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婚期
殿上賜婚的消息,翌日便傳遍了京城。
定安侯府與許家底蘊懸殊,許鏡塵娶的還是定安侯的女兒小女兒沈琳,并非二房和三房的姑娘,不少人都以為是誤傳。
直到晚些時候,賜婚的消息才得到證實。
坊間就有傳聞,這樁婚事其實是許鏡塵向殿上求取來的。
可許家家門第不高,許鏡塵求取的又是定安侯的小女兒沈琳,殿上心中不可能沒有顧忌,怎麽會輕易賜婚?
這便又牽扯出一段往事來。
許家沒落前,曾經是燕韓有名的世家望族,是有開國功勳的。
先帝的生母就是許家的女兒,可惜在生先帝的時候過世了。等後來先帝即位,許家出了大力氣,但俸的盧太後卻不是先帝的生母。
先帝同盧家的關系,慢慢的就比同許家還更親近些。
恰逢許家沒落,再等到平帝登基的時候,記得這件事的人便越來越少。
再往後,就只知許家是開國功勳,早前風光過。
換言之,許鏡塵同平帝其實是表親。
先帝登基又是有許家一旁扶持過。
這等關系過往在朝中并未挑明過,眼下有人順着蛛絲馬跡牽了出來,便不奇怪了。
聽聞許鏡塵在殿上跪了許久,平帝騎虎難下,但結局終歸是定安侯府給足了平帝顏面,應了這樁親事。
朝中都道,定安侯其實走了一步好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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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誰都知曉沈琳是定安侯的掌上明珠,前來說親的人将門庭都踏破了,定安侯卻顧全大局,同意将女兒下嫁給許鏡塵。
只怕從今往後,定安侯府在殿上心中的位置就更為倚重。
沈琳看似委屈了些,但殿上心如明鏡,怎麽可能虧待?
沈琳的婚事,便破天荒交由禮部來操辦,足見平帝和王皇後的重視。
是不是繼室填房都不那麽重要了,重要的是這項殊榮,京中的貴女裏只怕再找出第二人。
于是沈琳的婚期就定在來年二月。
春暖花開,最宜嫁娶,日子也是欽天監算好的。
禮部從五月就要開始準備,要足足準備半年。
……
音歌這般說,孟雲卿和娉婷便安靜聽着。
這西暖閣裏消息最靈通的也是音歌了,坊間傳聞才說得頭頭是道。
娉婷聽得眼珠子都瞪圓了。
這麽說來,二小姐的婚事其實好得很呢!
孟雲卿就也怔住。
也總算明白了沈修文所說的來龍去脈,只怕都是定安侯早就預料好的。定安侯的城府之深,遠非普通人能想象,事态的分寸和拿捏,又都在掌控之中。
沈琳的婚事能落得這樣的結局,當真出乎她的意料,卻又再好不過。
她也為沈琳感到高興。
更高興的是,外祖母的心病一好,身體便很快好了起來,還同侯夫人一道張羅沈琳嫁妝,侯府內也一片喜氣洋洋。
先前那些等着看定安侯府笑話的,便通通禁聲。
不少人心中羨慕都還來不及,可惜了許鏡塵本就相貌堂堂,還是翰林學士。這好處,又落到了沈琳頭上。
空閑時候,孟雲卿就去聽雨閣看沈琳。
沈琳正在看苑中捧着一本畫冊子看,認真得連她來了都未覺察。
孟雲卿就湊上前去看,畫冊上各式各樣的圖案,都是用做嫁衣的,還有鳳冠霞帔,首飾步搖,琳琅滿目,看得人眼花缭亂。
孟雲卿就笑,這便開始看嫁衣了?
