侯爺。秋試還有三兩月,不少人會提前到京中,一方便熟悉環境好備考,另一方便多走動,看是否能得到朝中勢力的垂青。咱們侯爺和世子爺在朝中也是數一數二的人物,年年都有考生提前來侯府拜見侯爺和世子爺。”
秋試的考生?
孟雲卿還在思量,音歌又道:“聽說,光是今日上午就來五六人之多,西院那邊的人說,今年才剛剛開始,來的都是眼生的人,還對不上號叫不上名字,怕是要過些時候,走動多了才知曉。”
音歌不過是個近身丫頭,又不能明目張膽打聽侯爺和世子爺的事情,方才那些都是丫鬟間聽來的。
要問名字,怕是要侯爺和世子爺跟前的親信才了解。
姑娘有吩咐,她不敢冒這個險。
孟雲卿就點頭,音歌這麽做是對的。
她一個侯府的表姑娘,打聽這麽多事情,始終不妥。
“奴婢還聽說,每年侯爺會挑些好苗子提攜,日後若是高中了,就是侯爺的門生。所以秋試前,西院都免不了人進進出出,朝中都是如此,也算不得秘密。”
孟雲卿記得,前一世,宋景城投奔過定安侯。
只是當時沒有入定安侯府的眼。
後來輾轉随上峰到了京中,才攀上了顧長寧一家,入了顧長寧門下,而後仕途平順,平步青雲。
“姑娘為何突然想起問這個?”音歌還是迷惑。
孟雲卿搖頭,在鏡湖時候,見了好些人往西院去,不知道出了什麽事,好奇罷了。
既是朝堂上的事,不問也罷了。
音歌點頭,“是的呢,侯爺特別不喜歡府裏的夫人和小姐們問起這些。”
孟雲卿颔首。
音歌打量了下四圍,有些驚訝,“宣平侯不是說今日要來嗎,也沒見人影?”
方才有事來尋他,回去了。
哦,音歌這才點頭,“對了,姑娘,世子夫人她們還在戲臺子那裏,你晚些時候去嗎?”
孟雲卿搖頭,不去了,上午和婉婉鬧得瘋,有些累了,你讓人去同世子夫人說聲。
音歌聽話照辦,撩起簾子出了內屋。
屋內就剩了孟雲卿一人。
……
方才音歌一席話,孟雲卿赫然想起。
前一世,宋景城年少時候便中過秀才,只是因為她的緣故,才丢了功名,輾轉奔波。
這一世,若是沒有她,宋景城有功名在身,這個時候,應當上京會試。
所以宋景城比前一世提早三年出現在京中,并非巧合。
而是理所當然。
若是上京會試,那宋景城便是年少及第,遠非當日那個丢了功名的落魄書生可比拟,興許真會入定安侯的眼睛。
孟雲卿攥緊掌心,唇間咬得發紫。
另一頭,有朋閣有客造訪。
來人是平陽王。
平陽王趙世傑來見宣平侯,沈修文耽誤不得,遣了輝子去尋宣平侯,自己在有朋閣應付着。
沈修文是極有分寸的人,等到段旻軒回了有朋閣,便才起身告退。
趙世傑道謝。
“你來了?”段旻軒卻不以為然,他在西暖閣呆得好好的,那丫頭今日又怪異的,若不是趙世傑親自來,他不會匆匆往有朋閣這廂趕。
“呵,不然呢?”趙世傑一臉諷刺,“顧長寧的兒子和女兒都一窩蜂的來了,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你會不明白?”一面說,一面尋個地方落座。
段旻軒就笑:“那他沒有定安侯聰明。”
趙世傑揶揄:“定安侯府是燕韓的名門世族,根基深厚,顧長寧不過是個平步青雲的寒門學子,豈可同日而語?”
段旻軒也笑。
見他沒心沒肺,趙世傑只得開門見山,“你讓打聽的事,有眉目了。”
言及此處,頓了頓,段岩會意出屋去守着,不讓旁人進來。
“說。”
“那我可先說好了,只是有眉目而已,不是确鑿之事,定安侯府在韓燕也不是朝夕之臣,能探得消息就不錯了。你聽說過十餘年前的惠王之亂嗎?”
段旻軒搖頭,燕韓國中的事情,他哪來知曉。
更何況還是十餘年前的叛亂之事?
趙世傑就道:“惠王是殿上的親弟弟,從小天子國人,頗受先帝寵愛,太子之位都險些易主,殿上自然防他。十餘年前,趕上天災,西邊的郡縣餓死了不少人,赈災的款項遲遲下方不來了,惠王就舉兵叛了,當時這場叛亂牽連了不少人。就連內閣大學士,陳太陳閣老一家都遭了滅頂之災,陳閣老是三朝忠臣了,殿上是一點沒留情面,陳家一個沒留。”
“然後?”
“所以說此事是眉目而已,不是确鑿之事,聽聞其實陳閣老還有個孫子,當年過繼給了遠方表親,少有來往,才幸免于難。”
過繼?
段旻軒疑惑。
趙世傑點頭,“是過繼,此事太過隐蔽,韓燕國中都少有人知曉——這戶人家姓孟。”
段旻軒擡起頭來,舉在唇邊的茶杯都凝在空中。
“定安侯的妹妹沈蕪,就是在那年出嫁後離京的,你說是不是巧合?”
段旻軒不語。
“沈蕪過世前,怕孟雲卿一人孤苦無人照料,才會寫信到定安侯府,定安侯是何等心性之人,他敢冒大不韪把孟雲卿接回侯府,自然是極其寵愛沈蕪這個過世的妹妹的。我看這事,侯府從上到下,除了老夫人和定安侯,沒有第三人知曉。此事關聯甚廣,牽一發而動全身,你不要在燕韓國中亂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