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我相信她
古人雲:欲無禍于昭昭,勿得罪于冥冥。多心招禍,少事為福。此話說的很對,若崖現在甚是後悔當日替李亨擋刀,居然給自己帶來那麽多麻煩!現在想來李亨若中那一刀,也未必會死啊!
眼眸瞟了下眼前的李輔國,她又看向一旁陰晴不定的李琦,再次确認道,“太子想見我?”幸虧之前桓碩在門前禀告李輔國造訪,她才慌忙帶起備在衣袖中的面紗,不然便被李輔國遇個正着。
聞言李輔國點頭,若崖恨不得掐上他的脖子,問他李亨到底搞什麽鬼?!唐玄宗不是才将他姨母窦氏的孫女張氏許配給他,為何在這時候找上她?!這分明是想陷她于不義。
倒是一直未有動靜的李琦先開了口,“你去吧。”
簡簡單單三個字,卻讓若崖從背後感到一陣寒意,不知他又有何想法。但不管怎樣,這條路是她自己選擇的,也只能由自己走完,她無奈說道,“走吧。”
長安城熙熙樓,向來熱鬧非凡的客棧此時麻雀無聲,路人只以為是哪位達官貴人攬了此地,殊不知是堂堂太子爺為了約見一位女子而驅趕走所有人。
随着李輔國來到樓上,映入眼簾的是兩個人影,一位是坐在席間的李亨,另一位站在他後方,不是別人,正是韓主簿。
“奚娘子請入座。”李亨的略顯疲倦的聲音拉回若崖的思緒。
她微微揖身,李亨讓她同坐,擺明了她是與他一個道上的,忙回,“太子金貴,若崖站着便是了。”現在想起方才是欠缺考慮,在随李輔國出發前,她就該替自己化個妝,以備不時之需。
然後悔已枉然,唯有以不變應萬變。
李亨早已料到她的拒絕,看了眼身後的人,“這位是吾屬下通事舍人,韓滉。”他将他們兩人之前的互動落入眼,這句話只是他的試探。
若崖眉眼帶着淡笑,與韓滉各自行了個禮節,亦不打算相瞞,“若崖與韓舍人曾有一面之緣,今日再見,也是緣分。”
“如此,甚好。”随即他屏退韓滉,直面她,“吾即将迎娶張氏為良娣,同時吾欲納位良媛。”
“若崖恭喜太子喜得良人。”
“那你可知吾欲納的良媛是誰?”
若崖豈會不明白他的意思,既然今日找她來,定是與她有關,恐怕良媛便是她自己了。想不到李亨居然欲強娶,先前還曾言自己并非強取豪奪之人,這麽快又反悔想要将她納入東宮。
她未回,只問,“太子,您覺得江山與美人,孰輕孰重?”
他沒有半點猶豫,答,“兼可得。”
若崖知道,今日她與李亨,必須兩清。所以她賭上一賭,用那百分之七十的勝算,“既然太子如此回答,若崖從命便是。”
她毅然揭下面紗。
那一刻,連呼吸也變了。
清澈如水的眼,望進他驚豔而複雜的黑色眸中。
須臾,李亨向來剛毅沉着的臉崩然而塌,“你!”
若崖早已料到他的反應,淡笑,“正如太子所見,若崖與貴妃娘娘容貌相似,這便是原因。”
東宮太子的女人和貴妃娘娘長的一樣,這後果恐怕誰也預料不到。
唐玄宗是否會和當初一樣,再次搶了自己的兒媳婦?
或是唐玄宗将貴妃與她二人一同處死?
亦或是太子為了取悅唐玄宗特意将其中一人獻給了唐玄宗?
是是非非,必然會影響到他的太子之位。所以她賭,賭李亨不會為了她舍棄唾手可及的江山,東宮不是王爺府,遮不住衆人的口。
李亨笑了,似笑非笑,“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若崖等了許久,面上平靜,心中早已忐忑不安,待他出聲,那份不安更是提到嗓門口,“李輔國,送奚娘子回去。”
長舒口氣,她背過身帶上面紗,與他作了別。
她知道,李亨不會再尋自己。
來到門口,她便瞧見韓滉清瘦的背影,按實際年齡算來的話,他還小她四歲。見他回頭,斯文秀氣的臉上泰然自若。想到那躺在博物館的稀世名畫出自于此人之手,她兩手搭在他肩膀上,借着程修己的話故作深沉道,“周侈傷其峻,張鮮忝其澹,盡之其為韓乎!”
快速收回手,轉眼一想周昉還在世呢,她就這樣把他貶了,他會不會尋上自己?而後在韓滉不明所以的目光下,她,溜之大吉。
“王爺。”剛回到盛王府,她便被李琦堵在了回廊中,俊美的五官,依舊沉着內斂。
他問,“太子是否有為難你?”
“并未。”自從落水後,她與李琦之間,确實暗流湧動,誰也沒有戳破那份暧昧。
他看着她,眼中寓意不明,似探究,似明了。目送她離去的背影,攤開手中緊握的細長紙條:明日潇湘館見。
紅塵之地,莺燕環繞,萬千風情,步步生香。
那之中,有道人影,被數名女子圍在中間,他微皺眉頭,直直走過去,用他全身散發出的冷淡與肅殺之意驅趕走那些欲靠上前的女子。韓滉被認命為太子通事舍人,是誰都沒有預料到的事,這讓他與韓滉之間無疑出現條鴻溝,無法跨越。
青衣男子擡眼看向來人,有些醉意,他向來不喜煙花之地,今日卻在這借酒消愁,“你來了。”
李琦薄唇緊抿,似有不悅。
“呵呵....怎麽?”見李琦黑化的臉,他沒有半點害怕,依舊自顧自的說道,“來,今日不醉不歸。”
“你醉了。”
“醉?醉到不醒方是醉,此時只是斷愁腸。”徑自替來人斟下一杯酒,韓滉驅趕走周圍的莺莺燕燕,不忘囑咐備些筆墨紙,又接着道,“你說,為何事事不如願?”
李琦知曉他話中意思,淡道,“一切皆有定數,你不必介懷。”
“你可知昨日你三哥找小娘子所為何事?”
李琦手中的動作滞了一下,而後如若無事道,“或許,能猜到。”
韓滉微楞,眼前之人,表現的太過鎮定,鎮定到仿佛自己從未真正了解過他,“那你還讓她獨自前往?”
“我相信她。”李琦明白李亨的舉動意義,也相信她能安然脫困,卻不知自己在看到她回來的身影時那心中莫名溢滿的情感,也許他在潛意識裏,有着害怕,害怕她不會再回來。“若你面前有兩個選擇,只能擇其一,你會如何?”
韓滉接過一名女子遞來的筆墨和紙,快速寫下,而後才回,“當問題問出來時,其實心中早已有了思量,不是嗎?”手中停滞片刻,他又說,“若是我,我會選擇平淡一生。”
李琦未再回答,獨自将酒一飲而盡。
酒,越飲越烈,愁,越識越濃。韓滉停下筆,連飲數杯,蒼涼一笑,嘆道,“周侈傷其峻,張鮮忝其澹,盡之其為韓乎麽,呵呵....”明知她只是過客,那明亮透徹的眼卻總在眼前出現,他曾最看中的情誼也在一紙中岌岌可危,這世間究竟還有什麽可信的。
煙花之地,本是放縱,卻有兩名男子意不在此,獨獨飲酒相談,李琦扶起酩酊大醉的韓滉,垂眼卻看見他在榻桌上留下的一張紙:
萬事傷心對管弦,一身含淚向春煙。黃金用盡教歌舞,留與他人樂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