分明是打趣她。
沈琳的臉便紅了,解釋道:“是禮部的人拿過來的,說要快些選好。光是做嫁衣就得要些時候,再加上修修改改,若是不合時宜,還得重做。時間就緊得很。”
所以,她才要這個時候看的。
沈琳說的一本正經,孟雲卿就笑得更歡,“有人是想早些穿上試試吧。”
好似心事被戳破,沈琳便佯裝要打,追得孟雲卿滿苑子跑。
芷蘭苑本就同聽雨閣離得不遠,奶娘時常帶沈婉婉來聽雨閣玩耍。
眼見着孟雲卿和沈琳追逐得正歡,沈婉婉也閑不住,一口一個姑姑,表姑姑,就追在她們二人身後跑。
孟雲卿就停下來,怕她絆着摔倒。忽然又覺得,只不過幾日,婉婉已經可以口齒伶俐地叫她表姑姑了。
孟雲卿驚喜寫在臉上,奶娘就在一側說,“表姑娘不知道,再隔些日子,個頭還長得快呢。”
小孩子便是這樣的。
孟雲卿聽得好奇,沈婉婉便吵着要她抱。
她個頭本就嬌小,抱起來有些吃力,沈婉婉還喜歡撲騰,她就有些吃不消。
奶娘才從她懷裏接過婉婉。
沈琳就笑,我看你需得再吃多些,長胖些,才更有力氣。
如此鬧了一番,又在聽雨閣同沈琳一道用了午飯,将近未時才往聽雪苑去。
芷蘭苑在西院,聽雪苑在東院。
到聽雪苑的時候有些遲了,入院便見宋景城在外閣間,正襟危坐。
右手邊放着茶盞,左手翻着書頁,清風雅靜,好似周遭都與他無關一般。
一盞素茶,一本舊書,便勾勒一個年少時候的宋景城。
這樣的場景太過熟悉,她就駐足,在苑外看了許久。
就像看浮光掠影,白駒過隙。
良久,宋景城似是回過神來,手中滞了滞,偶然轉眸,才見不遠處,一襲素衣嬌小的身影立在苑中,不知打量了他多久。
眼神分明是黯淡的,又噙了他看不透的神色。
她總是不願與他多處,更不願與他多說話,卻又時常在他不經意間打量他許久,而後,便是長久的出神。
從他見到她起,她臉上就連了一副笑意都沒有過。
他一直有直覺,她應當是很不喜歡他的。
他卻還要厚着臉色在侯府呆下去。
他需要這個機會,哪怕孟雲卿這個侯府的表姑娘再不喜歡他。
離秋試只有四個月時間,他要得到定安侯的垂青,只能借着經常出入侯府的機會。他家境并不優越,出身寒門,想要出人頭地,就要比旁人更加謹慎。
至于孟雲卿,他并非沒有想過郭寧濤口中所謂的平步青雲,輝煌騰達。他也并不讨厭孟雲卿,反是對她好奇。
嬌小的身影,談不上姣好的面容,算不上好的出身,要如何在侯府裏求生存?日後娶她的人,又會懷着怎樣的目的,是攀附定安侯府還是出于別的打算和考慮?
這幾日回院裏,他時常會想起她筆下的字跡,還有擡眸看他時的眼神。仿佛越是猜不透,便越是在腦海裏揮之不去。
等平複之後,再回到現實,又想起孟雲卿當是很不喜歡他的。
思緒便如當下一般,微微停滞過後,稍稍扯出一絲笑意,而後平靜出聲,喚她一聲“孟姑娘”。
孟雲卿幽幽垂眸,才提步往外隔間這邊走來。
外隔間的案幾是對着的,又離得不遠,孟雲卿就在他對面落座。
老夫人今日可好些了?他先開口問的是此事。
孟雲卿看了看他,出聲道:“勞煩先生記挂,外祖母休養了兩個日,今日大好了。”
破天荒開口同他說了這麽多話,宋景城微微怔住。
指尖頓了頓,又想,許是從有這般開始,就是好的。
他今日教授的,是鳳陽記的第二章 。第一章是前幾日學的,然後斷斷續續,侯府裏都有些事,一直未曾繼續,直到今日才開始讀第二章。
還是讓她先謄抄一遍原文,他就站在她身後看。
她也心無旁骛。
一氣呵成,就猶如行雲流水。擱下筆,拿起宣紙,微微晾了晾,稍作比對檢查,才又将桌上的那本鳳陽記還于了他。
宋景城有些錯愕。
她今日不僅同他說話,還很配合。
他心中生出一摸異樣,卻又無法道明。
只得攤開鳳陽記,開始授課。
鳳陽記第二章 ,講的是兩國交戰。其中最淺顯的道理便在自己的國土上打仗,打勝了也不算勝……
今日由得孟雲卿的配合,他講得極其順暢。
末了,等他布置完第二日的功課,起身辭行。孟雲卿卻不動彈,坐在原處開口:“宋先生可否留步?我我有話同宋先生說。”
宋景城滞住,腳下踟蹰片刻,便又坐回了原處。本孟姑娘請說。
孟雲卿便擡眸,平淡道:“想請宋先生同舅舅說,從明日起,不再給我授課。”
宋景城一怔,只覺後背僵住,仿佛先前的話并沒有聽清楚。
孟雲卿看了看他,一字一句道:“想請宋先生同舅舅說,自明日起不再給我授課,另尋一位先生。”
良久緘默,孟雲卿看出他隐在袖間的手,在瑟瑟發抖。他沉聲道,為什麽?
目不轉睛看她,好似想要将她看穿一番。
孟雲卿微微斜眸,端起案幾上的茶盞微微飲了一口:“因為我不喜歡你這個人,也不喜歡聽你講課。”
宋景城攥緊了雙手,“孟姑娘,這不是開玩笑的事。”
“看我像玩笑?”她反問。
宋景城終是忍不住,壓低了嗓音道,“孟姑娘看不上我是寒門學子,認為我不該攀附定安侯府?”
“不是。”
“我自認并沒有得罪過孟姑娘?”
“我只是不喜歡你這個人。”
宋景城頓了頓,雙目都有些微微發紅,“孟姑娘可知,這會斷了我的前程?”
“你的前程,與我何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