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起争執

何泗沿來路回去,走了許久卻未見沈佑瑜蹤影,不由心內越發不安,暗道:莫非我走錯了路,他并未從這裏過?

想一想,何泗又自搖頭,自語道:“不會,他從未出遠門,也不清楚此處有甚道路,山野間不辨方向,若非悶頭到處跑的傻瓜蠢蛋,便該回到官道上去。”

他一面趕路,一面憂心忡忡,只盼快些找到沈佑瑜,可偏天不遂人願,何泗直往回走到先前與連玉聲分別的大道之上,仍未見到沈佑瑜身影。

“這可怪了,他還能跑哪裏去?”

何泗停了片刻,眼見暮色将至,道上行人漸少,實在無法,只得緩步向西,沿路四望,橫豎沈佑瑜是定要向西去的,向西興許能再打聽到他行蹤。

行不多遠,忽聽前方道旁有人吵嚷之聲,何泗只覺耳熟,細一聽,可不就是沈佑瑜?

正可謂: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何泗聽出沈佑瑜聲音,登時大喜過望,忙策馬過去,定睛一瞧,前方道旁沈佑瑜正拉着一年輕人的衣角大聲道:“咱們既然一再碰上,便是莫大的緣分,連大哥你可不能不管我,就帶我一程,到前方再放下我便好,我絕不給你添麻煩。”

被沈佑瑜扯着衣角的那年輕人牽一匹矮馬,着一襲青衫,俊朗容顏現下滿是苦笑,卻正是何泗先前碰上,那連着幫了何泗沈佑瑜兩次的連玉聲。

他遠遠瞧見何泗過來,忙對沈佑瑜道:“帶你趕路的人來啦,你還抓住我不放做什麽,咱們兩個可不同路。”

沈佑瑜扭臉一見何泗,吓了一跳,反倒更抓緊了連玉聲,繞到連玉聲身後躲藏起來。

何泗下了馬,先向連玉聲問道:“沒想到這麽快便又遇見連兄弟,你不是往南回江州去了麽,怎麽還在此地?”

連玉聲苦笑道:“咱們分開之後,我便去附近小村尋了些食水,又買了匹小馬,本想趕路,但昨夜未睡好實在困倦,索性就在農家歇息,睡了半日才起來,本想今日連夜趕路,卻不料我才走了沒兩步,沈家小兄弟就連滾帶爬從道旁跑出來,攔住我非要我帶他同行。我還正要問何兄哩,你們不是一早便走了?怎地現在還在此處徘徊?”

何泗道:“那便要問沈家大公子了。我們本已走了,他卻又趁我尋路,偷偷跑回來。”

沈佑瑜自連玉聲身後探出頭來,嚷道:“你這人實在太不講理,我與你說了那麽多話全是無用,我不跟你走,我要同連大哥一起走。”

何泗沉下面色道:“我不講理?沈公子可真會賴人。”

連玉聲苦笑道:“我好端端的趕我的路,咱們又不同路,小兄弟何必非要與我同行。要說也真是巧了,咱們一早便已分開各走各路,怎麽偏偏又叫我碰上兩位,哪裏像是有緣,倒真真像是趕着來索我命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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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佑瑜聽他這般說,也有些不好意思,道:“連大哥可莫要如此說,世上人何其多,茫茫人海并非人人有緣得以相見,咱們既然一再碰上,那便是有緣人。”

他口內如此說,手卻仍抓緊連玉聲衣衫不放。

何泗見他如此,心下亦有些納罕,沈佑瑜既然已決心要去長極州,為何非要拖着連玉聲一起同行?

連玉聲道:“雖然有緣,我卻不能帶你同行,若是先前我不知曉便罷了,如今已知那你私自離家,且還有惡人在到處捉你,怎能帶你亂跑。”

沈佑瑜急道:“有惡人又怕什麽,連大哥功夫這麽好,自然很是穩妥。”

連玉聲搖頭道:“我與你同行可護住你,可我又不能與你同路太久,我此行是要返回家鄉。”

沈佑瑜道:“那,能否勞煩連大哥多行些路,送我去長極州,我必定重謝。”

連玉聲一怔,朗聲笑道:“不成不成!我答允家中小妹要盡早回去,歸心似箭,不想再去其他地方,更何況長極州如此遠!”

