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顧婉暗自猜測, 她剛才跟春暖說的那些話, 二哥哥應該沒有聽到吧?
正在顧婉思忖間,只見顧鴻遠大步走到春暖身邊,低頭看着她,柔聲道:“我剛才從翰林院趕回來,讓你等久了。”
春暖擡頭,與顧鴻遠四目相對, 立馬明白了他的意思,這是他聽到了剛才顧婉說的話要幫她, 便搖頭道:“沒有, 你趕回來得正好。”
“那就好,有些閑雜人等你不必太在意, 我們進去吧。”顧鴻遠意有所指地看了顧婉了一樣,随後牽起春暖的手就要往蔣氏的屋裏去。
顧婉看着顧鴻遠牽着春暖的手走進屋裏,想起他剛才警告似的看她的那一眼, 氣得恨恨地跺了跺腳, 叫道:“他什麽意思啊?”
顧媛默默地在心裏腹诽:他說你是不用在意的閑雜人等呗, 自己怎麽就跟這麽蠢的人做了姐妹?
……
沒讓人通報, 顧鴻遠就直接帶着春暖走進屋裏, 丫鬟下人看到他進門,先是吃了一驚, 很快又反應過來, 蹲身行禮。
朱嬷嬷在裏間聽到外間的動靜快步趕出來,看到顧鴻遠站在屋裏, 忙快步走上前,“二公子回來了。”
“母親情況如何?”顧鴻遠問道。
朱嬷嬷面露憂愁道:“江老大夫剛給夫人施了針,好一些了。”
“我進去看看。”說罷顧鴻遠牽起春暖的手就往內室走。
朱嬷嬷見了,嘴角動了動,想說夫人不想見春暖,但是礙于顧鴻遠在場,只好把到嘴的話又咽了下去。
內室裏,蔣氏恹恹地躺在床上,臉上是愁苦的表情,雙眼紅腫,眼袋很深,高聳的顴骨更加突出,原本比較圓潤的臉頰也消瘦了許多,顧鴻安的病逝對她的打擊很大,整個人看起來都像失去了生氣。
孫氏坐在床邊的錦凳上,小聲地跟蔣氏說着話,勸說她要放寬心些,莫要傷心過度壞了自己的身子。奈何蔣氏只是聽着,并無反應,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沒有聽進去。
顧鴻遠走到床邊站定,低頭看床上的蔣氏,她的面容哀戚,不見往日的端莊華貴,而是發髻散亂,鬓邊生出白發,蒼老又憔悴,就是一個因為失去兒子而備受打擊傷心欲絕的婦人。
“母親,你感覺好些沒有?”顧鴻遠面露關切道。
蔣氏看到顧鴻遠,郁郁的心情稍微好了一點,但在看到春暖的時候,面上飛快地閃過一絲不悅,不過因為顧鴻遠在,她就沒有表現得太明顯,只撇開視線,當春暖不存在,用虛弱的聲音對顧鴻遠道:“我好點兒了。”
顧鴻遠自然是把她的表情都看在眼中,心下已經有了計較,只是面上不顯,輕聲寬慰她道:“母親要放寬心些,保重身體要緊。”
蔣氏的嘴角努力扯出一抹笑,但是笑得很勉強,“我知道。”
春暖站在顧鴻遠的身後側,看着躺在床上的蔣氏,就想起上輩子的情形,上輩子在顧鴻安病死之後,蔣氏極為悲痛,也是傷心過度吐了血,病倒在床起不來。
那個時候,春暖才嫁武勇侯府半個多月,不少人都在背後議論是她這個沖喜娘子給侯府帶來了黴運,顧鴻安才會重病死去,蔣氏也跟着病倒在床。
雖然那些話都是在背後議論,但是春暖難免也聽到一些,聽到那些話,她不是不難過的,她獨自一個人的時候也會禁不住想,是不是真的是她命不好,才會爹生重病,她不得不當沖喜娘子嫁進來,可是嫁進來也沒改變什麽,還把黴運帶到了侯府,害得顧鴻安死了,蔣氏也快要死了。
那樣的流言無疑是一把傷人的利劍,春暖一個姑娘,在那樣的流言下,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她唯一能想得到的法子,就是伺候好生病的蔣氏,日夜不休地伺候在旁,夜裏就在蔣氏的床邊打個地鋪,蔣氏有什麽動靜,她跑得比丫鬟還快,做得比丫鬟還好,唯一就是期盼蔣氏能快點好起來打破那個流言。
然而後來……
春暖搖了搖頭,不想再想那些不愉快的事了。
蔣氏跟顧鴻遠說了一會兒話就有些精神不濟,擺擺手道:“你回去吧,不用擔心我,有你大嫂照顧我就好了。”
“那我們就先走了,母親你好好休息。”顧鴻遠便和春暖行了禮告退出去,只有孫氏留了下來照顧蔣氏。