聽見連玉聲拒絕,沈佑瑜倒也不是很失望,只道:“既如此,我也不要連大哥送我去,你只與我同行一陣便好,到了前方,連大哥自去江州,我自己趕路便好。咱們只同行這段路。”

連玉聲納罕道:“你做什麽非要與我同路?”

何泗在旁聽沈佑瑜百般糾纏,已明白大概,此刻便冷笑道:“沈大公子自然是有自己的小算盤,他也心知有歹人在搜尋,一路不免危險,他自己無法應付,又遇見連兄弟這樣的好手,可不得趕忙跟上,唯恐歹人又來,卻無人幫他。”

沈佑瑜哼一聲,卻并不反駁,只道:“我只要連大哥送我一段路便好,前方便是再有什麽,我只自己走。”

連玉聲這才明白,不免啞然失笑,道:“原來小兄弟想我護送一程。”

沈佑瑜道:“我本在路邊亂走,遠遠瞧見連大哥策馬過來,這可不就是緣分使然,我現下在外孤身一人,行路艱難,所以才壯着膽子攔下連大哥,我曉得連大哥心急歸家,到得前方岔路口,我絕不再說,連大哥自可以往江州去。就請連大哥送我這一段路,我不勝感激。”

連玉聲怔住,又擡首看何泗,詫異道:“何兄不是可同你一起?怎地說自己孤身一人。他此番是尋你回家的,你同他走不是更穩妥。”

何泗笑道:“他便是不願同我走,才跑來這裏鬧連兄弟。”

連玉聲将沈佑瑜自身後拖出來,搖頭道:“你既知外間危險,便不該再到處亂跑。”

沈佑瑜咬住下唇,面色發白,卻倔強道:“我是有要緊事,我的好友有了麻煩,我急着去尋他們。難道外間危險,便不去管他們性命了麽?只顧自己安危,如此活着,有什麽意思?”

連玉聲不意他竟如此說,不由一怔,扭臉望何泗道:“竟是為此事麽?”

何泗道:“他連自己都顧不住,還管旁人有什麽危險?便是真有危險,他又救不得。”

沈佑瑜聽他如此說,只氣得面色慘白,叫道:“我知道我自己沒甚本領,便因如此,就要見死不救,不管朋友生死,自顧自回家睡大覺只當自己不知道麽?我雖本領低微,卻偏做不到如此!便是我到最後也都是作無用功,我也得去看看!”

何泗一怔,他并非是此意,只是一心想着送沈佑瑜回家,因此随口說上兩句,不料竟将他氣成這樣。

連玉聲亦面露不悅之色道:“何少俠,這可就是你的不是,若他的朋友真有了難處,他心急去探,那也是應當,若是連這一分義氣也沒有,修得武功再高又有何用?”

說罷,他向沈佑瑜道:“好罷,既如此,我便送你一程,只是之後路途漫漫,你自己可要當心。”

沈佑瑜登時面露喜色,連連點頭道:“自然!多謝連大哥!”

沈佑瑜滿面喜色,正要騎上連玉聲那匹小馬,何泗忽道:“站住。”

他這一聲極冷,沈佑瑜不由停下,心驚膽戰望他,連玉聲卻上前一步,向何泗笑道:“怎麽,何兄有話說麽?”

何泗也不看沈佑瑜,只盯住連玉聲道:“我受他父親托付,要将他平安帶回家中,此外之事,我一概不管不問。不管他朋友是死是活,我都是要将他帶回家的。”

連玉聲神色自若,只笑道:“可他現下并不肯回去,你便放他去探探朋友又有何妨。”

何泗道:“你說的倒輕巧!長極州離此地如此遠,他獨自一人若是路上出了什麽事呢?”

連玉聲道:“他怎會是獨自一人?你不是在這裏麽?”

何泗一怔,見連玉聲面色似笑非笑,也分不出他此話何意,只得回道:“我只是來尋他回家。”

連玉聲道:“你送他去了長極州再回家也是一樣的。”

何泗怒道:“怎會一樣?去長極州一來一往少說也要月餘,中間有何變故誰能知曉?”

連玉聲扭臉看了看沈佑瑜,又向何泗笑道:“何大哥,你擔憂路上會有危險麽?”

何泗板着臉答道:“不錯!他還是早些随我回去才好。”

連玉聲嘆一口氣,沖沈佑瑜笑道:“何大哥不肯送你呢。”

沈佑瑜緊靠着那匹矮馬,道:“我,我也不要他送,我自己也能去長極州。”

何泗心道:不知天高地厚!你自己能走得多遠?他心內想着,正欲開口,連玉聲卻點頭道:“其實何大哥說的也有理,路途遙遠,難保不會出事,橫豎有我護送你,何大哥不肯同去便罷了,咱們兩個去。”

沈佑瑜一怔,何泗已怒道:“我方才所說,你全聽不懂麽?你也知路途遙遠,你只與他同行數十裏又有何用?你便是能送他一段路,那之後呢?他自己該怎麽辦?”

連玉聲一本正經道:“何大哥說得有理,一段路是不夠的,那我便再多送他幾段路。”

這下便是連何泗也呆住了,沈佑瑜更是茫然不解。

何泗愣了片刻,道:“你是說,你不回江州了?要護送他去長極?”

連玉聲搖頭晃腦道:“我也說不準,興許送着送着就将他送到長極了。畢竟何大哥所說極有道理,我若是半道抛下他,他若是出了事,我必定愧疚之極。唉,也只能我遲些回家了。”

沈佑瑜大喜過望,連聲道:“多謝連大哥!”

連玉聲還未答言,何泗已道:“不行,他現下就得随我回去。”

連玉聲道:“他并不願随你回去。”

何泗冷聲道:“由不得他願不願意。”

連玉聲聞言,笑吟吟道:“由不得他,那還有我呢,若是我不許你帶他走呢?”

何泗并不說話,只提起那柄青寒長劍,走近兩步。

連玉聲并不慌亂,面色如常笑道:“怎麽,何大哥要同我動手麽?”

眼見何泗提劍過來,沈佑瑜心如鼓擂,站在後方不知如何是好,又不知他倆論武功誰高誰低,一時間忐忑不已。

何泗直走至連玉聲面前三步遠方才停下,沉聲道:“連少俠,這事本不關你事。”

連玉聲居然點頭贊同道:“是呀,本就不關我事,我不過是由此路過罷了。”

何泗略詫異道:“那你——”

連玉聲笑吟吟接道:“可我偏偏愛管閑事。尤其愛管不公不平之事。我思及方才小兄弟所說的話,不免想到自身,在下不才,行走江湖多年,也有幾個朋友,若是他們有了麻煩,說不得,便是千裏萬裏刀山火海,我也得趕去,此乃義氣,更是武林中為人之道。想到此,我便有了些感同身受,他要去探朋友,我既遇上了又怎好不相幫。”

話已至此,何泗已知連玉聲是決計不會改變主意,也不啰嗦,道一聲“得罪了”,身影晃動,已欺身上前,右手如電,持劍橫掃連玉聲手臂。

連玉聲身形輕巧,轉身避開,一面還笑道:“這可不公平,何大哥,我并無兵刃。”

何泗聞言頓住,道:“我并未出鞘——”想了一想,又道:“也罷,我不用兵刃便是。”他說着,手便一揚,青寒長劍便正落到沈佑瑜面前,沈佑瑜一愣,何泗并不看他,只道:“收好。”

沈佑瑜怔了一怔,忙上前将長劍拾起,抱在懷裏。那邊廂,何泗已又與連玉聲交上手,轉瞬間已過了十數招,仍不分上下,何泗心內暗驚:早知連玉聲武功不俗,不想竟厲害至此,雖不是我對手,也已十分難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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