回到錦墨院,春暖都還在想着被留下來的孫氏,不禁替她擔心,她那副柔柔弱弱的樣子,不知道該如何照顧蔣氏?蔣氏這人表面上看起來溫和,但脾氣不是很好,特別是生病的時候,性格更加古怪,有時候半夜起來不睡,要人給她捶背捶腿,照顧她的人非常辛苦,白天累了一天,晚上還不能休息,春暖上輩子就親生體會過。
上輩子春暖照顧蔣氏的時候,她的想法很單純,并沒有往深處想過,只以為蔣氏是生病不舒服,才會那麽折騰,因為她爹傅向榮生病的時候也心情不好,病人應該都是一樣的。
但是現在,春暖站在旁人的角度看這件事,就發現蔣氏那個時候那樣做根本就是故意的,因為蔣氏跟外面那些傳流言的人一樣想法,也覺得她是掃把星,是她害了顧鴻安,又害了她,所以蔣氏那個時候是巴不得把她折騰死的。
想到這些春暖就不寒而栗,她的臉色變得很不好,血色盡失。
“你怎麽了?哪兒不舒服?臉色怎麽這麽難看?”顧鴻遠察覺到春暖的異樣,目光關切地看着她。
“沒什麽……”春暖不好告訴顧鴻遠有關蔣氏的狠毒和陰狠,那都是上輩子的事了,只搖了搖頭躲開他的視線,“我去屋裏躺一會兒就好了。”
春暖起身往內室裏走,顧鴻遠看了不放心,伸手扶住她,“我扶你進去。”
到了內室裏,顧鴻遠把春暖扶到床上躺下,又道:“我讓人去給你請大夫。”
春暖拉住他的袖子,堅持道:“不用了,我就躺一會兒就好了。夫人還生着病,我剛去看了她回來,接着就請大夫,傳出去還不知道外面的人會怎麽說我。”
顧鴻遠想了一下也是這個道理,春暖要是這個時候請大夫,指不定外面的人要如何說春暖。他也不希望春暖被人議論,便在床邊的凳子上坐下來,“那我陪着你,你要是真有什麽不舒服就一定要告訴我。”
春暖抿了一下嘴角道:“不用了,你要有事就去忙吧,有安心和安平照顧我就好了。”
顧鴻遠卻道:“當初我讓你嫁給我的時候,我說過要好好照顧你的,你要是有什麽,我又怎麽對得起自己的承諾。”
聽到顧鴻遠如此說,春暖也不好再說什麽了,只好讓顧鴻遠留下,安靜地躺在床上。
顧鴻遠道:“你睡一會兒吧,我就在旁邊守着你,有事你叫我。”
春暖“嗯”了一聲,閉上了眼睛。
顧鴻遠在床邊坐了一會兒,起身去拿了一本書,就坐在床邊安靜地看書。
屋裏很安靜,春暖都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但是她睡不着,腦子裏想着很多的事情,上輩子的事和這輩子的事,亂七八糟的交織在一起。
春暖的腦子裏實在太亂了,她又睜開了眼睛,側頭看向床邊的顧鴻遠,猶豫了一下開口道:“顧鴻遠,你覺得夫人是一個怎樣的人?”
顧鴻遠從書本上擡起頭,深邃的目光落在春暖臉上,看着她好一會兒才道:“你怎麽想起問這個?”
“就是忽然想問一問。”春暖藏在被子裏的手抓緊了被子,想起蔣氏就覺得她那個人極度表裏不一,顧鴻遠是蔣氏帶大的孩子,不知道他有沒有發現蔣氏的為人是這樣的。
顧鴻遠把春暖的表情看在眼中,他發現了她的緊張和擔憂,雖然她極力地想表現得自然一點,但還是沒有逃過他的眼睛。
難道她知道了什麽?顧鴻遠心想。
“那你覺得她是怎樣的人?”顧鴻遠沒有直接回答春暖的問題,而是反問春暖。
春暖皺起眉頭,“我以前以為她是一個溫和可親的人。”
她說的以前是上輩子的時候,那個時候她真的太單純了,甚至有點蠢。
顧鴻遠心中暗道,以前以為?那就是現在不這麽想了?難道真是發現了什麽?
“那你現在又覺得她是怎樣的人?”顧鴻遠不覺得春暖突然問起蔣氏只是偶然,肯定有她的原因。
春暖斟酌着道:“我覺得她有點複雜。”
可不就是有點複雜,是很複雜。
顧鴻遠從小跟在蔣氏身邊,知道了解得多了,也就淡定了,他輕笑了一下,對春暖道:“人不都是複雜的,哪有那麽多簡單的人。”
說的也是啊,哪有那麽多簡單的人,除了不懂事的小孩子,只怕人人都很複雜,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和做法,侯府的環境就決定了一定不可能那麽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